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控诉
20 对迟小少爷而言,今天本该是普通且愉快的一天。 他本该普通地上班,普通地处理完工作,愉快地和许久不见的朋友们聚会,品尝一瓶贵达六位数的好酒,然后再微醺地回家躺床上进入美梦。 但是,现在已经半夜十二点了,他没有躺在舒适的被窝里,也没有做美梦的机会——因为他被昔日好友牵扯进一桩恶性谋杀案,又被带到了警察局。 “你不要太紧张,”刑警小赵看他面色如土,一脸“死定了”的倒霉样,贴心地安慰道,“嫌疑人不等同于罪犯,咱们也不会马上逮捕你,带你来局里只是例行取证和问询。” 迟宇无力地点点头:“哦,知道了。” “首先呢,因为凶器是枪支,咱们先给你测一个硝烟反应。“小赵把他带入一个小房间,里头有另一位带着口罩的警察,“等会儿你过去录口供的时候就不需要再过来了,节约点儿时间。” “哦,好。”他按照那位警察的指示,摊开手掌,任他用略湿的棉签取样。 这人取样取得很仔细,不仅沾了手,还把他的衣服裤子都取了个遍。 “如果这个反应是阴性,我就可以走了吗?”迟宇对此类知识一窍不通。 小赵摇头:“只是犯罪概率大幅度减小了,如果你是包着毛巾开的枪,又把毛巾处理了,或者仔细沐浴后又换过衣服,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喂,小赵,你可以少说点儿话,”取样警察责怪道,“把这些信息透露给嫌疑人是不合规定的,当心被王警官听到。怎么都工作两年了还这么冒失。” “王警官?”小赵咧嘴一笑,“他还在卡尔顿酒店呢,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那其他领导你不怕?当心给你开了。”取样警察也是好意。 “这会儿还有哪位领导在?”小赵听了他的警告也不由得有些后怕,悄悄问,“我以为他们都走了。” “谁走了?”门外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一名精瘦的警官推门而入。 迟宇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他扭头一看,正巧和来人对上,二人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舅舅?” “迟宇!” “啊?”这下轮到小赵和检验的警官发懵,“郑副局,您和这位嫌疑人是……” “他是我外甥。”郑义介绍道,又猛然觉察出不对,“等等,你刚才说他是什么?” “嫌疑人啊,”总是缺一根筋的小赵老实地重复道,“今晚卡尔顿酒店的事您应该知道吧?他是报案人,但也不能彻底排除嫌疑,所以我们……” “你小子!”郑义不等他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一旁的文件夹往迟宇脑门上一敲,“给老子长劲了?” “嗷!我……”迟宇摸着头上瞬间鼓起的小包,欲哭无泪。 “你爹你妈要知道你来我局里了,不得发疯!”郑义痛心疾首,“这一天天的,怎么欣语和小越那么乖,你还……以前你结交那些狐朋狗友的时候我就劝过你,没想到你压根儿不听我这个舅舅的话!” “舅舅!我没有犯罪!”怎么他这些家人总先入为主地认定惹事的一定是他?感情他几个小时前就不该管张晴晴,不该打急救和报警电话,而是该直接走掉! 郑义看他委屈的模样,平复一下心情,对小赵说:“既然他是我亲属,按照规定,我就必须回避,不能参与这个案件了。“ “哦,好。”小赵依言记下。 “那全权交给王警官处理吧,案情上报给老刘。”他安排道。 “好的,我等会儿就给王警官打电话。” 21 万般不幸的一天,还是有稍微幸运的时刻的,当迟宇录完口供看到二哥迟越时,如是想着。幸好迟家父母和迟欣语今天都不在市里,否则舅舅的责备再加上这几位的车轮教育,他可能直接就被埋葬在这到处都是冷铁味儿的警察局了。 “怎么回事?”迟越走到他身边,这位向来沉稳的二哥有些焦急,“舅舅说你惹事了?” “屁啊,谁惹事了?谁惹事谁就是狗好吗?”舅舅怎么还不相信他?迟宇又气又难过。 “那具体情况是怎样的?”迟越安抚地拍拍小弟的背,又带着他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具体情况就是,我受到刘捷的邀请,到卡尔顿套房里和他还有李辉张一平张晴晴聚餐,结果我中途离开了一会儿,刘捷就因为私人矛盾,开枪打死了李辉张一平,伤了张晴晴。全程与我无关。”迟宇一口气解释道,摆出一副爱信不信的表情。 迟越听到这几人的名字,眉头逐渐拧紧:“你怎么还和他们有联系?你大学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刘迅的弟弟能是什么好东西,还有,你难道不知道张一平之前……”可说到这儿,他似乎觉得不合适,又没有继续。 “平子怎么了?”迟宇一向心大,也对了解自己朋友的情况没太大兴趣——对他而言,能玩在一起就行了,其他都不重要。 迟越偶尔会庆幸自家弟弟脑子不太好用,也没有作恶的心思,他又叹口气,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所以你应该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对啊!”迟宇猛点头,“等警察调出监控,张晴晴恢复清醒,我就完全没嫌疑了嘛!”本来庄清砚也是他的证人,可让家人知道自己和两个陌生男子呆在一个房间并观看活春宫以及手淫了一次似乎不是一个好选择……暂时瞒着吧。 二人刚交换完信息,小赵就拿着他的小本本,神色凝重地出来了。 “怎么?”迟宇看他神情,突然感觉不妙。 小赵在迟越左侧站定,看着本子上的记录,清清嗓子:“咳,首先是好消息。迟宇先生,你手上和衣物上的硝烟反应都是阴性。然后呢,卡尔顿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有刘捷的停车记录,他驾车出逃的时间和案发时间基本吻合。就我个人的直觉和推测而言,你杀害他们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不就结了? “但是,”小赵无奈地看着迟越,“昨晚酒店停了会儿电,因线路老化,负荷过大,监控线路恰好被烧坏,能读取的就只有他们进入套房之前的录像。还有,医院方传来报告,张晴晴因受太大刺激,以及头部受伤,患了失语症——可能是暂时性的,现已被送入精神科监护病房继续医学观察。” 咔嚓,又一道晴天霹雳。 “那……意思是……” “我也不愿意相信,但就目前情况而言,能解除你嫌疑的证据链是不完整的,”小赵向迟宇投去复杂的目光,“可以详细说说,你中途一个人出门的理由,和期间具体发生的事吗?” “我……”迟宇脸色煞白,刚说一个字便梗了半天。 “你在录口供的时候只说是私事,不方便告知,可希望你明白,现在我们警方必须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私事。”小赵不再是刚才那副轻松愉快的样子,话语中多了几分拷问的意味。 “我……庄……” “迟宇!”迟越只有在特别严肃的时刻会直呼弟弟的名字,“要是你不想这几天都住在这儿,那就老老实实地把一切都交代了。” 迟宇把被冷汗浸湿的手搭在裤子上,恰好摸到曾经停留过精斑的地方,明显要硬一些的质地让他脖子一缩。 “迟越先生,如果……” “好好好我说我说!”迟宇凭着求生本能脱口而出,“庄清砚你知道吧?他在我们隔壁房,刘捷和张一平吵起来的时候他发信息让我去找他,说要教训我。” 听到新证人的名字,小赵耳朵竖起,好奇地盯着他:“为什么要教训你?” 迟越也看向他,面露诧异。 “他说,替迟越教训我,你看,我还没删除呢!”迟宇把聊天记录给小赵看,又瞪着自己哥哥,“哥,这个庄清砚,他……他莫名其妙把我打了一顿!”迟宇总算聪明了一次,没有暴露之后发生的荒唐事。 “啊?”小赵也一愣。 “你跟这个庄清砚到底有多熟啊?他凭什么代替你教育我!”迟宇的情绪骤然如大坝决堤般倾泻而出,他指着迟越,叽里呱啦忿忿不平道,“这人太过分了!虽然也没把我打伤,但真的……真的太侮辱人了!仗着自己会点儿打架功夫就欺负弱小!哥,你格斗技术肯定比他强吧?下次跟他见面帮我打回去!哼,他庄清砚还想和咱们迟家合作呢?合作个屁!谁要和这种暴力狂合作!” 小赵直愣愣地听他骂了一串儿,都不知道从何下笔——幸好有录音。 迟越似是被自己弟弟震住了,没予他回应。 “赵警官,”迟宇继续悲愤地喊道,“你去找庄清砚吧!去找他当证人吧!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都喜欢看我笑话!庄清砚会跟你详细讲述他是怎么摔我,怎么把我按在地上揍的!希望你们听得愉快!你去吧!”吼到结尾,他的头发都快一根根竖起来。 “迟迟迟先生,冷冷静……”小赵已不是警界新人,也见过不少大场面,饶是如此,也被迟宇可谓是“字字泣血”的控诉“震慑”。 看样子,今晚的迟小少爷是真的有点儿可怜。 “冷静?哼!别跟我说冷静了!张晴晴不是去精神病科住院了吗?要不要把我也送过去?赵警官我告诉你!你不信我和这狗屎杀人案有关就别信了!把我抓进监狱关着吧!”说着他还向小赵伸出双手,“抓我吧!不然我迟早去把庄清砚绑了!不对就算你把我关监狱我也要越狱去给姓庄的好看!妈勒个巴子,从今以后,不是他亡,就是我疯!跟你说,我就是这么想的,这就是我的犯罪动机!抓我呀赵警官!!” 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工作的小赵,也成了可怜人。 22 十分钟过去了,迟宇还在喋喋不休地控诉庄清砚,迟越和小赵被陷入癫狂的他困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咦,你们这是?”总算有人带着警员从一旁路过,但这些警员并不是来劝架的。 任由弟弟发泄不满的迟越这才得到喘息的机会,可一看来人,心情又蒙上层灰云:“许舒?你怎么在这里?” “许舒?”这个名字触发了迟小少爷的耻辱机关,他缓缓转过身,像是射击手变换了瞄准方向。 “大半夜来警局能有好事?”许舒似乎跟迟越不太对付,一贯温言细语的他没声好气道,“当然是报案了。” “什么案?”小赵好奇地问。 “今晚在卡尔顿酒店开会,不知被谁偷了东西,还被砸了车,”许舒和跟随的警员停下脚步,耐心对他解释,“我听说,这酒店还发生了其他恶性事件?方便透露吗?或许和我的案子有关?” “呃……确实有关,许先生,”矮胖警员坦言,“您的车刚好在犯罪嫌疑人的旁边,他貌似没把车停在规定的车位。” “所以,撞坏我车,还打破车窗玻璃的,很可能是这个逃犯?”许舒问,“看来,这酒店风水不太好啊。” “活该。”迟宇在心底幸灾乐祸——看来刘捷再怎么混蛋,也终究替他干了件好事。 “小宇,别乱说话……”迟越连忙制止这位不会掩藏情绪的弟弟。 “没事,迟二少,”许舒彬彬有礼地对他微笑,“我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呸!别装好人,你和庄清砚坏到一窝去了!”迟宇闷闷道。 “哦?”许舒挑眉,“何以见得?” “总之,就是……”迟宇没了怒气,便失去了争辩能力,只能胡乱道,“反正……等着吧,总有一天……” 迟越岔开话头:“小宇,舅舅刚发来消息,说你可以回家了。” “那我的不在场证明……”迟宇今晚实在是被“反转”怕了,依旧有些放心不下。 “别担心,”小赵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你确实可以走了,只是这段时间别出远门,要随时配合我们警方的调查。” “真的?” “骗你不成?”小赵合上小本子,肯定地对迟宇说。 看来,上天还是能感应到他的祈求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嫌疑忽然被解除了,但能逃离这个破地方就是好事。 “等一下,”在他们打算离开时,许舒突然搭话,“迟越,我正好要去找清砚,你要是开车的话,我就不劳烦警官送我了。” 迟宇听到他无耻又无理的要求,立即帮自家二哥拒绝道:“凭什么?你没手不会打车?” “迟小少爷,我问的是你哥哥。”许舒似笑非笑地看向迟越。 “哼!我哥哥可不是……” “好。” 迟宇没想到,一向很不爱被外人麻烦的二哥,竟然答应了。 “哥……” “清……他这么晚了还没睡?”迟越口中的“他”,大约是庄清砚。 许舒笑意更甚,也不知是在炫耀还是在挑衅:“嗯,清砚说,给我留了门,让我今晚回家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