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卷入风波
因为皇后遇害，这个年过得有些寡淡，一晃眼的功夫就到了二月份，沈燕北刚把身上的伤养利索就被礼部的人抓着准备春围的事儿，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反倒省下了许多烦恼。 自开春以来京城便聚集了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学子，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栈住满了人，时不时搞一场诗画比赛，一时之间京城热闹非凡，尚学之风日浓。 就在春围紧锣密鼓的筹备之际，一个人的名字撼动京城，成了大街小巷议论的焦点。 江南才子解文缙，挥笔便是锦绣文章，才思敏捷，诗画双绝，屡次在比赛中出尽风头。 沈燕北没想到的是，吏部尚书刘梦阳会带着解文缙来找自己。 “刘大人您这是……” “哈哈，沈侯爷，这是江南解家的孩子，年轻人第一次来京城什么都不懂，我特意带他来拜访您。” “解家？”沈燕北回忆道，“赵齐宋解的解家？” “对，就是那个解家。说起来沈解两家还沾着点儿亲戚呢！”说完刘梦阳哈哈大笑。 江南有四大家族，分别是赵齐宋解，几十年前沈家有位庶出的女儿嫁到了解家，如今两家几乎已经不来往了。 解家在江南颇有权势，沈燕北打量眼前的年轻男子，眼底流露出几分欣赏。 白袍广袖，俊朗清逸，眉宇间是藏不住的傲气，倒是担得起江南第一才子的美名。 “草民解文缙见过沈侯爷！” 解文缙拱手行礼后抬头看向沈燕北朗声说道：“学生仰慕侯爷久矣，没想到今日能与侯爷面对面站在这里，学生实在是三生有幸。” “哦？” 见解文缙脸上的神情不像作假，沈燕北顿时来了精神。 “你知道我？” “当然！” 不等沈燕北说完解文缙便抢话道，“侯爷远征北境御敌千里的赫赫战绩我倒背如流，实不相瞒，我虽然是一介书生，但我从小就梦想能像侯爷您一样大漠狼烟醉卧沙场。” 沈燕北忍不住笑着说：“打仗可不好玩儿，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沙场上没有美酒，只有累累白骨。” “若人人都贪生怕死我万里河山早已被铁蹄踏破！” 解文缙红着脸激动的说：“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要我说男儿当如沈侯爷，顶天立地，建功立业！” 被解文缙灼热的目光注视着，沈燕北竟罕见的红了脸。 没想到竟然有人敬慕他，还是个大才子，沈燕北不受控制的膨胀了，一时之间有些飘飘然。 刘梦阳也没想到高傲的解文缙竟然会超常发挥，几句马屁拍的他这个官场老人都自愧不如。 接下来的事情有些不受控制，解文缙主动提出要给沈燕北作画写诗，第一次遇到如此投脾气的人沈燕北也有些跃跃欲试，就在他嚷嚷着让金鳞把铠甲和银枪拿过来的时候，刘梦阳终于忍不住以主考官与考生不宜接触过多为由强行带着解文缙告辞。 临走时解文缙一步三回头，沈燕北便与他约定放榜后一起喝酒，这才把人送走。 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沈燕北眼底闪过一抹忧虑。 他是武官不讲门生那一套，故而和刘梦阳没有利益冲突，而刘梦阳费劲巴力引荐解文缙无非就是想告诉所有人，解文缙是他的内定门生，别人就不用打主意了。 还未踏入官场便被迫入局，这就是解文缙的命运。 …… 考生们的试卷密封后由考官们统一评定，不到最后放榜的那一刻就连主考官也没有权利擅自开封看一看成绩。 这世上唯有一人例外，那便是当今圣上。 …… 放榜前一天的晚上，按照惯例所有试卷皆有主考官亲自看管，沈燕北刚要和衣睡下礼部大门便被来人撞开。 “沈侯爷，陛下请您过去！” 一刻钟后，沈燕北站在皇帝的寝宫，颜良将封好的试卷拆开，看到状元的名字时嘴角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 “陛下深夜召臣来就是为了看一眼状元是谁？”沈燕北忍不住开口问，顺便抻着脖子瞥了一眼，他也好奇。 颜良招招手让沈燕北上前，“主考官大人也来看一看，以后这些人见了你可都要恭恭敬敬的称一声老师！” “臣一介武夫可不敢当！” 说着沈燕北低头一看，解文缙的名字果然排在第一位。 “江南第一才子果真名不虚传！看来这回新科状元要出在江南解家了。” “未必！” 沈燕北被兜头浇了盆凉水，不解的看向说出这两个字的人。 颜良指着排在第三的名字说：“朕觉得张孝宇更适合当状元！” 沈燕北回忆了一下，张孝宇的文章写得中规中矩，实在比不上解文缙有灵气。 “陛下既然想钦点状元为何不开殿试？” “朕想开，那群大臣可不想，长宁要知道，朕虽贵为天子也不是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 说完颜良自嘲的笑了笑，脸上闪过一丝阴鸷。 沈燕北顿时了然，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考试，而是皇帝和臣子之间的抢人活动。 江南解家的出身，加上刘梦阳的内定门生，光这两条颜良便不可能让解文缙当状元。 “明日放榜的时候，你把两个人的名字换掉。” 沈燕北一惊，跪地说道：“陛下恕罪，臣既然领了主考官的职，便要对得起这个身份，私改成绩的事儿臣做不来。” 颜良脸色一变，声音里夹着冰碴，“沈长宁，你现在已经放肆到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臣只是就事论事，还请陛下另找他人。”沈燕北不卑不亢的回道。 “好！” 颜良一连说了三个好，漆黑的眼睛狠狠盯着沈燕北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既然如此，朕只能另想办法了，只是到时候你可别怨恨朕。” “臣不敢！” “滚！” 沈燕北一离开颜良便站起来一把将书案掀翻，他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淡定。 “陛下息怒！” 一道阴柔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冯续兰走进来跪在了角落的阴影里。 “谁让你进来的？” “奴婢听见声音担心伤到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滚出去！” “奴婢有话要说……” 颜良冷笑一声低声说道：“你们一个个胆子都变大了，果然是朕太仁慈了吗？” 冯续兰脑袋贴在地面上，跪伏着说：“陛下想把沈侯爷当笼子里的金丝雀养，可沈侯爷却是天上飞的雄鹰，天地广阔，即便是黄金做的笼子也比不过呢！” 颜良静默，一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出喜怒。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冯续兰跪的脑袋发胀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双明黄色的鞋子。 接着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那朕便折了他的翅膀再养起来！” …… 这一夜沈燕北过得忐忑，虽然他拒绝了颜良，可颜良若真想调换成绩他只能听之任之。 但直到天边放亮也没等到颜良的动作，沈燕北只得换上朝服到礼部大堂抄录放榜的名单。 这或许是有史以来第一位主考官穿着武将的衣服干这种活，沈燕北全身上下长了跳蚤似的不适应。 心里默默把当今圣上翻来覆去骂了一遍，沈燕北一笔一划抄写名单，看到第一名仍然是解文缙时他手上一顿，心中越发不解。 颜良到底想干什么！ …… 从江南第一才子到新科状元，解文缙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狂妄不羁的年轻人，谢绝所有宴请，解文缙带着笔墨纸砚和一坛酒登门镇远侯府。 沈燕北卸下重担心情舒畅，当即便舞了一套银枪，只把解文缙看得两眼放光，手中的画笔许久都没有停下来。 …… “江南的酒绵长有余辛辣不足，给你尝尝我从北境带回来的烈酒！” 沈燕北亲自为解文缙倒酒，俩人谈天说地颇有相见恨晚的架势。 解文缙和他见过的所有文人都不一样，身上没有那股子酸腐气，反倒像个游侠。 解文缙则对壮美的北境心向往之。 这是沈燕北回京城后过得最痛快的一天！ “阿爹……阿……爹……” 沈大宝被奶娘抱着出来遛弯儿，听见沈燕北的声音脆生生的喊爹，瞬间把俩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这是哪儿来的胖娃娃！”解文缙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不由得盯着看了几眼。 沈燕北一把将沈大宝捞到怀里揉了揉，“我儿子，沈大宝！” 解文缙一口酒喷出来，逗的沈大宝咯咯直乐。 “侯爷果真不同凡响，起的名字都如此的……令人印象深刻。” 沈燕北幽幽道：“他大名叫沈昱辰。” “原来如此，大俗大雅，侯爷好文采！”解文缙拍着手说。 沈大宝学着解文缙把一双小胖手拍得通红，沈燕北见状眼球一转把儿子塞进解文缙怀里。 “看来大宝喜欢你，以后让他跟着你读书得了。” 解文缙吓得一动不敢动，“我哪儿会教书，我……” 话未说完金鳞推开门闯了进来。 “出事儿了侯爷！” 有人举报榜眼张旭从考官刘季府中的下人手里买考题，解文缙和张旭一路结伴同行关系匪浅，加上他考完试过于自信曾当众扬言说状元非他莫属，故而有重大嫌疑，和张旭一同被收押在监。 沈燕北为首的几个考官也难逃关系，事情未调查清楚之前所有人不得离开府邸。 解文缙是在镇远侯府被大理寺的人带走的。 沈燕北酒色未散尽便被圣上传唤入宫…… 原来，颜良所谓的“另想办法”就是这个，真是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