二十一 恶魔
23 三人上车。 迟宇坐在副驾驶,点开导航,问许舒:“喂,庄清砚家的地址是什么?” 谁知,许舒还没开口,迟越便自行输入了文字。 “……现在开始导航。”无感情的语音回响在不算宽敞的车内空间,汽车起步,车窗涌入微凉的夜风。 “?”迟小少爷震惊地看着自己二哥,“你怎么知道?”以前也没觉得他和庄清砚很熟啊?怎么连家庭地址这么私人的信息他都能记住。 迟越在红灯前停下,镇定地答:“大学期间去过几次,他搬家的时候帮过忙。” “从没听你提过,”迟宇头一次觉得自己二哥这么陌生,“那你们后来……”不会闹掰了吧?不然之前家里一直盘算着和庄清砚合作,他也没跟爸表明他俩是朋友。 “没什么,关系淡了而已。”迟越的面部表情一向不算丰富,纵使是一起生活十几二十年的亲人,都很难从他的眼神或是嘴角精确推测出他的心情。 “是呀,这就是人生嘛,”许舒风轻云淡地在后排插话,“谁和谁能保持友谊,谁又能一直在谁身边,都说不准。有的时候,错过的没办法挽回,也只能承认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迟越,我的话有道理吗?”说到最后,他还反问了一句。 迟宇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什么“谁在谁身边”,什么“没办法挽回”,怎么一股子谈情说爱的狗血味儿?可他这个工作狂哥哥?和大变态庄清砚?怎么想都觉得无比荒诞。 迟越没有答许舒的问题,而是连接蓝牙,打开了车载音响。舒缓的抒情歌在车里慢慢流淌,迟宇听不出这些歌是什么语言,但宛如耳语的曲子让他逐渐萌生困意。 “啊——怎么还没到?”他随着歌手深情的高音演唱打个哈欠。 “快了,转个弯就是,”迟越打打方向盘,驶向一个亮着大灯的高档小区,“许舒,你从前门进还是从地下停车场进?” “前门就好。”许舒没对他提太多要求。 迟宇四处张望,瞧见一位在门口转悠的老头跟马路对面的老太太招手,便随口问道:“庄清砚都不下楼来接你的吗?你看看人家老两口。” 此话一出,迟宇似乎在迟越脸上看到一丝笑意。 许舒也在笑,但这种浮于表面的笑容在强灯下尽显无处掩饰的狼狈:“他很忙。” “大晚上了,还忙什么呢?”事实上,迟宇并没有嘲讽许舒的意味,他只是因为太困太累,想动动嘴巴避免睡着。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许舒本对他印象不算好,现下更是又多给他扣了几分。 迟越打开位置旁的瓶子喝了点儿水,在许舒准备进门的时候突然叫住他:“喂,许舒。” “什么事?”他不耐烦地扭头。 “你的话很有道理,很多事说不准。” …… “命运确实充满了不确定性。” 语毕,没等他反应,迟越便启动汽车,向自家方位驶去。 24 迟宇和迟越回到家中。目前只有他们二人居住的大房子,在开灯之后略显空旷。 “很晚了,快去睡吧。”迟越疲惫地揉揉眉心,嘱咐道。 迟宇点头:“嗯,哥,你也早点休息。” 可是,他刚准备上楼,就被迟宇叫住。 “小宇。” “什么?”迟宇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二哥。 “他……当时是和其他人在一起么?”迟越问。 “谁?”迟宇当下没反应过来。 “庄清砚。” “哦,他啊……”不提还好,一听到这人的名字,迟宇就回想起自己躺地板上时看到的旖旎场面,脸色微红,“自己有家不回,都去酒店了,你说他能在那儿干什么?无外乎和他炮友来上几发,揍我一顿又继续搞。许舒那家伙也是真能忍,绿帽子大得都堪比菜地了,庄清砚到底……” “我睡了,晚安,小宇。”没听他说完,迟越便走到自己房门口,推门进卧室。 “啊?”迟宇猝不及防地被晾在原地,只能对着白白的门板空感疑惑。 他哥实在是太反常了。 下次要能再见到庄清砚,他一定得把这二人的往事问得一清二楚。 上楼躺床上,迟宇本该一沾被子就睡着,却迟迟无法闭眼。今晚他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复杂得超出了他心理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翻来覆去一会儿,他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给庄清砚发了句:“你是我的证人,要是警察找到你,记得帮我澄清!” 毫无意外,这信息并未立即收到回复。 算了算了,明早再说,反正都知道他家住哪儿了,大不了到时候去小区堵他,以还自身清白。 25 没想到,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庄清砚都没理他。 他不是很爱发消息吗?想到去他套房前收到的十多条信息,迟宇把聊天框上拉,又使劲下滑,不断刷新。 还是毫无动静。 这人怎么这样!迟宇一边焦急,一边生气,又把微信反反复复关闭再打开。 他不会……把自己的账号删除了吧? 不对,被删的人无法发出消息。 左思右想好一会儿,迟宇一下想到不分青红皂白指责自己的舅舅,一下想到冷漠高傲的庄清砚,一下想到地上倒在血泊里的好友,憋得心头发慌。 终于,十分钟后,他的手指迎合了他脑内的混乱思绪,微微颤抖着,点开聊天界面,发起语音通话。 “嘟——嘟——嘟——”尖锐的电子音响了好一阵也没人接,一分钟后被自动掐断。 他不服气,又打了一遍。 依旧自动掐断。 迟宇的倔脾气上来了,他认定庄清砚该为他的遭遇负责——也不是说负责,毕竟他确实没责任——但自己都那么惨了,还被他玩弄殴打,他真的就那么冷酷,对自己的后续不闻不问,一点儿恻隐之心也没有吗? 不近人情的恶魔!迟宇暗自评价。这人不仅用难听的名字和所谓的“光辉事迹”占据他家庭教育的半壁江山,轻松抢占了他辛苦工作后本该得到的劳动成果,还在昨晚,和他的垃圾小三奸夫像有仇怨似地戏耍他。 恶魔。 恶魔恶魔恶魔恶魔恶魔! 迟宇一遍一遍恶狠狠地默念着,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嫉妒、忿恨和困惑,根植于这个短促而尖利的词语里,化作闪着寒光的剑刃,深深扎进庄清砚如冰石般坚硬寒冷的胸膛。 当迟小少爷正挣扎于内心无法排遣的苦闷时,枕边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理智上,他知道该晾着这位打电话的恶魔一会儿,让他也体验一把没人回应的焦躁,但是—— “喂,庄清砚,找我干嘛?”作为成年人,为了自己名声的清白,还是别那么情绪化了。 “有事?”庄清砚简短地问,“一直在忙,没看手机。” “周末还忙啊?”听了他的解释,迟宇的气消了一半,“你不是拿下那么多项目了?还不够?” “不是工作,是其他事。”二人难得有心平气和对话的时刻。 “你听说卡尔顿酒店的案子了?”迟宇问他。 “嗯。” “托停电的福,我成了嫌疑人。” “我知道。”他的回复简单得有些敷衍。 “但当时我和你在一起啊,”迟宇暗示道,“你能不能……”他应该懂得自己什么意思吧? “……”庄清砚没吭声,但迟宇听到对面紊乱的气流声,莫名觉得他在憋笑——他也会笑?不可能,停止思维发散。 “喂,庄清……庄哥,砚哥,拜托了。”因为运气差沦落到看别人脸色行事,再怎么不痛快,他都得忍。 “蠢。” “什么?”怕没听清楚,迟宇又问一遍。 “我说,迟越的弟弟居然这么蠢。”庄清砚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你……”果然,恶魔并不会突然变天使,迟宇强忍怒火,“我怎么蠢了,理由呢?” “也不是不能给你作证。”庄清砚话锋一转,正色道。 “那……”这人又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但是,找我帮忙是要付出代价的。”庄清砚沉声说。 “所以你要什么?”原来如此,他怎么就忘了,和恶魔交易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 “你能给我什么?”恶魔耳语。 “钱?”迟宇首先想到。 “你觉得我缺?”恶魔快速否决。 “那……那你缺什么?”迟宇硬着头皮问。总之,事态都到这一步了。 “最近我倒是真缺一样东西。”恶魔不要脸地开始提要求。 “嗯,你说。”迟宇有不祥的预感。 “昨天,行苇小狗和我的合约结束了。”他能想象到对面的恶魔在狞笑。 “合合合合约……”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迟宇的脑电波被地狱深处传来的次声波扰得四处乱窜。 “我缺一只可爱又听话的小狗。”恶魔显露出尖锐的獠牙,狰狞道。 “小小小小狗?”他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嘶”了一声,又结结巴巴地反问。 “今天之内帮我找一只吧,”恶魔直白地告诉他,“处男,脸好看,身体健康,体力好,经得揍——这就是我的全部要求。” 26 第二次来到庄清砚居住的小区门口。 白森森的大理石柱像块通往地狱之门的墓碑,而他迟宇,则化身一名为了大义,即将和魔鬼做交易的义士——路过水果摊还顺手买了盒黑红黑红的大樱桃。 “喂,庄清……庄哥。”迟宇拨通电话。 对面的人好像又在忙自己的事,过了几秒才应声:“怎么又是你?”语气中还有一丝不耐烦。 “不是你要我找小狗吗?”迟宇气结,鱼的记忆也不至于这么短暂吧! “看来……你是真的蠢。”庄清砚似乎有点无奈。 “我……”迟宇摸不着头脑。 “我开玩笑的,”庄清砚说,“你自己打车回家吧。” “勇士”迟宇的一腔热血,不,或许是狗血,瞬时淋了一地:“但是……我给你买了盒樱桃,很贵的。” 庄清砚难得地又被他逗得语中夹了些笑意:“那你拿回家自己吃,或者给你家人。” “我……我樱桃过敏。”迟宇胡言乱语。 “那给迟欣语” “大姐也过敏。” “给迟越。” “我……我哥过敏症状最严重。” “……” “你家门牌号是什么?” “……” “你让许舒来拿。”迟宇执着道。 “……”庄清砚沉默半晌,还是妥协了,“四单元,四零七。” 27 庄清砚家中的装修风格和他人一样,简洁又冷淡。许舒早晨起床后就出门了,因此现在他一人在家。 迟宇坐在沙发上,嗅着屋内四处萦绕的好闻气味,有些局促地打量周围——来到他的私人空间,自己仿佛就失去了躯体感,被他冷冽的气息包绕着,一摇一晃地悬在高空。 “喝咖啡吗?”庄清砚问。 “不喝。”迟宇摇头。 “茶?” “你不用管我。” 庄清砚的家居服比正装宽松许多,软塌塌地搭着他的身体,偶尔能显出胸前两颗小小的凸起。 迟宇不自觉咽咽口水,糙脸一红——上次那里颜色很浅,热起来会展开肉粒,然后变软变大。 “你再休息一会儿就打车回家?”庄清砚坐在离他最远的椅子上,“我有点儿洁癖,不喜欢外人在我家呆太久。”他直白地告诉他。 “我早上有洗澡的习惯……很干净的。”迟宇反驳道。 “那你到底还有什么事?” “我……”迟宇也不知该继续编些什么话,“在电话里,你说的合约……” “哦,逗你的。” “啊?”迟宇不清楚自己是失落还是放松,他背地里恨这人恨到牙痒痒,可真正见面,好像又并不觉得他是恶魔了。 “你比你哥好玩儿太多,”庄清砚突然评价道,“蠢了一点,但不惹人厌。” 这种话要是从普通人口中说出,妥妥地像骂人,但从他口中说出,反倒像一句真心诚意的夸奖。 “你和我哥很熟?”迟宇好奇地看向他。 庄清砚没否认:“他帮过我忙,曾经关系不错,毕业后疏远了。” “哦。”原来如此。 “迟越是个好人。”庄清砚说。 迟宇点点头以示附和。 “但太好的人也会惹人厌,”他提起迟越就像在编谜语,让人云里雾里看不清,“希望你不要成为他那样的人——善良应该是有底线的。” 不懂。迟宇疑惑。 “算了,”庄清砚浅叹口气,“说多了别人还以为我挑拨你们兄弟关系。” “没有,不会。”他也觉得他二哥的脾气有时好到让他难以理解。某种程度上,迟越和许舒有些相似,一直戴着面具生活,不会发怒,不会悲伤,不会有太多情绪起伏,可长此以往,他们就变得不像活人了。不同的是,他可以看出许舒脸上戴了面具,可二哥的面具几乎长在了他的脸上,很少见他全部取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天庄清砚的心情貌似相当不错,又陪他聊了会儿有的没的,才下逐客令:“时间不早了,你再不走,迟越就该问我要人了。” “想喝咖啡。”迟宇坐着不动。 庄清砚也坐着不动:“自己泡,有纸杯,泡完带路上喝。” “那喝茶呢?”迟宇赖在原地。 “一样的,茶包在那儿,开水器在角落。” “我……等一会儿就喝。” 两人僵持良久,庄清砚对这位小少爷彻底丧失耐心。他把椅子靠背放低,打开开关,闭上眼享受自动按摩:“你自己看着办,要是等我按完你还没滚,就死定了。” 说罢,便不再理他。 28 迟宇听着“呜呜呜”的按摩椅声音,呆呆地望着闭眼小憩的庄清砚,精神逐渐抽离。 他好像睡着了。 这人平日里凌厉的眉眼变得柔和。估计说完话没太喝水,他嘴唇有些干燥。他的胸口小幅度地均匀起伏,大腿上松弛的肌肉随着按摩头的转动微颤,让迟宇不由得想到他昨晚在高潮时抖出的臀浪。 “庄清砚。”他轻唤道。 没收到回应。 “真睡了?”难以想象,他居然会有如此不设防备的时刻。 迟宇下意识起身,蹑手蹑脚地来到按摩椅面前,用手在他眼前晃晃。 还是没收到任何反应。 盯着他的睡颜,迟宇不知为何心跳加速,“咚咚咚”打得他心口刺痛——他是不是被什么虫子蜇了,那尾针还有毒。 “恶魔。”他喃喃道。 对啊,如果这个人不是恶魔,为何会给他带来厄运,又为何会让他即使在险境之中,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也仍然对他情欲缭绕的样子念念不忘。 然后,如同真正遭受恶魔诅咒一般,他弯下腰,半蹲着,凑到他脸颊旁,蜻蜓点水地印下一个吻。 “啪——” 偷吻之后,迟宇获得了一个热辣辣的巴掌。 “庄……”他对着那双毫不掩饰厌恶的眼,傻愣愣说不出话。 “谁准许你碰我了?”庄清砚关掉按摩椅开关,起身揪住他的衣领,把他逼到墙角。 “我……”迟宇比他高,但由于理亏,在气势上完全占不了优势。 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庄清砚一拳又一拳地往他脸上肚子上揍,拳拳到肉,痛得他蜷腿缩身。 “对……对不起,我……”好不容易有个间隙,迟宇连忙道歉,“我没想……咳咳,没想做其他事,只是……”情不自禁。 “我最恶心别人随便碰我,”庄清砚把他绊倒在地,重重踩在他两腿之间,“你要不是迟越的弟弟,我就把你废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意识到他真的很生气,迟宇连连道歉。 但是,庄清砚刚从按摩椅下来没穿拖鞋,那冰凉又柔软的足底隔着布料,凶狠地在他生殖器上踩踏——这力道大得足以把草坪里的野草踏平,可是,他竟然在这令人剧烈疼痛的动作中,慢慢硬了。 脚的主人自然也感受到这个反常的硬度,便加大了压碾力量,然而这根粗壮的性器却无比顽强,他越使劲,它胀得越大。 “嗯……我……”迟宇额头暴汗如雨,他的确很痛,可一看到那张布满寒霜的脸,还有他盈满怒火的眼,便又控制不住地把脑子里存放的下流隐欲,一股脑输到和他紧密接触的部位。 “骚货。”庄清砚评价道。 “对不起……”迟宇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他理应感到愧疚,可此刻正在他心里肆意散布生长的,却是一种近乎于扭曲的窃喜。 他的声音有些酥软,他正义凛然地喊出的那声“骚货”真好听。 “这里不痛吧?”庄清砚半跪下,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毫不怜惜地按上他的脸。 “嘶……痛……”迟宇试图躲避,却被另一只手牢牢固定。 “刚才怎么不走?”庄清砚抬起他的下巴,逼着他和自己对视,“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不是的……”那充满审视的目光让他的羞窘和绮念无处遁形,他不由得小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不想走。” “为什么不想走?”庄清砚又问。 迟宇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也搞不清自己此行的确切目的。事实上,他对庄清砚所要求的“可爱又听话的小狗”并无具体概念,今天之所以来找他,也只是……单纯地想来找他。 或许这个恶魔真给他下咒了吧。 “是处男吗?” “嗯?”迟宇还在神游中。 “和别人做过爱吗?”庄清砚换了个问法。 “我我我我……当……当然没有……”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那好,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庄清砚站起身,后退一步,“要么,两分钟之内从这里离开,要么,脱光你的衣服去洗澡。” “然……然后呢?”迟宇险些被这位恶魔扣住命门,灵魂都在逐渐燃起的业火中战栗,翻滚。 “然后?”庄清砚歪歪头,对他柔情一笑,“当然是教你如何成为一只,能让我开心的小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