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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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多吉他！”柯一星指着挂在墙上的六把吉他说，“你的工作是卖吉他吗？” “不，我的工作是卖唱。” 床上还放着一把木吉他，夏决辰走过去把它拿了起来。 “想学吗？”夏决辰抬手扫过琴弦，圆润亮透的乐声从琴箱流淌而出。 “想！”柯一星疯狂点头。 夏决辰从墙上取下一把尺寸较小的木吉他，递给柯一星后和他一起坐到了床上。 这把吉他是夏决辰拥有的第一把吉他，那时候他才十岁，只比吉他高出一个头。金属制的琴弦磨着他的手，留下一道道深刻的凹陷，有段时间他写字都拿不稳笔。 但他迷恋这种疼痛，也许这就是谢驰当初说他身上带着的“自毁倾向”。 十三年过去，他的手指已经结出一层光滑的茧，完全覆盖了曾经充血破皮的伤口。这些伤口只是被时间隐藏了起来，并不是消失了，夏决辰知道它们的存在。 他看着坐在床沿怀抱吉他的柯一星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小小的自己，孤独但是很满足。 从小到大，吉他才是他最忠诚的朋友，不会轻易离开，也不会突然死亡，无论悲伤还是快乐，晴天或者下雨，每日每夜陪在他的身旁。 谢莫莉的歌声透过地板传到房间，在他和柯一星周围隐隐约约地回荡，好在柯一星的专注力很强，依然全神贯注地听夏决辰讲解每一个和弦。 三十分钟过去，柯一星的兴致渐渐弱了下来，小手按压琴弦按出了印子，夏决辰一边给他按摩一边和他聊天。 “喜欢听歌吗？”他问。 “当然啦，我还喜欢唱歌。”柯一星说完大大方方地唱了段热门动画主题曲，凭借儿童特有的五音不全唱腔夏决辰硬是没听出来这首歌具体讲了什么。 “你哥就不喜欢听歌。”夏决辰突然说。 “哥哥他……”柯一星皱起眉头，难过地说，“哥哥他有原因的，他得了一种病，所以不喜欢听音乐。” 夏决辰直接听愣了，世界上竟然还有得了会让人不喜欢听音乐的病？太离谱了。 “不过不用担心，”柯一星解释道，“这种病不会危害健康。” 夏决辰：“……这个病有名字吗？” 柯一星：“有，但我忘了。” 柯一星没理由也没必要骗他，即便这些话听起来像是玩笑，夏决辰也必须相信。 “这病……能治好吗？”他皱着眉头问。 “不能，不过医生说治不好也没关系。”柯一星回答。 怎么没关系！柯明澈就是因为这个病才不喜欢听歌！ 柯一星睡着后夏决辰坐到窗边的编曲桌前，心里还惦记这件事，他自以为很了解柯明澈，现在意识到车祸和中考状元只是柯明澈生命中两个比较重要的转折点，并不代表他全部人生。 夏决辰开始觉得不满足了，他想对柯明澈了解更多，直到完完全全地看透、摸透这个人，随时知道他在想什么、思考什么。 十一点零五分，柯明澈发来消息说他到消波块门口了，夏决辰朝窗外看了眼，这人正站在马路对面，和消波块大门还隔了条沿河路。 他叫来谢驰，让他帮忙把睡着的柯一星放到背上，出门前谢驰顺手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盖在柯一星身上。 谢驰先他一步下楼，把背景音乐调小了点，接着帮他打开门。 “真不需要我开车送你？”出门前谢驰问了句。 “不用，我马上回来。” 柯明澈看了眼夏决辰背上的柯一星，他被宽大的夹克外套包裹着，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睡得很香。 “你弟好像变重了。”夏决辰说。 “长胖了，我今天抱了一小会儿手就酸了。”柯明澈边说边跟上他的步伐，“你行吗？” “当然，跟夏语轩比还是轻多了，”夏决辰看着他，“你也长了点肉，但还是太瘦了。” 柯明澈颧骨下方的阴影已经看不见了，下颌线却依然锋利，夏决辰认为什么时候他的脸颊能捏出肉了才算正常。 “我瘦点也没什么关系，柯一星健康就好。” “他这个胃口，不健康都难。”今天点的那些烧烤一大半都是两个小孩儿吃掉的，四个人里柯明澈吃得最少。 “柯一星不挑食，而且正在长身体，多吃点没坏处。”柯明澈说。 “别忘了，你也在长身体。”夏决辰再次偏头看向柯明澈，这孩子正微微低着头看路，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小半张侧脸和一截细细的脖颈。 月光打在柯明澈的后背，在黑发的衬托下脖颈的皮肤更加白皙细腻，像纯牛乳冻出来的冰块，看起来味道不错的样子。 夏决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今天吃得不少，”柯明澈抬头看向夏决辰，两人的视线毫无征兆地撞上了，“让我意外的是，烧烤店老板竟然不认识你。” 夏决辰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我又不是红人明星，他为什么要认识我。” “你是沿河路一霸。”柯明澈说。 夏决辰闻言咧开嘴，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 “我没去过店里，一般都是叫外卖，反正离得挺近，送来还是烫的。” “难道不应该是离得近所以直接去店里吃吗？” “烧烤在店里吃和在消波块天台吃是不一样的感觉。” “天台？” “嗯，酒吧楼上是我房间，再往上走就是天台。凌晨天最黑的时候，拎着烧烤和几瓶冰啤酒去那儿，戴上耳机一边听摇滚音乐一边抬头看星星，那时候才感觉自己真正地活着。” “那现在呢？” “现在……”夏决辰偏过头看了看背上的柯一星，“现在是个没有感情的轿夫。” 柯明澈笑了笑，说：“我来背一会儿吧。” “小孩儿，不要随便质疑一个男人的能力，全盛时期的决辰哥哥一个人能单挑十个你这样的高中生。” “那现在呢？” “你是复读机吗？” 柯明澈反应过来他不久前才说过这四个字，越想越觉得好笑，又怕吵醒柯一星，只能侧过身将笑意从桥上抛向漆黑的河面。 夏决辰看着他抖动的背影自己也受到影响忍不住想笑，柯一星在他背上待得不舒服嘟囔了一声然后换了个方向趴着。 “别笑了，”夏决辰轻声埋怨，“待会儿把柯一星吵醒了。” 柯明澈“哦”了一声，立刻收敛了。 “有这么好笑吗？”夏决辰问，语气里还带着没散干净的笑意。 “没有，但就是……”柯明澈抬眼看了看他，“很想笑。” “柯一星如果不在你是不是能从桥头一直笑到桥尾？” “也许吧。”柯明澈说。 “你和柯一星关系真的很好，我和夏语轩就不太行，可能因为年龄差太多了，也可能是因为不是同一个妈生的。” 或者是因为他们还拥有其他亲人，并不是只能依靠彼此。 夏决辰突然意识到这个话题选得不太好，可能会冒犯到柯明澈。 “不过他也不缺爱，我在或不在没什么区别。”他解释道。 “有区别，夏语轩今天说了希望你能多陪陪他。” 夏决辰顿了顿，说：“那是因为对他来说我是家里最神秘的人，他对我有好奇心，并不是需要我。” “哦，‘家里’这个词有些自作多情，我和他们早就没太大关系了。”他接着说。 “所以你觉得，我和柯一星需要你，对吗？” “我知道你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夏决辰看向柯明澈，用肯定语气重复了一遍，“你和柯一星需要我。” “你说得没错。” 夏决辰相当意外，他没料到柯明澈竟然如此坦诚。 “你来以后我们的生活，至少我个人的生活的确轻松了很多。我比较关心的是，什么时候你会认为我和柯一星不再需要你了，能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点吗？” 柯明澈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叙述自己一日三餐吃了哪些东西一样平淡，夏决辰从这分平淡中察觉到了些许不安。 他大概懂了柯明澈的意思，这孩子怕依赖他太久离开会不适应，所以想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等你高中毕业吧。”夏决辰说。 “什么……？”柯明澈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距离他高中毕业还有三年，夏决辰难道打算照顾他们三年吗？ “嫌不够？我总不能一路跟着你到大学吧？” “我以为等我腿好了你就会……” “如果你三个月内毕业的话。” “抱歉，这个做不到。” “那就踏踏实实读书，三年后考个好大学，报答我长久以来的照顾。” “……真的会照顾我们三年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你对夏语轩说你很忙。” “是啊，忙着照顾你俩。” “还对邻居们说你是我堂哥。” “我明明说的是表哥，你说堂哥我才改的口。” “还说在外面打工，挣了很多钱。” “小孩儿，不要太过分了。” 柯明澈抿嘴笑了笑，半晌后对夏决辰说：“谢谢你。” 少年的眼瞳漆黑深邃，蒙着一层不谙世事的天真，此刻正用一种无比真诚的眼神注视着他。 “真想感谢我的话就好好学习，不然以后只能像你决辰哥哥这样给人当轿夫。” 柯明澈笑着回答：“知道了，决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