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象蛇在线阅读 - 第二十四章 中秋宫宴

第二十四章 中秋宫宴

    八月十四,秋意正浓,此时的京城终于收了炎热,金风传来丹桂香,今夕正是宫宴之期。

    贺君旭收拾妥当后,在出门前先去了贺茹意的院子里。

    好歹也在礼部待过几个月,贺君旭跟着那群老油条见识了不少人情世故。

    他自幼丧母,小时候祖母和姑姑都照养过他,可最终能和他入宫享天伦之乐的人,却是担了个“母亲”虚名的楚颐。贺君旭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姑姑又素日和那象蛇不对头,还不知得多生气。

    贺茹意坐在房里,算盘哒哒打得响亮。抬头见了贺君旭,笑道:“君儿来了?”

    她上下打量他,眉眼间既欣慰又羡艳,对儿媳道:“我侄儿真是越来越英华夺目了。”

    儿媳裴氏低头撇了撇嘴,心想这是凶残夺目才差不多,她还是喜欢自家夫君那种谦谦君子的模样!

    下一刻,她余光看见贺君旭手上的礼品,好奇道:“小叔,这是你入宫赴宴的赠礼吗?”

    贺君旭将礼盒放在贺茹意房中的桌上:“是送给你们的。”

    看着贺茹意和裴氏两脸吃惊的模样,贺君旭摸了摸鼻子,“我幼时受姑姑养育,如今有了点出息,报答您是应该的。”

    这二人看起来好像压根没有为楚颐能进宫赴宴之事而怨怒,这是他来之前没料到的。约莫姑姑的心胸还是很广阔的,这么说来,还是他小人之心了。

    贺茹意自然没有贺君旭想象中那般心宽体胖,楚颐能进宫的事刚传出,她便一拳锤凹了一张老木凳。只是她最近太忙了,要入宫赴宴的贵妇人都挖空了心思要争奇斗艳,她刚从楚颐兄长处买下的馥骨枝所制成的妫翠首饰被人争抢着要,她一时要看着染坊将馥骨枝的花汁染成翠羽,一时要看着珠钗匠人将翠羽打造成妫翠首饰,一时还要和要买首饰的贵妇人们打交道,忙得不可开交,她的怒火和怨气没半天便被遗忘在角落里了。

    而且,这妫翠生意才做了一个月不到,便已赚下了五千两,实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贺茹意见人三分笑,就是喝白开水,也觉着那水甜滋滋的。

    暂且让那象蛇得意一会儿也无妨,很快她便要做出辉煌的成绩,进而名正言顺地长期握住管家大权了。

    贺君旭出了姑姑的院子,走到正门处,便见楚颐父子二人徐徐而至。

    虽然象蛇常被视为异类,但当今圣上从前曾封过一名象蛇妃子,因此相应的礼制都十分齐全。礼制规定,在正式场合中,象蛇郎君作男子打扮,但需耳戴女子耳坠,象蛇娘子作女子装扮,但需头束男子发冠,以此昭示其雌雄兼具的身份。

    楚颐今日穿了一身雅致讲究的靛色绣金衣袍,那袍子宽大飘逸,偏偏腰间却紧紧束起,勾勒出水蛇一般的腰肢。他今日将一头墨发高高地束进了发冠中,用玉簪系住,一丝碎发也不留,这打扮明明是庄严持重的,却反倒让人目光无法忽略地聚焦于他耳垂上那串珠翠摇曳的耳饰。

    贺君旭看了一眼,目光便幽暗起来。

    这象蛇,天生就是来勾引人的。

    怀儿亦步亦趋地跟在楚颐身后,见了贺君旭便乖乖地行礼问候:“长兄好。”

    怀儿耳朵上亦戴着一串贝壳和浅色水玉制成的耳坠,走起路来叮铃作响,实在是天真可爱。

    贺君旭不禁露出些笑意:“怀儿好。”

    楚颐瞥他一眼,扔下一句话便径自上了轿:“怀儿,今晚你跟着你长兄。”

    怀儿巴巴地看着楚颐的背影,脸上不可避免地流露出黯然失望。今天爹爹自从梳洗完之后便一直离他远远的,也不让他牵手,也不让他靠近。

    贺君旭皱了皱眉,弯腰将怀儿一把抱起:“别管他,大哥带你进宫玩儿。”

    红日西坠,霞光万里,三人乘轿从正门出府,抵达皇宫时正值华灯初上。宴席设在启和殿,如今尚未开始,受邀的文官武将、王侯贵胄都携着家眷在殿外的宫道庭院中等着。

    怀儿第一次进宫,又紧张又好奇,很快将方才的难过忘记了。入宫后不许再骑马乘轿,贺君旭怕他走得累,便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托着走。怀儿坐在高高的长兄肩上,将那美轮美奂的皇宫看得真切:挂着莲花宫灯的琼楼玉宇,尽态极妍的奇花异草,简直比他做梦梦见的仙宫还漂亮。

    “爹,我也要骑高高!”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骄蛮的小孩声音,贺君旭转身,便看见了白小公爷、裴小侯爷,还有右手携着妻子左手牵着孩子的严燚,方才那声音正是他的儿子严金祁发出的。

    “骑你个头,自己多重心里没数吗?”严燚低头训斥了一句,方笑着向贺君旭打招呼。

    见了在学堂的小书友,怀儿有些不好意思了,在贺君旭耳边小声道:“长兄,我还是自己走吧……”

    严夫人带着两个小孩一同去池塘看锦鲤了,白小公爷这才走近了挤兑贺君旭:“靖和,你够会宠小孩的啊,喜欢孩子怎么不赶紧娶妻生一个?”

    贺君旭:“滚。”

    这些人一个两个的,能不能别他娘的再念叨媳妇孩子了?礼部那群傻逼,竟然叫他带楚颐和怀儿来赴宴。

    贺君旭目光不着痕迹地瞥向远方那个象蛇身上,楚颐正被簇拥着站在景通侯身旁,游刃有余地和几位官员寒暄。不知是凑巧还是感应到了贺君旭的视线,他淡淡的妩媚的视线竟也扫了过来,一时和贺君旭四目交接。

    贺君旭瞪他一眼,示意他小心说话。

    楚颐挑衅般向他露出一道艳丽的笑容。

    他和他共同怀揣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丑闻若是泄露出去半分,不但他们自身万劫不复,就连贺家楚家恐怕也要被牵连。

    贺君旭又心虚又心烦,但几位发小不知道,见他黑着脸还以为是恼羞成怒了,纷纷安抚道:“不是笑话你,你如今形只影单的,不说咱们几个兄弟,叔辈们也操心你终身大事啊。”

    几人正插科打诨,忽而听到一阵骚动,原来是看见雪里蕻也到了,不少人正围上去打招呼。

    这位象蛇将军身穿赤缎箭袖衣,耳朵上戴的是一枚北疆雪原猎人常戴的兽骨耳钉,威风凛凛,健康的蜜色皮肤在灯下黑得发亮。

    裴小侯爷和白小公爷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道:“炙手可热啊。”

    白小公爷撞了撞贺君旭手肘,脸上挂着笑调侃:“你小子之前宴请雪将军,原来是帮着贵妃娘娘看人呢?”

    贺君旭听得云里雾里,严燚一看便知道贺君旭这人又缺席了京中的风言八卦,在他耳边解答道:“传言你姨母,庄贵妃娘娘相中了雪里蕻。”

    贺君旭奇了:“她要将六公主许配给雪里蕻?”

    雪里蕻这个年纪就当上将军,也算年少有为了,只是六公主才十四岁啊,怎么急着要许配人家?他才婉拒,又要许给雪里蕻?

    严燚摇摇头。

    白小公爷咋咋呼呼道:“你真不知道?贵妃娘娘想为太子纳一个侧妃,雪里蕻,侧妃!我也是搞不懂,他虽然是个象蛇,理论上能生孩子,但看外表就是个皮糙肉厚的汉子,贵妃娘娘怎么会把想法打到他身上?”

    贺君旭确实也震惊了,太子病弱柔善,长得跟女孩儿一样,雪里蕻则是魁梧壮实、英姿勃发。他娶他,那画面未免……未免太诡异了。

    更重要的是,雪里蕻虽然军阶不高,可着实是个将军,真的能嫁为人妇吗?

    贺君旭呆滞了好一会儿,才问:“那后来怎样了?”

    “雪里蕻拒绝了,就说志在四方,不在宫墙之内。”严燚说道,“他倒是个好汉。”

    “这可不好说,没准是在拿乔?”裴小侯爷拿严燚的身躯挡着,探究地偷看已经落座的雪里蕻,“求亲的可是太子的母亲啊!”

    “是我我也拒绝,都熬到将军了,谁愿意去后宫为奴为妾?”白小公爷耸耸肩,“何况今天是太子……”

    他自知失言,连忙住了口。

    不一会儿,只听见钟鼓齐鸣,雅乐并奏,宫中内侍引着众人依次列队,一同迎拜天家到来。

    当今天子庆元帝在前,庄贵妃在侧,太子和三皇子光王在后,皇室一家入了殿,众人方按品级次序陆续入席。

    中秋宴意在联络群臣、昭示天宠,加上还有家眷在此,因而氛围比之其他礼宴较为轻松,庆元帝向宾客祝酒一杯后,便开始奏歌舞、上肴馔,酒过三巡,便可以自由走动、飞花投壶了。

    楚颐交待了怀儿几句,让他乖乖坐在座位上吃饭,便起身去了景通侯那桌。这几年他为三皇子做事,自然也结识了不少其下的党羽,今夕共度琼筵,自然少不了要应酬一番。

    他今日华冠丽服,脸上的笑意虽然是逢场作戏,却实在绮丽耀目。微微昂首喝酒时,那串珠翠摇曳的耳坠便在他肩上闪烁起来。

    景通侯夫人素来猜疑他和自家侯爷有苟且,但这刻也不禁为这风情而动容,讷讷地问:“楚夫人,你这耳坠是在何处买的?”

    楚颐正和景通侯攀谈,闻言放下酒杯,随意抚弄了一下垂直肩头的耳饰,笑道:“是在下自己找人做的。”

    景通侯夫人狐疑道:“那是用了点翠工艺么?可是陛下已经命令禁止使用翠鸟羽毛做饰物了呀。”

    楚颐摇摇头,耐心道:“这是最近兴起的一种叫‘妫翠’的工艺,并不使用翠鸟的羽毛,而是用一种名为馥骨枝的花染成的鹅羽。”

    说起妫翠,席上的官眷夫人们便说开了:“原来是妫翠,说来,今夜也看到不少夫人小姐戴着这种首饰呢。

    又有人道:“确实好看,怪不得之前京城一直千金难求。”

    楚颐笑意盈盈,在众人面前轻描淡写地说道:“毕竟是天家恩宴,总要穿戴得庄重些,若是将些猪骨牛骨戴在身上,岂不贻笑大方?”

    不到一刻,这嘲讽的话就已经传到了雪里蕻耳中。

    他和楚颐早已决裂,今日同场饮宴,远远看见也只当不曾认识,不想这象蛇还竟敢公然挑衅自己?他戴的可恰恰就是兽骨耳钉!

    雪里蕻当众痛骂起来:“价值千金很了不起么?他戴的是什么破玩意儿,白送我我也不要!”

    他和几位武将同桌,那几位武将简直和他一见如故,听罢都打心底里认同:“老雪,哥我就欣赏你的直性子!那什么妫翠,再好看也不能卖那么贵啊!我家婆娘为了买那玩意儿,克扣了我两个月酒钱!”

    “你也是?我家那个也是啊!”另一个武将痛心疾首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抱怨道,“就为了个花汁染色的鹅毛么,呸!好像就是那个楚颐,他们家垄断了那种能染色的异花,把价格炒那么高。奸商!”

    “咦,听说那异花是塞外的花,老雪,你在北疆时间长,你可认识那东西?”

    雪里蕻问:“什么花?”

    一个武将醉醺醺地想了想:“好像叫,叫什么来着……小火汁?”

    另一人说:“不是,户骨汁!”

    “是馥骨枝吧。”雪里蕻听出来了。

    继而,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报复得逞的快感,他说道:“你们都当了冤大头,当然最冤大头的还是楚颐。馥骨枝是长在塞外崖底的花,鲜为人知。但是北疆山崖下也有,我的养母告诉过我,这种花的花汁有一种毒素,长期随身携带或服用……”

    “将会导致不孕!”

    这消息一出,谁还会买那种妫翠?赔死他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