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吐
从苏枝被赶出去再到被苏家人送回来，就过了半天时间。 苏枝回来的时候，霍予柯正在开会。苏母让人推着早饭都还没吃的苏枝进了霍予柯办公室，苏母也一同等着，她要亲自把苏枝“还回来”。 秘书见老板丈母娘来了，心里直道自己应付不了，脚下生风地冲到霍予柯面前，朝人耳语几句，希望老板能自己去处理好家事。 霍予柯倒是不急，他等会议结束之后，还去谈了一个合作，这才姗姗来迟地回了办公室。 “予柯早上好呀，最近事务很是繁忙呀，这么早就开始忙起来了。” 苏母意指霍予柯的怠慢，但她是不敢真的跟人急的，脸上仍是笑得灿烂。 “母亲也是早，用过早饭了吗？” 霍予柯与苏母你来我往地寒暄了个把小时，日头都快推到正中了。 苏枝像件器物，被摆在他们俩之间，偶尔被提及也都是在俩人“讨价还价”的时候。 最后等到霍予柯终于将苏母送走了，他这才有时间把注意力落到苏枝身上。 苏枝闭着眼坐在轮椅上，他靠近墙角，好像刻意不想让人注意到他。这会儿已经是正午了，日头烈起来，虽然办公室里开了空调，但是因为没来得及拉上窗帘，这让夏日阳光有机可乘，大剌剌地闯进来，洒了一地，也同样在落了苏枝身上。 苏枝本就生得白，大出血后人还没有恢复过来，伤病中的人脸色白得更像是要透明了一般，这会儿阳光落在他身上，霍予柯差点以为这人要被晒化了，就这么像道幻影一样地消失在自己眼前。 霍予柯瞧着瞧着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些恐慌，他大跨步迈到人身边，张嘴一连喊了几声，结果都没有得到苏枝的回应。 “你在和我装吗……” 霍予柯有些急了，他朝着人沉声道，手拍在苏枝的脸上，想把人喊醒，结果手上触到的一片却是烫得要烧起来一样，苏枝的鼻息也是滚烫的，像是要喷出火来了。 “苏静枝，你醒醒，别睡了，不能睡，苏枝……” 霍予柯很少照顾人，但是他还是会一些基础的东西。毕竟总是有人被他弄得血肉模糊的，要想让那人痛苦又死不了，霍予柯还是挺擅长的。 在等医生来的过程中，霍予柯给苏枝物理降了温，也喂了退烧药，最后送医也算及时，这才没让苏枝烧出问题来。 苏枝直烧到夜里才降了温，照顾人的孙医生吓得心都悬在嗓子眼了。 霍予柯来过两次，远远地瞧上一眼，然后马上又快步离开了。 孙医生摸不清霍予柯对苏枝的感情，不过好在霍予柯再没说要和苏枝离婚。 苏枝也算是使得好手段，孙医生内心感叹道，他是苏家的人，自然希望苏家在这其中获利。虽然苏枝本可以不用昏迷到现在，只要苏母或霍予柯其中一人对他上点心，听到苏枝难受中呼救声的话。 “这一觉睡得够长呀。” 苏枝刚醒，霍予柯就风尘仆仆地赶进来了。霍予柯心里还是对苏枝有些情谊在，用习惯的左右手没了，是个人都会难受一阵。 “先生，水。” 苏枝张了嘴，开合几次，结果霍予柯一次都没注意到。 苏枝只好支起酸软的手臂，把手指搭上霍予柯的衣摆，费力扯了扯，这才让霍予柯知道病中的人想要些什么。 霍予柯想喂人喝，但是他也实在不会照顾人，本来就是半碗水，结果还被霍予柯几乎全浇在了苏枝脸上。 苏枝躺着没地方躲，水进了他鼻子里，呛得人眼泪花都出来了。 苏枝有一瞬间以为霍予柯想就这么淹死他。 “我自己来就好。” 苏枝又伸手扯了扯霍予柯的衣角，最后是苏枝自己颤抖着手，捧着碗喝尽了最后的一点水。 “这以后，照顾人的事，还是找会做的人来吧。” 苏枝已经醒了会儿，精神气上来了，他心里实在气愤霍予柯，嘴上自然免不了嘲讽人几句。 “我不来，你看还有谁来照顾？” 霍予柯抱臂站在床脚，他居高临下地威胁道。 那总好过被你磋磨，苏枝心里无奈地想。 “苏家的份额还在项目里吧。” 苏枝手撑着床边的扶手爬起来，扭身用床上的枕头垫高了自己身后的位置，好以此靠着能和霍予柯视线对上。那些水已经从脸上滑进衣领里了，胸口一片潮湿，凉凉的很不舒服。 “你想说什么，这个事情本来是你在负责，但是其中不仅出了漏网之鱼，你现在还在这里躺着，负责人都去不了现场，你觉得苏家还能占多少？” 苏枝听到这儿有些急了，脸上气出了红晕，这样子瞧着倒是有了些血色。 “哈哈哈，你跟我急也没用，现场找不到人去理事，那不就黄了吗。” 霍予柯走前还不忘在话里刺一下苏枝。 苏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一有点情绪那心脏就直“怦怦”狂跳，像是要跳出他的胸膛一样。 苏枝最后实在没办法，先是给苏父去了电话，让他找人先代一下，然后便去联系孙医生，他要用最快效的药，最好能让他赶上两天后的会议。 等苏枝全都安排好之后，天都要亮了，一线鱼肚白翻起来，周围的一切又有了白昼带来的生机。 苏枝赶上了两天后的会议，他给自己安上了假肢，还找了专业化妆师，浅浅上了个淡妆，好以此来盖住他憔悴惨白的脸色。这样一捣腾，苏枝整个人看着还算是那么回事。 腰后的伤还没完全结痂，每次上药的时候，刺激的药物都会狠狠刺到伤口处露出的内里，苏枝今天出门前求着孙医生给他打了些止痛药，勉强能支撑到会议结束，毕竟戴上假肢之后用腰的地方不少，扯着腰后伤口的时候不可能还能淡然处之。 这次的会议是项目中期的一个很重要的节点，霍予柯也是准备齐全，早早来了地方，他以为苏枝不会来了，毕竟人伤成那样，他对自己造成的局面还是很清楚。 但是当会议即将开始的时候，霍予柯就看到苏枝拖着自己的假肢，正一步一个脚印地迈进来。 苏枝环顾一周，然后很顺当地坐在了霍予柯身边，刚好他旁边还空了一个位置。霍予柯和苏枝的关系并不是公开的事情，知道的人少，旁的人只当他们俩是经常合作愉快的商业伙伴。 “你今天怎么来了，孙医生没和我说你能下床了。” 霍予柯侧到苏枝身边耳语道。 “一天是一个样嘛，我昨天还下不了床，今天一早就能了，这不行吗。” 苏枝呛回去，正常情况下俩人的来往是这种模式，只要苏枝没触到霍予柯红线，他还是能抒发一些自己的情绪的。 这次的会议时间有些长，几方高层为一个问题僵持不下，不过好在还没闹得脸红脖子粗，还算是会议正常进行。 但时间恰巧是苏枝最金贵的东西，他这会儿身体里边的止痛药成分正在逐渐消散，逐渐攀升的疼痛惹得他身上又出了一层冷汗，鬓边的碎发被汗打湿，帖服在他的脸上。 “疼起来了？逞强总不是一件好事。” 霍予柯眼见着苏枝变得脆弱起来，甚至于他脸上的淡妆都快掩不住人的虚弱了。 “别……闹我，正是要紧的时候，我们，俩家应该……站在统一……战线，你说，是吧。” 短短的一句话，苏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时断时续的，疼痛显然已经让他无法用理智去克制自己的生理反应了。 这时候会议倒是终于消停下来，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了。硬坐了四个小时的苏枝终于能缓一下了，他浑身肉眼可见地瘫软下来，捂着嘴窝在椅子里，脸上的表情是强忍不适的样子。 霍予柯不想让旁的人看到苏枝这副模样，他站起来走出去，打开话题畅聊，将会议上还没走的人大多都聚到了他身边，最后他带着一群人离开了会议室。 苏枝对此心里有些感激在，他现在很想吐，虽然流产环节都处理了个干净，但是这迟来的孕吐反应还是没有消减。苏枝在难受中也不免有些想笑，要是早一点发现自己身上的异样，是不是还能留住这个孩子呢。 苏枝紧攥着椅子把手，忍了好几次要吐出来的冲动，脸色是越憋越难看。 这会儿霍予柯刚把人送走，作为东道主的他自然也要把礼数做全，他走在回去的路上，突然就想看看苏枝现在会是一个怎样的痛苦模样，于是他又折返回了会议室。 霍予柯见着苏枝正要起身，但是挣扎几次就是没能爬起来，他双手撑在椅子上，弓着腰，捂紧嘴巴很是痛苦的样子。 “这还是正常模样吗，瞧你这个样子……” 霍予柯居然还有闲心嘲讽，苏枝在心里给人翻了一个白眼。 “我送你回去吧，好好在床上养几天，今天的事情后面也大差不差了，不缺你这一个人。” 霍予柯走近人，靠在了苏枝身边，他正要去扶人，结果苏枝被他的话惊了一下，手上没撑住椅子，歪倒在霍予柯身上，然后还很凑巧地没忍住，吐出来了。虽然只是些酸水，苏枝最近吃不下东西，都是在吊营养针，但这可也把霍予柯恶心坏了。 霍予柯浑身瞬间就僵了，他怒从心上来，手一推就想把人丢地上，但是苏枝用了最大的劲儿，他拽得紧，愣是没被霍予柯摔下。 “对不起……” 苏枝知道人火气上来了，赶忙脱了自己西服外套就给人擦，嘴里还说了好几声抱歉。对着人吐出来，对苏枝来说也算是够狼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