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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陆柒问道:“什么算是香味?” 周清弦:“你也闻不见自身味道?” 陆柒:“我身上很臭吗……实在抱歉,我从前听母亲讲,外面之人都是要时常沐浴,保持自身干净的,可我向来如此,也顾不得有什么气味了。” 沈知晗明白他要说什么了,扯了扯他袖子,轻轻摇头。 周清弦示意别担心,接着问道:“你既没有视觉,依靠听觉嗅觉判断定然比常人更灵敏些,那是否闻见了我们身上味道?” 陆柒答,“除却脚步声,我早已闻见你二人……” 她乍然停下话语,似乎此时才意识到不对劲。 半晌,嗓音沙沙,试探问道:“是三人前来,对么?” 周清弦直截了当答道:“是。”他将沈知晗推到陆柒面前,动作过大,沈知晗闷哼一声,身下穴道因塞紧的发带不自觉收缩。他闭上眼神,尽量不令身体颤抖,好在周清弦注意力皆在气味之上,并未发觉他状态不对,又问:“你能闻见他的味道吗?” 陆柒:“说来,确实闻不见……是用了什么隐藏气味的术法吗?” 周清弦替他道:“没有,但你嗅觉灵敏都不曾闻见,叁肆却是闻得到的。” 陆柒沉默半晌,伸出一只有些粗壮的肢体,轻轻推了推倚在圆滚滚肚皮上的叁肆,“崽崽,先起来一下好么?” 孩童本就时常困倦,纵使被母亲唤醒,也有些不耐,抱怨两声,才在陆柒询问下嗫嚅道:“有味道呀,和母亲是一样的味道。” 讲完便又埋着头沉沉睡去,徒留几人面面相觑,四下惶然。 “我师兄曾是孤儿,被门派长老意外拾到养大。”周清弦放低几分语调,肃声道:“在我看来,或许更早之前,例如在母亲腹中,我的师兄也遭受过同样对待——所以我才问,他对你们喂的,究竟是什么药物。” “我……我真的不知道,从来便是他在怀孕之时逼着我们服下,又在孕期每隔一月用那绿色药草涂满腹部,持续三日,药草便被身体吸收殆尽。” “你们便不怀疑,不反抗?若是这便是造成你们身体畸变的关键呢?” 陆柒惶惶道:“我自有意识起,便只知道要服从他。我们不会术法,拖着这样一幅身体,怎么去反抗呢?” 周清弦叹出一口气,明知她们无可选择,依旧惋惜不争气。 沈知晗见陆柒因着几句话低落,道:“他从小性格如此,并非有意……羞辱你们,我知道你们身不由己,若能选择,谁会愿意被如此一辈子禁锢不停生育。” “还有一事。”周清弦道:“你们在此地多年,可曾有人能从此处离去?无论是带着孩子,或是怀孕期间。” 陆柒垂头思虑,道:“好像是曾有一女子成功离去。” “何时?” “我连自己的年纪也记不清,又怎么记得多年以前的事。只记得……好像是个外来女子,似乎怀着孩子,便突然离去了,也不知如何她办到。” 沈知晗也反应过来,伏在周清弦耳边,“你认为那女子与我有关?” 周清弦:“你身上味道只在此处有。” 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可除去记得有人离开,陆柒实在想不出其他有意义信息,只得作罢。 该询问的已经清楚,沈知晗不顾身体难耐,坚持拉起周清弦向更深处走去,临别时陆柒有些犹豫,叮嘱他们,“再深处我们从不被允许进入……或有什么机关险恶,请万加小心。”又哀哀求道:“若是几位侠士能对付他,请务必救救我孩子。我知自己无以为报,却也实在……没有任何办法了。” 那是一张根本看不清面容的脸,甚至与肌肤混作一体,一个连眼睛也没有的软肉,却遵循身体最原始的感情,一滴一滴粘稠的黄色液体从皮层中渗出,像是她忍不住落下的泪。 洞穴常年漆黑一片,连修炼之人都需凝神才能看清些许。也许从前她们还有眼睛,久而久之根本用不到,加之一代一代极其快速的变异,视力自然从一步步退化到变为再也不需要。离石门远去,见地上软物也不再抱有当初惧怕,只剩深深叹惋。 原以为这应当只是个不大的山洞,却几经弯绕,该是步入了山中深处。周清弦沿途抚摸嶙峋石壁,判断此处应当有近千年历史,原本只是天然洞穴,却经由后人改建,成了如今模样,很难不说是特意为了这多年来非人行径所造。 沈知晗抬头瞥了一眼穴顶,赞叹虽是石洞,却被打造得精良:“这般大手笔,所做之事定然收益大过付出许多,否则应当没有必要做到这程度。” 周清弦:“师兄也发现了吗。” 沈知晗鼻腔含糊应了个“嗯”,眉峰不自然蹙起,“在这里培育出的孩子,若是正常人,比如叁肆,便让他们成长到一定岁数送去无定村与人交合。若不是常人,则能生育的留下继续产下一代,不能生育的便丢弃到堆积处任其融合。” 周清弦道:“她们如今这般模样,甚至不知道还算不算得上是个‘人’,却还能生出正常孩子。” “这并非她们本愿,若是可以,谁不想当个正常人。”沈知晗几经思虑,问道:“你们可还记得无定村村后那几间荒废的屋子?虽然这里的人能生出叁肆这样的正常孩子,但随着一代代肢体畸变,应当已经越来越少。照他们的能力,想掳来普通人家孩子轻而易举,坚持要在这山洞让这些母亲怀孕生产,说明只有她们生出的孩子,才能达到需要的效果。” 此处不再有活物迹象,周清弦指尖燃起火苗,“我早便想过这个可能,若猜的不错,气味正是因为被特殊对待产生,也只有这些人,能被当作提供给寺庙里修行僧……促进修为之用。” 洞穴本就黑暗,火焰缭绕,轰地照亮了前行路。程蔓菁自进入洞穴便极少言语,双眼低垂望着脚下,却轻车熟路避过穴壁每一处遮挡石块,好似已经行过千百遍。 极轻的话语回荡在穴道中变得空灵悠扬,如同自苍凉远方而来。原本宽敞足够两人并行的道路逐渐狭窄,至需要弯腰才能通过时,终于听见前方在这静寂中突兀又微小的清脆撞击声。 穿过最后一道石隙拐点,面前是一扇玄铁而制的高门,门上机关锁扣已被打开,几只废弃锁链随意脚边岩石之上,似乎轻轻一推便能打开这扇紧闭的门。 周清弦指节并起,敲了敲玄铁四周,确认门为实心,约莫手掌厚度,显然是关押重要人物之地。 他有些犹豫,“我总觉得,这一路有些太过顺畅。” 沈知晗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已经走到此处,我们能选择只有两条路,一就此离去,放任不管,二为探究清楚,纵使今日无能为力,也为日后做万全准备……”他语气郑重,抬眼与周清弦相视,“挽尘,我从来相信你,也支持你的决定。” 周清弦道:“师兄何必这么讲呢,你向来知道我的性子的。”手掌置于冰凉玄铁,正要屏退她二人独自试探机关,却被嫌着婆妈的程蔓菁直直踹上这扇未加锁扣的门。这门设计得极为精妙,虽有千钧之力,却只要未上锁扣,人稍稍使力,便会随之挪移。 沈知晗喉咙里“小心”未说出口,一声咔哒震颤,玄铁缓缓向里而开,随之映入几人眼帘的,便是幅这样场景—— 这是与甬道黑暗全然不同的,一片亮如白昼的灿明。 数十盏琉璃长明灯围绕这一方旷地四周而架,融化中央湖潭死水的沉寂。湖间一座牢笼高高立起,数条小儿胳膊粗细黑色锁链从穴顶延绵而下,紧缚牢笼中人,左右肩头被两枚同样粗壮长钉穿琵琶骨而过,牢牢将人制在此处,不得动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