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有道(双重生) 第37节
回程的路上一片阒然,郁棠默默饮了两盏凉茶,待到心头的那点热潮散去之后,她才转头拉了拉季路元的袖子, “有件事一直没找着机会问你,十九呢?我从离宫之后似乎就一直不曾见到过他。” 季路元顺势将她的手握进手中,“我有事交代他去做。” 他略一停顿,“还有,过几日我要外出一趟,最快要到十六才能回来,届时你若是想出府,记得带上泽兰一起。” 郁棠丝毫无疑,“嗯,我知道了。” * 七日一晃而过,第八日的巳时,郁棠与泽兰再次来到重光寺,她行色匆匆,下了马车便埋头直奔观音殿,还未跨过殿门的高台阶,余光就已经瞥见了不远处冯灿云颔首浅笑的身影。 郁棠眸子一亮,忙不迭迎了上去。 二人循着旧路坐到小凉亭,冯灿云拢了拢手中的汤婆子,先郁棠一步叹出口气, “果然被垂枝姑娘说中了。不瞒姑娘,我夫君虽未入仕,然阿公却是食天家俸禄的。自你我二人那日一别后,我夫君第三日便被阿公的同僚堵在了暗巷里。幸好我心中记挂着垂枝姑娘的话,一早给他提了个醒,他带着三个小厮出门,这才不至于被人打得太惨。” 郁棠闻言一愣,“不至于被人打得太惨?” 所以还是挨打了吗? 冯灿云掩唇莞尔,也明白郁棠在震惊什么,“我夫君自幼便想成为一名武将,无奈天资不高学无所成,每日便只能在家中打些修身养性的强健拳法。但他对自己又有些莫名的……” 她说到此处停了一停,唇角绷了又绷,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地笑出声来, “总之,他觉得以他的功夫加上三个小厮,对付那些歹人绰绰有余,然后他就被余了。” 这话说得俏皮又淡定,显然冯灿云并未将自家夫君挨打的事放进心里去。 郁棠若有所思地扬眸看她,冯灿云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容颜温良,气度和婉,可听着她方才的那一番话,这冯家的千金贵女似乎也不若想象中那般…… “垂枝姑娘。” 尤在她思索之际,冯灿云已经复又开口道: “你那日曾说过,以我阿公的性子,不日还会招惹一些是非。现今这第一桩是非我们已经躲过去了,不知后面的第二桩第三桩,又当如何躲避?” 郁棠心下一喜,面上却仍是一片镇定,轻咳一声,红唇微启,就此开始了那套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她从五行八卦说到阴阳命理,从生辰易经说到紫微斗数,先是极尽所能地妄言了一番,而后回归正题,义正言辞道: “道理便是这么个道理,徐夫人的阿公与朝中五行带有木土的同僚短暂相克,若能寻个理由上言,暂且将这位同僚外派出去,您夫家的困境自然可解。” 秀丽的眉峰轻轻聚了聚,郁棠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神态,又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最好将其外派到偏北的方位。” “……” 冯灿云一时未答,过了好一会儿才低眉垂首着轻声笑了笑。 “原来是为着这件事呀。” 她抬起头来直视郁棠,一双婉丽的杏眼突然透出几分狡黠, “前几日我才听程家千金说,宫里有位公主出降给了镇北世子却并非心甘情愿,今日一瞧,唉,那程家千金的话果然信不得。” 冯灿云向前倾了倾身, “姑娘的确思虑周全,话术也切实严谨,就连方才的五行命理都寻不出半分悖谬之处。我原本就略感忧心,待到夫君确实出了事,对姑娘的话便更是深信不疑。如此这般地过了几日,直至昨晚才恍惚觉得姑娘有些眼熟,继而思虑了整整一夜,这才回忆起你我二人似乎于三年前的千秋节上有过一面之缘。” 她将自己的汤婆子放进郁棠手中,双手交叠比在身前,恭恭敬敬地朝郁棠行了个万福礼。 “臣妇,见过公主殿下。” 第35章 思念 ◎她真的,有些想他。◎ 气氛一时无比尴尬。 “你……” 片刻之后, 郁棠才终于像个被人戳破了谎言的低劣神棍一般讪讪开口打破了沉默, “徐夫人既是已经认出了我,今日为何还要来赴约?” 冯灿云不答反问, “公主是如何得知我会来这重光寺的?” 郁棠略一犹豫,将香包和璎珞的事如实告诉了她。 冯灿云又问,“那公主可知,那些遗孤是从何而来的?” 郁棠摇了摇头, 就听得冯灿云继续道: “京郊十里坡的河堤前些日子坍塌了一段, 压死了几个筑堤的工人, 这事多少算个事故,然工部的几位大人为了保住头上的乌沙, 却并未据实上报。死伤瞒得滴水不漏,上头的补偿自然也没有, 村子里的百姓无法,只得寻了个难民的由头, 将那些孩子送到这重光寺里来。” 她用的是个平静的叙述语气,郁棠听进耳中却是瞳孔一震,衣袖掩盖下的手指蓦地攥了攥。 冯灿云也垂眸绞了绞帕子,她停顿半晌,突然从袖袋里掏出一枚鲜红的糖酿酸果递给郁棠, “公主在民间吃过这果子吗?糖酿酸果是我自小便爱吃的,价钱便宜,味道也极好, 只是制作起来却有些繁杂。幼时街上卖这东西的摊贩还有许多,近几年来却是愈发的少了。” 她说到此处又是一停, 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我问过父亲原因, 父亲只说世道艰难,从商的百姓为了饱腹,自然是什么简单赚钱就卖什么。我理解他们,心中却也倍感悲凄,这天下明明就曾海宴河清,然现今因党派纷争,百姓性命于那庙堂中人便如万状棋盘里的黑白棋子,无人上心无人在意,我亦困于其中,遂也只能遮眉闭目地糊涂过这混沌日子。” 清婉的语调渐渐变得沉缓又坚定,冯灿云扬眸看向郁棠, “公主疑惑我今日为何要来见你?其实原因再简单不过了。我虽向来都知自己才疏德浅,势孤力薄,但公主今番既是找到了我,镇北世子又非那朝中污浊之辈,天地尚有机会复归肃清,我生为大勰子民,自然应当出一份力。” …… 观音殿前清香起,诵经祈福的百姓跪地叩拜,眉目端而虔诚,心中仍怀希冀。 郁棠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 “徐夫人。” 她抿了抿唇,很快又坚定地改了口, “不,冯小姐,多谢你。” 冯灿云弯着杏眼摇了摇头,“公主客气了。我夫君向来与我站在一处,今日过后,我二人自会寻着一切机会尽力劝服阿公,公主若有什么新的法子或是吩咐,也可派人自徐府的后门递信给我。” 她莞尔着笑起来,又将袖袋中的糖酿酸果尽数倒出,款款放进郁棠的掌心里, “这东西现下难买的很,我如今就只剩这么多了,今日全给了公主,他日若有机会,公主可要记得十倍百倍地还给我。” * 二人达成共识,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并肩而行着经过观音殿,前方却突然跌跌撞撞跑来两个小和尚,郁棠下意识伸手护了护冯灿云的腰腹,缓声问了一句,“大师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个小和尚满目惊慌地抬起头来,“前方,前方发现了半截断臂,血肉模糊甚是可怖,二位施主可莫要再往前走了。” 郁棠微颦起眉,“寺庙之中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断臂?是在前方何处发现的?” “就,就在观音殿旁的小树林里。” 小树林…… 郁棠一愣,突然就想起了七日之前树林上空群鸟惊飞的反常画面。 “夫人,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冯灿云身旁的小丫头跼蹐不安地扯了扯衣袖,“谁知道那断臂是活人的还是死人的?如此腥晦之物,冲撞了您可就不好了。” 郁棠虽不信这些,却也同样担心冯灿云受到惊吓,“确实,你还怀着身孕,别过去了,换条路快些下山吧。” 冯灿云瞭目望了望,她原本还想过去看看,此刻被郁棠和小丫头一左一右地劝着,便也生了罢休的意思。 “好,那我就从西边下山了,公主也要当心些。” 说罢步调一转,搭着小丫头的手臂先一步离开了观音殿。 泽兰自她身后迎上来,“公主,咱们也走吧。” 她稍稍停顿,随即又颇为自然地补了一句,“一截断臂而已,公主就算去瞧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您若想知道后续,奴婢过几日再来打听打听。” 这倒是句实话,郁棠略一迟疑,到底还是‘嗯’了一声,“走吧。” …… 季十一三日前随季路元一同离了府,直至今日都未归来,驾车的是个名唤‘小叶’的小侍从,泽兰下车时让他去对面西南边的山口候着,他却理解成了西南边的对面山口,赶着马就驶去了相反的方向。 是以郁棠与泽兰一路出了山门殿,形形色色的马车瞧见不少,却是唯独没能找见自己家的那一辆。 “小叶这人真是!” 泽兰忿忿淬了他一句, “我从前就和世子说过,小叶这人脑袋不灵光,世子还总说我刻薄!” 郁棠笑起来,“你别往心里去,他是最没立场说别人刻薄的人了。”她安抚一般拍了拍泽兰的手臂,“走吧,总归着今日时辰还早,我们去找找小叶。” 二人遂又折返了一段,择了条林间小路往山门殿的对面走。 小路幽深僻静,就连踩踏在层叠落叶上的‘吱吱’脚步都清晰可闻,泽兰扶着郁棠绕过两棵错节盘根的拔地古树,正要开口同她说些什么,耳中却突然听见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这树林并非是寻常香客会走的地方,平日里合该少有人通行,泽兰霍然拧眉,袖中匕首悄然划出半分。 哒哒—— 马蹄声愈近,泽兰屏息凝神,脚下错开一步,身躯紧绷,做出个蓄势待发的防御姿态。 “公主,一会儿若是来者不善,您就……” 她话音未落,郁棠却已经福至心灵地先一步瞥见了不远处马背上季路元的高大身影。 这人瞧着似乎比离府前更消瘦了些,眉目之间隐隐透出点病态的苍白,眼下挂着一片淡淡的青色,一副整夜不曾安寝的疲惫样子。然一双眸子却异常黑亮,其中满含笑意,正闪闪熠熠地遥遥凝望着她。 “世子——” 泽兰也瞧见了人,双手挥舞着激动跳起来, “公主在这里——” 说话间季路元已然纵马逼近,他勒紧缰绳,却未翻身下马,而是身子一低手臂一揽,就此将郁棠捞到了马背上。 “季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