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爱的本质是反智。

    栗睿枯坐了一夜。一点钟桃子给他发消息问阑哥情况顺便提出换岗，栗睿拒绝了、告诉她谢阑还在睡，转头去换上新的热水袋垫在输液的手下。

    他每隔半小时测一次谢阑的体温，其实发烧这种情况、本来就是身体免疫系统和病毒细胞做斗争的自然生理现象——只要不是长时间持续性高烧都不要紧。可满腹的医学知识抵不过本能的心疼，栗少爷注视着床上的病号、突然理解了自己生个小病都紧张兮兮的栗妈妈。

    理智是给外人的，爱的本质是反智。

    酒精降温需要擦拭到腹股沟。栗睿把空调温度调到最高，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扯下大明星宽松的睡裤，露出古希腊最好的雕塑家也临摹不出的流畅线条。

    但他此刻没有任何肉欲。

    心里被某种说不清的酸胀感占了个严实，握着毛巾的手不住颤抖、等到擦完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谢阑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着、像深陷某种可怕的梦魇。栗睿心疼得要死，在心里骂了一万遍编剧傻逼写的什么脑残情节，又开始反思刚刚的吩咐对那个傻逼王宇来说是不是太仁慈了。

    完全不记得是大明星自己要接的剧本。

    病去如抽丝。谢阑睁眼时发现天还是黑的，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晚上。

    “醒了？”

    他才刚动了动脑袋，就被这个无比干哑的声音吓一跳。栗睿出了声才想起来，自己到现在竟没喝过一口水。他测了测大明星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遮光帘被拉开一条缝，白晃晃的光线透进来、屋里有了亮意。

    “栗睿？”

    谢阑的声音倒挺正常，除了有点儿虚、倒也不哑。

    “现在几点了？”

    “快两点了。你感觉怎么样？要叫医生再来看看吗？”

    谢阑皱了皱眉，坐起身、余光看到了床头放着的保温杯和棉签。

    “不用。谢谢你。”

    栗睿没讲话。大明星在床上坐了会儿就要起身，他出了一夜的汗、浑身黏哒哒的，非常不舒服。

    “我扶你去吧。已经给桃子发消息了、她买点吃的就过来。”

    “没事。”

    大明星摆摆手，冲他笑了笑。

    “你还是去喝口水吧栗总，嗓子都生锈了。”

    栗睿目送着谢阑脚步虚浮地走进浴室，宽大的睡衣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其实也就过了一夜，看起来却瘦了好多、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妈的，那个王宇非死不可。

    等桃子过来的时候，收拾妥帖的大明星已经看不出什么病态了。反倒是熬心费命盯了一整夜的栗总红眼乱发、衣服皱巴巴的、看起来像个宿醉的酒鬼。

    “栗总，昨天麻烦你了。我买了点儿粥、一起吃吧。”

    栗睿点点头，谢阑挑了份滑鸡粥、正在慢条斯理地往外挑葱花。

    “我跟他说了不放葱不放姜！那傻缺是不是没听到啊！”

    大明星翻了个白眼，

    “这种是早就做好了放着的，你以为吃私房菜呢还能定制？搞不好还是昨天卖剩的。”

    桃子愤愤不平，栗睿食不知味。

    “陆导说他最多能协调到明天上午十点，能行吗阑哥？”

    “跟他说我没事儿了，随他安排。”

    桃子余光看见脸色铁青的金主，给陆导回了个“人没什么大事、今天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尽量到。”

    顶着栗总灼灼的目光，谢阑勉强吃了大半碗。放下勺子的时候忍不住咂嘴，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心虚个什么。

    “昨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谢谢。”

    桃子去扔餐盒，栗睿就坐在他对面、试图再次用眼神逼迫他吃药——昨天医生叮嘱过了，这得饭后立即吃。

    “没事。”

    栗睿想再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两个干巴巴的字眼飘在空气里散不开，怪尴尬的。

    大明星轻笑一声，

    “该谢还是得谢。算我欠你个人情，杀青了请你吃饭？赏脸吗？”

    栗睿也跟着笑。面色苍白的大明星有种令人心惊的病态美感，可栗总还没从密密麻麻的心疼里回过神、反应都慢了三分。

    “你别逗我了，我当然是求之不得。”

    谢阑不置可否，转着手里的药液瓶不肯喝。

    “那就说好了。还有件事儿，希望你答应我。”

    大明星抬头看他，后者一夜未眠的脸上起了圈儿胡渣、不似平时阳光温雅的形象，反而有种落拓不羁的艺术感。

    栗总要是破产了靠卖脸也能吃上饭。

    “你走吧。”

    谢阑没有错过准艺术家瞬间崩坏的脸色，他紧紧盯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嘴上不让半寸。

    “谢谢你，真的。但是栗睿，我非常不喜欢被人打扰到工作。而且昨天闹那么一出，可能全剧组都知道你的身份了，如果有狗仔跟风过来……会影响整组的进度。”

    栗睿垂着眼不说话。

    “当然了，你才是金主、当然拥有拒绝的权利。你随时可以……”

    “谢阑。”

    栗睿出声打断他，看了看他又闭了闭眼、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

    “你能不能……不这么和我说话？”

    “我昨天……确实很失态。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很抱歉影响到你和大家的工作。我……我今天就走……抱歉。你……照顾好自己。”

    栗睿没敢再看大明星，起身径直向外。看到杵在门边儿的桃子时还冲她笑了笑，跟她说“我先走了，麻烦你照顾好他。”

    直到房门发出声响，桃子还是没从她刚刚看到的那幕里回过神来。

    那样的神情她之前见过太多了。

    绝望的、心碎的、有数不清的无奈和痛苦、又夹杂着难以言说的茫然和委屈。

    像突然被丢进永无止尽的浓稠黑暗里，看不到半点儿光亮。

    “阑哥……”

    阑哥还在转自己的药瓶，不讲话的大明星看起来像座精致的雕像、垂着眼看不清神情。

    “栗总昨天熬了一夜照顾你……我觉得他是真的……你这样是不是……”

    “桃子啊。”

    雕像扬起脸嘲笑她，

    “你在想什么呢？白日梦可以做，痴心妄想就省省吧。没事少看点儿脑残电视剧，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无脑傻白甜。”

    ？？？

    ！！！

    “行了，你去忙吧。我再睡一觉。明早七点叫我。”

    暴走的桃子最终决定咽下这口气，毕竟阑哥睡觉这种事可遇不可求、遇到了绝不能打扰。

    于是气鼓鼓的桃子火速跟美容院预约好了热玛吉，打开楼梯间的门要下一层时就看到了蹲在台阶上的栗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