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干预
沈归舟愈发肯定,他做这一行,就是为了能让自己第一时间知道,这些爱恨情仇那些稀奇古怪的结局。 沈星蕴不知她的想法,自顾自同她分析,“我看那位狄公子,暂时好像也没打算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沈归舟视线回到话本子上,继续看书,“怎么,你打算帮她一把。” 沈星蕴将手里的果干放到她手里,将头凑了过去,“阿姐,你认为如何?” 沈归舟享受着他的孝敬,反问他,“你的事,还要问我?” 沈星蕴笑得天真烂漫,一脸阳光。 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换了话题,“阿姐,你昨日跟着姐夫去皇宫了?” 这种废话,沈归舟也懒得回他。 沈星蕴毫不在意她这高傲的态度,继续打听,“皇宫好玩吗?” 沈归舟举着书,伸出手。 沈星蕴会意,懂事地将新剥好的瓜子仁放在她手心里。 沈归舟收到了贿赂,懒洋洋地回答:“不知道。” 她又不是去玩的。 不知道? 这是什么回答。 据他所知,她昨晚没去海清殿。那么长时间,她没干点别的? 那她进宫干什么?闲得没事? 不可能。 “那。” 沈归舟偏过视线,“你想去皇宫?” 沈星蕴收了尾音,摇头否认。 他对皇宫感兴趣,但没想去皇宫玩。 自知之明他一直都是有的。 沈归舟瞧了他一会,看得他差点要发誓自证清白时,她终于将目光收了回去。 沈星蕴很想问问她进宫可有干什么,但她这反客为主让他瞬间没了细问的胆子。 陈穆愉回来的时候,沈归舟看书看睡着了。 听到动静,眼睛比意识先醒。 猝然见到陈穆愉那张放大的脸,她迷糊询问:“太阳落山了?” 本来想偷亲她的陈穆愉嘴角微弯。 沈归舟差点被从天而降的美色迷惑,“我睡了这么久?” 她边说边偏头,想去确认天色。 弯着腰的陈穆愉头又将上半身埋低了些,如愿以偿地在她额心上吻了一下,才答:“没有,天色还早。” 沈归舟听疑惑了,那他怎么回来了,他这几天不是很忙。 陈穆愉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将从她脸上拿下来的书放在一旁,主动告知,“账册有些许无聊,今日不想看了,便回来了。” 沈归舟清醒了些,忍不住想要夸他,随性。 陈穆愉笑容又深了些,“主要是……我想你了。” “……” 沈归舟愣怔少顷,感觉手上冒出了鸡皮疙瘩。她立马坐直了些,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莫不是这两日看账册将脑子看坏了。 陈穆愉没在乎她的眼神,问她,“可想看夕阳?” 沈归舟不太能理解这种雅趣,什么日出夕阳,不是常有,有什么好看的。尤其是这大热天的,看夕阳难道不是自己找罪受,还不如躲在阴凉处睡觉。 “不。” “走,陪我看去。” 她刚说一个字,就被陈穆愉截断。 他边说边伸过手,直接将她拉了起来。 坐在屋顶上,看着还有点高的太阳,沈归舟仍旧没感受到气氛。 她想要下去,陈穆愉搂住她的腰,“就看这一次。” 有点类似于央求的话语,让沈归舟微微犹豫。 下午有风,坐在屋顶上感受的更是明显。虽然太阳还有点高,但坐在这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炎热。 沈归舟在他的笑脸和太阳之间来回了一次,还是陪着他坐了下来。 宁海公年轻时有在朝中任职,后来因身体不适,需要长期休养,就干脆辞了朝中职务。 然则,朝中发生的大事,尤其是和他们宁海公府有关的事,还是能够传到他的耳中的。 早朝上的事,到了下午就传到了他这里。 得知和谈一事牵扯到了言沐竹,他忧心忡忡,即刻去找洛河郡主,和她说了此事。 洛河郡主听闻言沐竹昨日主动去了大将军府取流华枪,眉头也不自知地蹙起。 她和宁海公对坐了一下午,两人每次张嘴,皆是欲言又止。 晚上吃饭,朝堂风云,言沐竹只字未提,陪他们吃完饭就回了自己院子。 洛河郡主看着他离去,想喊又不敢喊。 晚上到了就寝时间,夫妻二人皆是心事重重。洛河郡主丝毫没有睡意,在房间里坐了许久,还是做出决定,要与言沐竹谈谈。 她到了言沐竹院子,得知他还没睡,让人不用通报,自己一个人去了他的书房。 夏日天热,为了通风,书房的门窗都开着,远远地她就透过窗户看见言沐竹坐在书案前擦枪。 言沐竹文武双全,但从气质看,他更像是饱读诗书的文人才子。 在家里时,洛河郡主很少见到他摆弄武器。除了上次府上来了刺客,这还是他这次回来后,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 这样的他,让她觉着有点陌生。 尽管她将脚步放到了最轻,言沐竹还是早早发现了。她一进门,他就回过了头。 四目相对,她正想着该怎么开场,言沐竹放下了手中的枪,起身给她见礼,“母亲。” 洛河郡主走过去,慈爱道:“听秋梧说,你还也没有休息,我便进来了。” 她尊重地问他,“可有打扰到你?” 言沐竹没有丝毫不悦,“没有。” 他本想请她在旁边就坐,洛河郡主则看向了他组装好的枪,柔声询问:“这就是神兵流华?” 言沐竹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 洛河郡主不懂兵器,不过光看枪头发出的寒光还是能感受到眼前的枪非同一般。 言沐竹见她盯着流华看,没有去动它,喊了在外面守着的秋梧上茶。 她开了头,希望言沐竹能主动和她说说,他却像是不知道这两日朝堂议论之事,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洛河郡主征询着言沐竹的意见,“我可不可以碰它?” 言沐竹微讶,“……可以。” 洛河郡主得到允许,伸出手去,刚碰到枪杆,金属的寒冷就传递到了她的手上。 她的手沿着枪杆向上,枪头散发的冷光让不懂兵器的她觉得它有种魅力,想去感受一下。 “小心。”言沐竹出声提醒,“它很锋利,容易划到手。” 洛河郡主醒神,将手收了回来。 秋梧送了茶过来,言沐竹请她在一旁坐下,自己动手给她斟茶。 洛河郡主接过茶,让他也坐下,她看着远处的流华,只能主动开口,“我听说……北漠太子,昨日想要陛下将流华赏赐给北漠?” 言沐竹没给自己倒茶,“是的。” 除了肯定她的问题,他再无多话。 洛河郡主端着茶没喝,斟酌了一下字句,道:“这枪真是你赠送给沈少将军的?” 这种细节的事,当时洛河郡主身在京都,并不清楚。 言沐竹眼眸微垂了一下,很快又重新抬起,还是前面那两个字,回答简单明了,“是的。” 洛河郡主手指在杯沿上不自在地摩挲了一下,试探道:“既是赠礼,你昨日怎么突然想起去大将军府将它取了回来?” 言下之意,赠人之礼,时隔多年,再去索要,是否不妥? 言沐竹未答反问,“母亲,认为我此举不妥?” “……”洛河郡主想了个委婉的说法,“这枪如今是沈少将军的遗物,你将它收了回来,大将军夫妇就少了念想。现在,北漠又向陛下求取此枪,你此时将它收回来,恐会引人误会。” 言沐竹侧目而视,“母亲,今日是来做说客的?” 洛河郡主被他看得有一丝不自然,“我。” 言沐竹抢过话,面上温润依旧,“您想让我将流华交给陛下?” 洛河郡主的那丝不自然放大,支吾其词。 言沐竹收回视线,起身恭敬劝道:“天色不早了,母亲身体不好,还是应早些回去休息。” 新上的茶,洛河郡主一口还没喝,此时,她端着茶杯,听着这类似逐客令的话语,略显尴尬。 她迟疑道:“沐竹,我……” 言沐竹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她那些本就不知道怎么组织的话更说不好了。 看出她的纠结,言沐竹将那些本不想说的话说出了口,“母亲,您说过,您和父亲不会干预我的事情。” 他少有的直白,让洛河郡主噎住。 是的,这话她的确说过。 他待在北枫寺,她想让他回来时,她说过,还说过不止一次。 这次他回来时,她同样说过。 她解释道:“我和你父亲不是想干预你的事情,我们就是担心你。” 流华现在就是烫手的山芋,他却将这山芋主动收到了手里。 也不知,陛下会如何做想。言沐竹看着她,没有说话,脸上表情一直未有变化。 洛河郡主还想再劝,被他这样瞧着,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言沐竹这个样子,让她想起了过往。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询问:“你是否还在怪母亲,当年让你父亲去信骗你,说我身染重病?” 言沐竹和她对视须臾,挪开了视线,“没有。” 他的声音不大,听不出怨念。 洛河郡主不相信,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你就是还在怪我们,将你骗回了京都。” 没过多久,沈星阑就死了。 她不大的声音带上了悲伤,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有释怀。 当初听闻他离开了北枫寺,她和他父亲是又欣慰又担忧。 直到他重新回家的那日,他们这种复杂的心情才慢慢消散。 那一日,他们老俩口都很是高兴,以为他终于想通了,放下了。 原来,一切都是他们自以为是。 “我……”她声音变得哽咽,“母亲真的没想骗你,我只是想让你安好,想让这宁海公府安好。” 言沐竹也是真的没有怪她,也没想让她如此自责,诚心道:“您想多了,我真的,不怪了。” 他曾经怪过他们,怪过她。 后来,他想通了。 为人父母,他们也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这个家。 他根本没有资格去责怪他们。 他怪的是他自己。 他怪他自己,没能让父母放心,他怪他自己,没有考虑周全,他怪他自己,未能分辨真假,他怪他自己,未能坚定地相信自己。 他猜出她可能是在装病,却还是在形势最紧张的时候离开了北疆,赶回了京都。 在洛河郡主的记忆中,这个儿子说话待人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以前她觉得这样很好,这样才是一个世家公子该有的气度和教养。 如今,她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这样的他,让她无法辨别他话语的真假,也无法知晓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她眼皮落下,眉眼上都染上了无奈,轻声道:“我和陛下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我看着他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变成太子,再看着他成为天子。他的性子如何,我很清楚。” 曾经,她有很多兄长的。 在他成为太子后,那些年纪轻轻的兄长陆续都走了。 “开疆扩土、一统九州,是每位帝王的愿景。在这之前,他们要确保政权稳固。”洛河郡主在心里叹息,“沈家在北疆独大,北疆军民只知沈家军,不知有天子,沈家父子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找理由拒绝赴京,陛下怎么可能不会有想法。” 她的视线转向言沐竹,“就算你每年都会归京,和他述说北疆的一切,他也是无法放心的。” 言沐竹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母亲知道你有本事,子林和那沈星阑也都是有本事的人。”她遗憾又客观地道出事实,“但是,你们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斗过天子去。” 不然的话,沈家父子也不会不敢赴京。 除非那沈家真的要反。 若真是如此,那陛下的担忧就是既定事实,对他们更是不利。 “我也知道,你和那沈星阑情深义重,定然是想帮他的。可若你真得执意帮他,你可有想过你自己,可有想过这偌大的宁海公府又会如何?”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为自己着想,作为他的母亲,她必须为他着想。 “我和你父亲,没有办法看着自己的孩子走入死地,也不能眼睁睁让这宁海公府毁于一旦。”暮萋萋的明月照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