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铺
次日，雨过天晴。 傅胤舟和苏冠容换了身衣服，继续朝目的地的城镇出发。或许是为了照顾苏冠容不善灵力这件事，在一众师兄心中向来我行我素惯了的傅胤舟再没提起御剑一事，依旧是靠步行前进。 但二人速度也快，才近午时就到了先前打听到的城镇，此地确实比那边陲小镇繁华许多，城门处亦有官兵把守，审查往来行人的身份文书。 作为修道之人，他们的身份自然不与现下任何一个国家有关，但也有办法解决。二人离开极天峰时所携文书上设有特殊阵法，能迷惑凡人双眼，让他们将其当做本国普通百姓放行，这也是他们这般不想入世却又不得不入世的修道之人的避世之法。 官兵检查过二人身份，虽也觉得他们气度非比常人，但手中文书显示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在确认无恙后还是将二人放行入城。 进城后，苏冠容便去了一家客栈投宿，顺道问了下店小二这城中在何处可以买到书。 小二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冠容的衣着相貌，便道：“城南书铺卖的都是名家书法，古今文献，这附近的书生最常去那儿买书，想来应当符合客官您的要求。” 苏冠容却又问：“听你的意思，城中还有其他书铺？” “有是有，出了咱们客栈一路往东边走，倒是有一家小一点的书铺，只不过……”小二言至于此，露出了些许下流的神色，压低了声音：“那儿卖的就不太好说了。” 见他脸上表情，苏冠容就明白小二的意思了，他掏出一枚碎银子打发走小二，对傅胤舟道：“我们先去城南那家书铺，再去东边的那家。” 傅胤舟在旁边将二人对话尽收耳底，他也不是心中只有练剑而其他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一看到小二那表情就知道东边那家书店卖的绝不是什么正经的书。 他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苏冠容是干净澄澈的，不该与那种世俗的污秽欲望牵扯到一起去，此刻见他竟要去那下三滥的书店，便问道：“你去东边那家店干什么？城南书铺里难道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吗？” 苏冠容见他情绪突然激动，忍不住打趣道：“我还以为傅师兄心中只有练剑，其他什么都不懂呢？” 傅胤舟看他不肯认错，反而要来调侃自己的样子，顿时怒火翻涌，抬手将要起身的苏冠容拦住，沉声道：“你是来完成门内测试的，怎能一出山门就去找这种东西？” 苏冠容被他按在凳子上动弹不得，又看他隐隐有几分暴怒的样子，，这才发觉自己惹了祸，连忙解释道：“我确实是要去东边的书店，但不是去买那种书的。” 他抬起头来与傅胤舟对视，漆黑幽深的眼睛此时看来十分乖巧顺从，不似撒谎。 傅胤舟却还有几分怀疑：“当真如此？” 苏冠容哭笑不得：“等会傅师兄你肯定要跟我一道去两家书铺，你盯着我便是了，倘若我真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你再训我也不迟。” 他既摆出如此态度，傅胤舟也终于收回手来，几番打量了他之后，才故作威胁道：“你要是真敢去买那些书，我就……”他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但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冠容干笑两声，无奈保证：“我肯定不会买那些书的。”也不知傅胤舟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搞得他跟那些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似的，满脑子只有那方面的事。 二人就此事做了协定，苏冠容莫名其妙背了个大锅，接下来一路都小心谨慎，不敢有半分逾矩。 他先去了城南那家书铺，店面大而整齐，一进门便能闻到淡淡墨香。店中还有其他客人，皆是衣着华贵之人，身边还跟着好几位随从，与他们相比，苏冠容与傅胤舟虽也穿着整齐，却远远称不上奢华，因此书铺掌柜只扫了二人一眼，便继续去尽心伺候另外几名贵客。 苏冠容在书架间穿行，视线飞快从摆在架子上的书上扫过，不多久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本。 他迫不及待的伸手要去取，可他才刚拿下这本，就从旁边飞快伸来一只手将那本书从他手里夺了过去。 苏冠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正将那本书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也不搭理自己，兀自将书丢给一旁弯腰厚着的掌柜，同时吩咐道：“这本书本少爷要了。” 掌柜双手接过，正要去结账，却被苏冠容叫住：“那本书是我先看中的。” 那少年斜睨他一眼，却是对着掌柜嘲讽道：“怎么现在什么人都能进你这书铺里买书了？也不知付不付得起这钱？” 闻言，苏冠容还未开口，一旁的傅胤舟已有些不悦，他作为修士，对着凡人心高气傲惯了，哪里受过这等子气，手腕一动，白霜剑已隐隐露出剑身。 苏冠容察觉到他的动作，忙往他身前走了一步，拦住了他。 但他的行为却被那少年误以为他要出手，连忙后退几步，喝令身边侍从道：“你们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上？” 几名侍从立刻冲上前来，他们各个身高体壮，都是那少年家中雇来的武林人士，身手也算出众，平日里在镇上都是嚣张惯了的。但他们那点拳脚功夫在傅胤舟面前却根本不入眼，他手中剑鞘翻飞，眨眼间就将那几名侍从打到在地。 少年眼见这几名重金雇来的功夫好手被那冷峻青年几下子就打到，知道遇到了硬茬，也顾不上别的，撂下一句狠话便拔腿就跑。 留下掌柜面对一地狼藉，欲哭无泪。 苏冠容原本只想跟那少年讲讲道理，没想到引发了这一场拳脚之争，他有些无奈，但也知傅胤舟是替自己出气，便先向对方道了谢，又从腰间锦囊里拿了些银子给了掌柜作为补偿，顺便将那本引发混乱的书从掌柜手里抽走，也算达成他的最初目的。 他将书丢进芥子袋中，拉着傅胤舟走出书店，往另一家书铺前进。 与第一家书铺相比，这第二家书铺因卖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读物，所以位置偏僻，地方也小。许多摆在架子上的书都有些年岁了，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霉味，傅胤舟虽是不喜，但又担心苏冠容真去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便只得蹙眉屏息，跟在他身边监督。 苏冠容倒也如他先前保证的那般，面对那些个画着淫秽孟浪的封面的书本一律目不斜视，只挑自己想要的东西。 傅胤舟顺便看了几眼，大多是些讲述地形河流的书籍，跟方才那本应是讲的一类的内容。只是那本底下所注年份很新，应是近十年所出，而现在苏冠容挑的则更老一些，甚至还有些足有百年历史。 也难怪进来就有一股霉味。 …… 二人结完账时已近天黑，但他们皆已辟谷，无需进食，便直接往所住客栈走去。 只是行至一半，傅胤舟突然放慢步伐，同时伸手拉住苏冠容。 苏冠容的手向来冰冷，突然被那人温暖的手握住，他仿佛被烫伤一般颤了颤，却不曾收回手来，只是以唯有二人才能听到的传音秘术问道：“怎么了？” 傅胤舟道：“有人跟踪我们。” 苏冠容道：“是在第一家店里跟我们打架的人吗？” 傅胤舟道：“不是。但当时他们也在店里。” 苏冠容回忆一番，想起店中当时确实还有另外几批客人，其中几名女子见他们起了纷争，早早离店走了，倒是另外一对主仆模样的人不曾离开，只是站在二楼观察他们。 苏冠容问：“是不是一个大概三十岁的男子，身边跟了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傅胤舟道：“正是他们。” 二人心有默契，在前方巷口时立刻拐了进去，很快身后传来急促脚步，一长一幼出现在巷口。傅胤舟也不与他们客气，横剑拦在那名年长者身前，厉声道：“你们是谁，为何要跟踪我们？” 苏冠容被傅胤舟挡在身后，但依旧注意到那名年长者虎口处有厚厚的茧子，反倒是那看似随从的少年模样白净，手掌细嫩。 这一幕既视感甚强，他不由开口叫住傅胤舟：“傅师兄，他们好像并无敌意。” 傅胤舟视线不动，开口道：“我知道，不然这剑已出鞘了。” 那年长者摊开双手，示意掌中无任何武器，语带诚恳道：“是我二人唐突了，但我方才见那位公子将书收进了芥子袋中，所以想问问二位是否是修道之人？” 傅胤舟将目光移到身旁的苏冠容脸上，见他心虚的撇开头，便知道确实是他不小心被人察觉到真实身份。但他也未生气，只是将剑收了回来，淡淡道：“是又如何？” 年长者当即拉着身边少年跪下，朝傅胤舟连磕数个响头，双眼流出泪来：“还请二位帮忙救救我家老爷夫人！” 地面崎岖，他又十分用力，额头很快就有鲜血流了出来，滑至腮边，身边少年拿出丝帕替他擦拭血渍，眼中噙着泪水。 傅胤舟冷眼看着，无动于衷。 苏冠容却想起沈管事和虞少卿当初的模样，他轻叹口气，上前扶起那名中年男子，道：“你别急着跪了，先说说是什么事，若是能帮忙的，我们就帮，若是我们做不到的，你硬跪着也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