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沈南熠

    寒冬远去，春日来临。

    由于气温逐渐回升，厚重的棉袄已经不再被需要，学校命令学生们把外衣换回校服，严查严打，不得放肆。

    至此，津城中学的冬季时装秀正式结束。

    三月是桃月，楼下花坛里的一排桃树都开了花，女生们喜浪漫，总一下课就扒在窗台边，看楼下随风飞舞的粉色花瓣，遍地都是粉色，只有肉眼才能真切感受到的美景。

    沈南熠便出生于这个美丽又温暖的春天。

    高龄产妇不容易，小家伙个头儿又大，顺产不太顺利，不得已换成了剖腹产，前后总共花了六个多小时，这才成功卸货，母子平安。

    而沈东勖对这些并不知情，郑妍搬去医院备产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昨晚俩人才通过电话，郑妍说还有一周就足月，进手术室之前会给他发消息。

    可谁料她第二天就破了羊水，手术室进得太匆忙，慌乱中谁也想不起来要通知沈东勖。

    生完被推回病房，郑妍看一眼摇篮里的沈南熠，接过陈姨递来的手机，准备发个信息给大儿子。

    此时沈东勖正和柯让在宿舍午休，手机摆在枕边，提示音“嗡——”的一声直接震醒刚入睡的两个人。

    沈东勖拧着眉摸出手机，一般没人会在这个点给他发消息，他眯着睡意朦胧的眼进行面部解锁，随后点进微信。

    妈：小勖，弟弟出生啦！

    简洁明了的七字通知，郑妍根本不用多加赘述，沈东勖多聪明，自然能明白她为什么是在生完之后才发来的消息。

    沈东勖盯着那七个字，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明明是不可避免，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当他一直排斥的弟弟真正降临，成为一个个体，他又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柯让眼看着沈东勖的两条眉毛越凑越近，关切询问：“怎么了？”

    手机都自动锁定黑了屏，沈东勖才怔怔地说：“我妈生了。”

    柯让哑口，在这件事上他总变得嘴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又怕安慰是无济于事，只好抬手抚平沈东勖紧蹙的眉心，说一句：“平安就好。”

    这时候手机又连续震动两声，郑妍发来了两张沈南熠的照片，是她卧在病床上现拍的。

    白白嫩嫩的小婴儿，脸蛋像两颗圆滚滚的肉丸，小嘴巴嘟嘟的，眼神还不会聚焦，一副傻了吧唧的模样。

    柯让窝在沈东勖怀里仔细看了看，得出结论：“他简直就是缩小版的你。”

    沈东勖也忍不住放大多看几眼，不得不承认，基因真的很强大。

    “我该怎么回？”他问。

    柯让退出照片，看了眼郑妍之前发来的那七个字，琢磨着说：“你夸他一下，就说可爱。”

    沈东勖沉默，似乎是不太愿意。

    “难道不可爱吗？”柯让问。

    沈东勖哼一声，当着他的面打字：柯让说很可爱。

    他打完并没立即发送，而是问：“这样可以吗？”

    “别呀。”柯让转头看他，轻言细语地说：“阿姨想知道的是你对弟弟的看法，不是我的。”

    “……”沈东勖觉得有理，将输入框里的字全部删除，有些自嘲地开口：“我的看法重要吗？”

    之前怀二胎的时候都没问过他的看法，怀上了才告诉他，现在也是，生都生了，又怎么会在意他的看法呢？

    柯让转个身与沈东勖面对面，他说：“重要啊，你夸弟弟可爱，阿姨会很开心，可你要是不喜欢弟弟　，阿姨应该会难过的吧。”

    “可我也很难过。”沈东勖说。

    柯让心里一酸，伸手将沈东勖紧紧抱住，“我懂我懂，那就不管了，自己的感受才最重要。”

    沈东勖放下手机，手臂圈住柯让的细腰，他只当睡得太熟还没看到这几条消息，他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或许过段时间再看，又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俩人相拥而眠，可谁都没闭上眼，静谧的空间里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柯让用额头去蹭沈东勖的下巴，什么话都不需说，他想表示自己在，难过时就像此刻这样抱着他便好。

    一直等到周末，沈东勖才终于有时间去一趟医院，关于上次的那几条消息，他最后只回了个“知道了”。

    这两天沈正安也在家，他是沈南熠出生当晚才赶回来的，今天要去单位向上级申请调休，顺道载沈东勖去医院，等他请完假返回，再接老婆儿子们出院回家。

    “三楼哈，出电梯往右第四个病房。”下车前沈正安提醒。

    “好。”沈东勖转身告别老爹。

    知道他来，陈姨便提前等在电梯口，领着他进病房，郑妍正在喂奶，沈南熠刚哭过，眼角还挂着泪。

    “诶呀，哥哥一来就不哭了呢。”郑妍说。

    这语气是专门哄小孩用的，听起来巨幼稚，沈东勖不习惯，差点起一身鸡皮，说白点就像在看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装嗲。

    他盯着沈南熠，之前一直说这小家伙个头大，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小小一团，书包都能装得下。

    “要抱抱弟弟吗？”郑妍将沈南熠往这边递了递。

    沈东勖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不会。”

    “那等大些再抱吧，到时候骨头长硬了就好抱了。”郑妍笑。

    沈东勖轻声应下，陪在床边坐了会儿，看沈南熠吃饱喝足，在郑妍的哄拍中入了睡。

    他看得眼眶发涩，更加肯定了心里的决定，于是开口喊了一声：“妈。”

    郑妍?转过头来，小声询问：“嗯？”

    “我打算从下个月开始住校。”沈东勖说。

    郑妍愣了愣，说是下个月，可现在已经是三月底??。

    “怎么突然决定要住校啊？”她问。

    “不是突然决定的，我也是想了很久。之前我爸忙，如果我住校，你就是一个人，现在我爸休假陪你，家里又有了个小宝宝，我怕——”沈东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怕他吵到我学习。”

    这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其实他更怕的是亲眼看见父母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沈南熠身上，从而深刻感受到自己不再是最重要。

    他知道现在选择住校就是在逃避现实，可这招是当下最管用的办法了。

    郑妍没说话，沈东勖给出的这个理由让她无话可说。

    确实，小婴儿的情绪最自在，想哭就闹，也无法顾忌旁人的感受，即使家里隔音再好，也不敢保证沈东勖在家不会受到哭声干扰。

    她十分理解地说：“你决定好了就行，有什么需要的就往家里打电话。”

    “嗯。”沈东勖点了点头，心里却又开始别扭，居然连一句挽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