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利用
文君宁将她托付给友人照看,却不知这位友人一直觊觎这位名妓。 她的失踪,完全是因为羊入虎口。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文君宁死后,她才能活下来。将她占为己有,是文君宁那位友人和对方开的条件。 康夫人愕然,这才明白,当年出卖文君宁的不是若湘,而是他信任的友人。 她环视周围,见旁边没什么人,才小声问道:“这背后指使的人是?” 沈归舟直接回答:“临川学派大学士辛贤集。” 果然是他。 少顷过后,康夫人继续道:“你和辛大学士……有仇?” 不然,她为何要和他们合作。 只是,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仇? 难道她也是当年党争的受害人? 沈归舟看出了她的心思,直白告诉她,“党争一事和我并无关系。” 那是为何? 沈归舟似笑非笑,“在我这里,只有立场。” 现在,她和她夫君等人的立场可以算作是一样的。 康夫人呆看着她。 看来,她第一次见她时生出的想法是对的。 她是个非比寻常的人。 沈归舟看着她,没有催促,安静地等着她的决定。 过了很久,康夫人终于开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沈归舟没有意外,用眼神示意她说。 康夫人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用词,鼓起勇气询问:“若是你不和我说这些,你是不是也能通过我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那么厉害,她想了想,觉得她其实不告诉她,多半也是能如愿。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要和她说明。 沈归舟缓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是。” 这件事,她不和她说这些,也一样可以达到目的,并且还能省去很多麻烦。 甚至,若想万无一失,瞒着她,才是最好地选择。 真的是这样。 所以,她们的相识并不能算是缘分,至少不完全是。 康夫人生出困惑,“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说实话?” 为什么? 康夫人将手放到了桌下,内心有一丝期待。期待之下,也有一丝紧张。 沈归舟怔了少焉,就在康夫人以为她不愿回答时,她终于出声。 “有一个人,和我说,你是个性情中人,若是遇到谈得来的人,想来定是真心相付。” 这样的人,定然是十分反感被欺骗的。 他还说,康夫人的性情和她有几分相似。 后一句,似乎并不准确。 她姑且当作他是在恭维她。 在那之前,她选择了前者,后面接触了她这个人,她有过犹豫,却也仅仅是犹豫。 直到,那日早上,他将那本书塞在她手里,和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文会宴上,再遇到她,沈归舟想,他是对的。 康夫人看着她,睫毛动了动,眼底的紧张散去,桌底下的手松开。 沈归舟将她的情绪一直都看在眼里,“我想请你帮我这个忙,但是,愿意与否,在你自己。” 康夫人手抬上桌面,手指摩挲了一会茶杯。 “我……”她抬起头来,柔声细语中带着肯定,“我答应你。” 沈归舟直觉她会答应,可真当听到她说这话时,又觉得有一点出乎意料。 康夫人将刚才的话再次强调了一遍,“我答应你。” “……为什么?” 康夫人眼尾有了一抹笑容,“因为,你明明可以利用我,但你没有。” 这很重要。 沈归舟眼神凝住。 两人对视片刻,沈归舟开口,“明日,康大人可以去五城兵马司看她。” 康夫人毫不犹豫应承下来,“好。” 茶凉了,是该走的时候了。 康夫人起身,邀请沈归舟,“走,去我家吃饭。” 沈归舟抬眸,“……” 她真的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去康家那座小院的路上,沈归舟看到了高耸入云的参天楼,脚步不自觉缓了些。 重回京都后,她在很多地方听过参天楼,这些日子,她也经常路过它的周围。 那里热闹依旧,站的这么远,还可以看到上面工匠的身影。 摔死一两人,似乎并没有对它造成一丝影响。 佛家云,众生平等。然,佛本就分三六九等。 对有的人来说,生命赐予他们的意义只有悲哀。 旁边也有人驻足,想来是刚来京都的外地人,在感叹参天楼的宏伟,不知道等它完全落成又是什么样子。 除了沈归舟,还有路人听到了这话。 参天楼在那人身后,那人头也没回,低着头继续往前走,低声嗤笑,“人命修的,能不宏伟。”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点讥讽和抱怨。感叹的那人没有听见,沈归舟耳力好,无意间听得清楚。 她的视线移到他身上,正好看到他低着的嘴角满是戾气。 那人走远,她将视线收回来,重新落到了参天楼上,已经有的太阳也挂在那个方向,光芒有些刺眼。 中午饭是在康夫人家的小院吃的,康夫人亲自下厨。 沈归舟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见她忙上忙下,想要帮个忙,但康夫人看着她动了两下锅铲,觉得这种事实在有损她气质,赶紧将她请了出去。 老祖宗说得没错,人无完人。 吃完饭,康夫人又留沈归舟喝了一杯她自家的清茶。 一杯茶喝完,沈归舟起身告辞,告诉她,她要去给一位朋友上柱香。 康夫人隐隐明白了,这是她今日来晚的原因。 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最是不受人左右。 她看不出沈归舟的伤心,但她感觉,她应是难过的。 想要说点什么安慰她,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迟疑几次,她只能说句节哀,不再留她。 送她出门时,康夫人承诺她,她一定会尽快给她一个答复。 沈归舟走出康家的小院子时,意识到一事。 正常人听到她说有人和她评价她时,多半是会好奇打听的,可康夫人却没有问。 她回头看向那座小院,心中浅笑。 能得这样一位聪慧的女子青睐,她相信,那位康大人定也是个十分优秀的人。 姚廉侄子住的地方,沈归舟之前去过一次,再来,就轻车熟路了,很快找到了地方。 这时候的人,多半还是讲究落叶归根。 姚廉不是京都人,停灵三日后,他侄子打算将他的尸身送回老家归葬。担心一来一回,时间太久,叔父亡魂不安,后者就先去见了沈归舟。 从沈归舟那儿回来,他就着手准备运棺归乡的事情。 沈归舟到时,他正准备出发。 看到沈归舟,他有些讶异,听她说明来意,忙递了香给她。 沈归舟沉默地上了香,盯着棺材看了须臾,就转身离去了,什么也没说。 看着她的背影,姚廉的侄子忽然就理解了叔父弥留之际惦记的仍旧是和她的约定,理解了他为何让他无论如何要将酒送到她手上。 她值得。 从姚廉侄子那离开后,沈归舟忽然有些茫然。 在路口站了许久,看着人来人往,脑海中不期然地响起了出门时陈穆愉的那句叮嘱。 见行人步履匆忙,她四散的心思回笼,径直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走到半路,隔着一条街,她再次看到了比周围建筑高出一截的参天楼。 有些事物,明明一直在那里,可以前仿佛从未见过。一旦周围有人提起,就会像中咒了一般,总是能听到见到。 她盯着参天楼看了会,想起之前听到的戾气之语,转了方向。 还未靠近,就听到里面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十分喧闹。 再走近些,就见到各种匠人快速穿梭于其中。 天楚帝想让北漠使辰离京之前,见到竣工的参天楼。这些日子,各路人马都在加班加点。 匠人忙,监工更忙。匠人加快了速度,监工觉得他们的速度还可以更快一点。 听着监工粗俗的谩骂,匠人们敢怒不敢言,手上动作更是不敢停歇。 沈归舟远远看着这一幕,仿佛在他们之间看到了姚廉。 一眨眼,她又看到了满身是血、少了条胳膊,依然壮志凌云的他。 她想看清他,两个身影却重叠起来。 再看,她仿佛又看到了其他人的影子。 所谓重逢,就是在多年以后,让人看清楚,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物是人非。 她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眼前那些杂乱的景象才消失。 刚准备离开时,无意间看到东边拐角处,之前路上见到的那人,眼神阴狠地站在那里。 警惕的习性让她顺着他的眼神看了一眼,见到了嫌弃匠人手脚慢,正在谩骂的某位监工。 视线还未收回,男人冲了上去,出其不意给了监工一记闷棍。 一记得手,他眼神更狠,还想来第二下。 监工反应过来,反手摸着后脑勺踉跄着躲开。 惊慌地指挥其他人拦住。 男人手上扑空,再想起身时,被几人合力摁住。 男人奋力挣扎,脸上五官心愤怒而扭曲,却是徒劳无功。 监工满腔怒火,人脸都没看清,就先指挥手下将其揍了一顿。 动静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纷纷驻足看戏。 监工看清了那人的脸,骂着粗话踢了他一脚。抬头见大家都在围观,将人全部赶走,指挥人将男人拖走了。 他们走了,还有其他监督的人。匠人不敢耽搁,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有人发现了沈归舟,走过来驱赶她,不耐烦地让她不要靠近此处。 沈归舟转身离开,远离了这喧闹以及参天楼。 那日相互许诺的人都死了,新安城里的一切,也彻底成为了过去。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时,西斜的太阳开始向血红色转变,威力终于少了些。 一进门,就发现杏树上躺着一个人。翘着个二郎腿,也不怕摔下来,嘴里咬着杏子,看着好不惬意。 沈归舟神色依旧,只瞥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朝内院走去。 树上正准备扔杏子核的人见到她的背影,从树上滚了下来,焦急喊她,“阿姐。” 沈归舟像是没听见,继续往里面走。 沈星蕴人还没站稳,赶紧追了上来,“阿姐,你没看到我?” 他隐藏的这么好? 这想法一冒出来,他自己先忍不住在心里鄙视地呸了自己一声。 被他拦住去路,沈归舟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睨了他一眼,“你不是在躲我?” 沈星蕴心里咯噔一声巨响,很快脸上露出讨喜的笑容,坚定地否决,“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想去抓沈归舟的手,后者凉凉地垂眸看了他的手一眼,吓得他立即停住了动作,不敢再向前伸爪子。 手不敢动,嘴上态度还是得继续,“我怎么可能躲你,不是你不想我跟着你。” 后面的声音越说越小,听着,仿佛还有那么一丝委屈。 沈归舟抬起眼皮,没有戳破他,只是反问:“那你今日还来?” 呃。 “我想阿姐了,实在没忍住。” 沈归舟冷眼看着她,不为所动。 沈星蕴有点怵,开始拉战友,“是姐夫让我留下的。” 沈归舟眼尾微微一眯。 高压之下,沈星蕴眼珠一转,变换了策略。 “阿姐,我都等你两个时辰了。”他眼睛一眨,委屈变成了可怜,“等得我都饿了。” 沈归舟看向他手里抓着的杏子。 沈星蕴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有了一丝尴尬。 一个呼吸后,他认真道:“这个还没熟,太酸了,越吃越饿。” 话说到这儿,他眼睛一亮。没等沈归舟说什么,他就满怀期待地询问:“阿姐,晚上我能在你这吃饭吗?” 沈归舟懒得跟他乱扯,用眼神示意他别挡道。 沈星蕴思维敏捷,迅速从她的嫌弃看到了希望。 不说话,那就是默许。 意识到这点,他立即识趣地让路,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如他所想,沈归舟果然没说他。 陈穆愉今日改了行程,没有回王府。他将手里的批好的公文放下,就听到了沈星蕴朝气的声音。 他放下笔起身,刚出房门,就看到沈归舟从外面进来。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见她神色气息尚好,提了一天的心落下了些。 沈归舟同样一眼看到了他,朝他走过去。 院子才走一半,陈穆愉到了檐廊之下,温声道:“回来了。” 很平常的话,不知为何,此时落在沈归舟耳里,却让她内心平静了些,耳边沈星蕴的声音似乎也没那么聒噪了。 “事情办好了?” “嗯。” 陈穆愉看向沈星蕴。 “……姐夫。”沈星蕴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你们先聊。” 他主动退开,朝外院走去,“我先去厨房看看,雪夕姐做了什么好吃的。” 外向的他是一点都不拘谨,才一个下午,言行举止就如在自家一般。一溜烟,人就不见了。 沈归舟和陈穆愉进了房,见沈归舟倒茶,陈穆愉快一步拿过了茶壶,给她斟了杯茶。 这种小事,沈归舟已经习以为常,没跟他抢。接过茶杯,茶可入喉,她喝了一口解渴。 陈穆愉再要给她倒一杯,她摇头表示不要了,开口说起了今日所见,“我今日,见到了苏子茗苏帮主了。” 陈穆愉神情未有变化。 沈归舟看着他,心中的肯定再加一分。安静了一下,她开口想要道谢,话到嘴边想起了些旧事,及时将话收了回去。 陈穆愉却看出了她的心思,脸上线条柔和,“你不必向我道谢。” 沈归舟嘴唇微张,没说出话来。 “护送他们回京都,是他自己的意愿,不是我要求的。” 他的解释让沈归舟生出了一丝困惑。 他自己? “真不是我。”陈穆愉再次强调,嘴角微弯,“这事等他来了,让他自己和你细说。” 他这样说了,沈归舟没再说什么。 就是这苏子茗,怕是要在五城兵马司待上几日,才能出来。暮萋萋的明月照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