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章蜜语

    午饭地点位于东城区东二环内购物街南门外，与闵氏公司相距不过两街口。闵菲拉着祁连逛街第一站，就是身后生活娱乐一条龙的购物街。祁连的衣服几乎全来自熊家，闵菲挽着她直奔那里。

    祁连以为闵菲要陪自己挑衣服，进店轻车熟路去女装区逛一圈。闵菲松开手，看她孩子气东瞧西看，抿了抿笑。

    祁连扫荡模特展示的几件新款，轻车熟路抱新衣裤去试衣间。她再出门的时候吓一跳，试衣镜前的闵菲身上穿一件她刚好也看中的卫衣——白色为主的，胸前造型是海盗棕熊咬粉红色棒棒糖的一件。

    很反差萌的衣服，祁连向来喜欢那种激烈碰撞的元素，如野蛮与可爱交织在一起，她打算随后就试穿的，不出意外就买下来。然而这挖到宝的惊喜被闵菲搅扰了。

    “好看么？”闵菲转过身来背手向她展示一身新装。祁连才注意到闵菲身上牛仔裤和帽子围巾都换了熊牌的。祁连点头又摇头，委婉劝她放弃：“我觉得你喜欢更淑女的。”

    “可我想换个风格。我觉得这样挺好的。”闵菲拨弄刘海仍是笑着，过来挽手她问她对于手上哪件满意。祁连现在换上的卫衣是天蓝色打底的吹泡泡的独眼海盗熊样式的。祁连被问起，匆忙挣脱开，脚下生风将试衣间里白色那件放回原处。她随后兴致缺缺拎了条格子裤换起，去请店员将换下的一身包起来。

    收银台前，赶在店员叠旧衣服前，祁连变戏法般从卫衣袋鼠兜里掏出自己的小保温杯，揣回新卫衣口袋里。

    收银的店员看呆了，随即忍俊不禁。

    祁连为此多打量对方一眼，不紧不慢问人家：“你是新来的么？”

    那女孩点头。

    祁连恍然，将金卡掏出去付款，“我就说嘛，因为那几个店员都是熟脸。”

    听出这是位老主顾，且又是最尊贵的金卡会员，小店员对她奉上热情的笑脸，将衣服包好并着金卡先后交到她手中。祁连收起卡，挺着“肚子”被闵菲拉去熊牌的鞋区、配饰区继续逛。

    ·

    话分两头，闵湘载左右到城南的新城区图书馆，在左右作别下车之前叫住了她。

    “我们公司承包地铁卡面设计之后，给员工办地铁卡续费。”闵湘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新地铁卡，夹在指间，过头来递给小姑娘，“我住得不远平常走路或开车，用不到卡的。不如拿给你，物尽其用。”

    “湘姐姐，我……”小姑娘攥紧书包带很是为难，“我已经给您填了很多麻烦。您帮我那么多我不能再要您的东西……”

    闵湘对她笑了笑，“这只是公司福利。如果你愿意的话，毕业优先考虑进闵氏就好了。”闵湘顿了顿，“我很期待和你共事的。”

    左右眼睛一亮，激动得脸红，“湘姐姐，我真的可以加入闵氏么？”

    闵湘正色对她，柔声鼓励她：“为什么不可以？以你的才学能力，在哪里都是金子。”

    “谢谢湘姐姐！我继续加油，争取明年实习就能与您共事。”

    “加油。”闵湘目送她下车，当她在窗外热情挥手时候点了头致意。

    闵湘坐在车里，给二妹闵京打了电话，嘱咐她傍晚回家别误晚饭。一通电话消磨了几分钟，闵湘望了眼，区图书馆门口早没左右身影，她启动车子路口转弯回公司。

    转角途径新城区图书馆的地铁站口，闵湘微微叹息。若不是之前某次她晚上在这边约见客户，停车时候亲眼看到图书馆闭馆前那小姑娘在公交站台等车，深秋僵立在寒风里，柔弱又不屈不挠的顽强样子，她还不能体会到家境清寒的孩子在外求学，甚至几元地铁费都舍不得……

    时间再快点吧，闵湘心里盼望。寒冬后的盛夏，她期待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走进社会，和同道之人一起拥抱梦想。

    ·

    祁连底子弱，走十分钟就喊累。闵菲推她去街角的咖啡厅，为她点了甜牛奶，自己要的是甜甜蜜蜜的卡布其诺，还有小食甜点，乳酪蛋糕与椰奶冻。

    食物被送上桌，闵菲将乳酪蛋糕推给祁连。祁连眼巴巴瞧着清香的椰奶冻，犯馋。

    椰浆里面椰肉是寒性的，以祁连的肠胃不能碰。闵菲有些懊恼点了这个，只能放远些不给祁连留希望。

    祁连捏着叉子抿蛋糕，瞧对面人小心翼翼防贼似的，嘴角下垮。

    好在小食份量精巧，闵菲将一小块椰奶冻吃完，绕过桌边将祁连往沙发里座赶。

    祁连莫名其妙看她在身边坐下，警铃大作紧张起来，“你怎么坐过来了？”

    女孩抿抿水润的唇，甜美一笑，“想吃你的蛋糕，可以吗？”

    祁连哦一声，用刀子分了大半块，将自己的半截剔出，再将盘子推给她，“喏，吃吧。”

    闵菲看她泾渭分明的处理方式，心生失落，想了想，又挽她手臂摇晃：“阿连，你知不知道卡布其诺的爱情蜜语？”

    祁连蹙眉，她好友圈子有个会讨女孩子喜欢的朱轶，蜜语花语之类讨女孩子欢心的东西我都有些耳闻。

    卡布其诺的蜜语是喜欢、暗恋。祁连突然明白了闵菲坐来身边的用意不那么简单。

    她醉翁之意不在小蛋糕。而在吃蛋糕的人。祁连心堵，醇香的乳酪蛋糕难以下咽。她不想耽误隔壁家的小姑娘，想大大方方诚诚恳恳告诉闵菲：小菲。从小到大，我拿你当妹妹的。我对不起你，但我有喜欢的人。

    两方家长频频提到她俩未来的婚事，特别是她俩大学毕业后。若非闵菲留学，祁连这几年夹缝求生得过且过的生活都难寻。可是每当闵菲联系她，或她从家长话语中听出要她俩多亲密往来的暗示，她就头大。

    这种忧虑时不时来敲打她认清现实。而当闵菲假期归来面对面独处，祁连最害怕不过。

    她对隔壁家小妹妹自问问心无愧，可是却难以接受人家的期待眼神。

    “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了？”祁连面色不对，闵菲忧心拉着她问候。

    “有点累，我想趴一会。”祁连将下巴磕在桌面，两手缩回袋鼠兜里，闭起眼睛当鸵鸟。

    她还不敢对家里人坦白，她喜欢的女孩是闵湘。

    第五章团聚

    华灯初上，若将霓虹璀璨亮如白昼的市区看作披星戴月的钢铁战士，灯火如豆的北城城郊别墅区则是静谧闲适的世外之人。

    靠近就会让人心生宁静。尤其是家里的灯光熨贴心灵。

    闵家别墅灯火通明。闵湘回去得最晚，几乎踩着晚七点的饭点。而她进门时候，家里是最热闹的时候。

    晚饭将要开席。一家老少围在客厅里，长辈招呼小辈唠家常。闵湘进家为止，一家人难得团圆。

    闵京的女友于畅送她回来，坐她身边陪长辈唠嗑并着揶揄另外一对“情侣装小两口”。

    闵湘在门厅衣帽柜挂起大衣，与管家李嫂问好，循着笑闹声，换鞋进到客厅。

    “湘儿回来啦，咱一家人可算团聚咯！”老太太激动不已，一手牵一个宝贝孙女，笑眼凝望走近的长孙。

    闵湘垂眸，满含歉意道：“奶奶，爸，妈，抱歉，这阵子公司接了新项目，忙了一阵子。”

    闵湘母亲上前牵起女儿的手，置气嗔她一眼，“又瘦一圈。脸色也不好。要业绩不顾身体了？”

    “妈，我只是昨夜没睡好。”闵湘拥着母亲为她捏肩，“您别担心。”

    大半夜加班不睡觉，脸色能好才怪呢！坐对面沙发的祁连错眼珠瞧她，腹诽着不敢声张。

    闵京与祖母牵着手安抚她老人家，催促于畅葡萄剥快些，揶揄过那含羞带臊的两只，抬眼不耽误与她姐寒暄：“姐，听说公司接下了地铁局吉祥物设计的项目，闵总带队这么牛？小妹甘拜下风啊。”

    闵湘搬了沙发凳坐在她旁边，笑嗔她一眼，“闵总消息这么灵通？”

    闵湘父亲闵志高捧着茶杯呛得咳了声。

    “几位闵总在家就别聊工作了！”老太太拍了拍二孙女的手。

    闵京撇下于畅挽起祖母撒娇，“　奶奶，我和我姐闹着玩呢。”

    “姐，你来这坐。我先得走了，今晚还有夜戏要拍。”于畅起身，绕到闵京背后，拥了拥她耳语几句叮咛，这就要走。

    “怎么这就要走？”

    “马上开饭了，小畅。”

    “对啊对啊吃了饭再走。”

    闵家老太太与闵志高、江水蓝夫妇起身争相挽留，闵菲祁连随之站起来。

    “奶奶，阿姨叔叔，我先走了。过几天再陪小京回来看你们。”于畅穿起风衣拦住几位长辈，“外面冷，都别送了。”

    闵湘观察闵京反应，后者漫不经心剥龙眼，显然是早有心理准备。闵湘失笑，坐到闵京身边，拍她的腿，“你多大了，专程让人家送你回家。”

    闵京心里本来是低落的，她和于畅也是聚少离多，各自忙工作，虽说她是规律上下班节假休，也没有她老姐那样时常加班的奋斗精神，奈何于畅身为演员，休息时间太不规律。

    闵京长叹一声，偏头倚向她姐肩膀，抬眼盯着闵湘看，幽幽道：“姐，你黑眼圈好明显。”

    闵湘将她手里的果盘抢过来，剥龙眼喂到她嘴里。“吃你的，闭好嘴巴。妈听到又要担心。”

    长辈们从门厅返回，李婶张罗开席。闵京倚着闵湘往餐厅去。闵菲也跟去，姐妹仨勾肩搭背。祁连与闵菲错两步拉开距离，走在最后羡慕闵京。

    羡慕她的胳膊，羡慕她的头发丝，羡慕她能和闵湘亲密的好身份。

    羡慕之余更低落。

    ·

    祁连低落的心不久，因为用餐座次窃喜——闵湘祖母在长餐桌主位，手边分别是她儿子儿媳，再下来是闵湘闵京，之后是她和闵菲。

    祁连和闵菲隔着长餐桌心里轻松许多，且她欣喜于坐在闵湘身边。

    可惜欣喜昙花一现。饭桌上，老太太问起闵菲假期。闵夫人江水蓝向她解释西方没有春节，闵菲回来只有半个月假期。老夫人埋怨后悔当初不该让小孙女出国留学受苦。

    闵志高宽慰老母亲，“妈，明年夏天小菲就毕业回来啦。”

    闵菲甜甜一笑，“是啊奶奶，我毕业了天天下班回家陪您。”

    “听听，这才是我的乖孙女，比你们两个工作狂好多了！”老太太明目掠过那各自低头置若罔闻的姐妹两人。

    闵京持筷拨弄自己碗里的米粒，“奶奶，那是我姐不是我。”她顿了顿，勾一抹笑，“众所周知，我姐有爱人，它就是工作。”

    闵湘抬头冷冷扫去一眼。闵京对她无辜挑眉。

    老太太长叹，愁绪涌上心头，放下筷子。

    闵志高赶忙劝说：“妈，儿孙自有儿孙福。湘儿忙着管公司，的确是分身乏术。再者老话说，先立业后成家嘛。”

    江水蓝私下拍二女儿的腿，嗔她话多。饭桌上对母亲微笑，附和丈夫的话，“志高说得是，妈，湘儿自己有主意的。”

    “我就是担心湘儿一个人在外头，家也不回，公司里吃苦受累也没人知道没人疼。甚至家里冷冷清清说个话的人都没。”老太太说着更是心堵。

    闵湘对长辈撑起笑来宽慰她们，“奶奶，妈，爸，别担心我。我在市里住的挺好的。生活有月嫂照顾，没什么可操心的。”

    “奶奶您放心吧，我经常去我姐那，替您和爸妈督促她的。”闵京随后附和几句，调剂气氛。

    祁连暗自捏拳，鼓足勇气开口：“奶奶您放心，我以后也会经常去看湘姐姐的！”老人家情真意切，她听着也揪心。闵湘一个人过的什么日子，她昨天实在看到了。虽说雇了月嫂家务不愁，且还有个不靠谱的左右，但是她天天忙工作，实在不算清闲自在。

    即便人各有志，祁连心疼闵湘，心疼她消耗身体健康追求公司业绩。

    “好啦好啦，妈，咱先吃饭吧，饭都凉了。”江水蓝眼波一转，“今天小菲回来，祁连也在，咱们一家人难得团聚。”

    闵志高连连附和，为母亲续了汤，招呼小辈吃菜。

    老太太对此满意点头，喜上心来，凝眸望小孙女，欣慰一笑，“好在小菲明年毕业。赶快毕业赶快回来，一家团聚才有家样嘛！”

    闵菲甜笑着应声。老太太心思一转，轮番打量餐桌对坐的一双小人儿，笑言：“小菲毕业回来，和小连早点完婚，我这把老骨头也算有盼头了！”

    老人家话一出，全家人神色各异。闵志高夫妇点头附和。闵湘停下咀嚼喉咙一梗。闵京扭头坏笑着端详小妹。

    闵菲又是羞又是喜，抬眼偷看祁连。而祁连闻言之后，被汤盅里的牛奶南瓜汤呛到，一阵急咳。

    “你没事吧？”闵湘离得最近反应最果断，为她拍背安抚她。祁连低头抿唇，心绪很乱。她涌起的冲动被内心挣扎与惧怕镇压下去。她怕两家人撕破脸，怕和闵湘渐行渐远，但是又恐慌于未来。无可避免和另一个人亲密、成家。

    “小连怎么样？”

    “阿连！”闵菲站起来将要绕过来。

    祁连霍地起身，抽纸巾掩口，目光游离，“我、我有些难受。抱歉，奶奶，叔叔阿姨，我先回家了，下次再来看您各位。”她说完不顾闵菲贴来身边，抽身逃走。

    闵湘随闵菲追去门外，眉心凝着，目送那身影仓皇逃出庭院回隔壁。

    ·

    闵湘哄着闵菲回去。全家老少迎上来，江水蓝眼尖的发现小女儿眼眶红了，急着追问：“这是怎么了？祁连这就回去了？”

    “妈，爸，奶奶，我先回房间了。”闵菲低头，绕过家人小跑上楼。

    “小菲这是怎么了？”老太太一头雾水。“奶奶，小菲就是累了。坐了一晚上的飞机诶～您不是还有我姐我俩呢么，我俩陪您还不行。”闵京接到姐姐眼神，宽慰祖母回沙发坐下休息。

    老太太由此满意道：“那今晚都留在家里住，别回市里了。”

    瞧瞧沙发那边那祖孙俩，江水蓝悄悄将长女叫到一旁，“湘儿，怎么了？”

    “妈，没事的。”

    江水蓝隐隐觉得席间氛围不对劲，严肃道：“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她俩吵架了。”

    “您多想了，不会的。”闵湘虽说宽慰母亲，心中暗自叹气。

    祁连究竟是什么态度，她也拿不准。

    ·

    闵湘在用电脑浏览文档，房门外慵懒声音响起，“姐，睡了没？没睡我进来咯～”

    “进吧。”闵湘将笔记本合上，起身迎来，接过闵京手里两杯牛奶放上小茶几。

    “大忙人，这么晚了还办公？”闵京环顾久未涉足的亲姐的卧室，注意到笔记本闪烁的呼吸灯。

    闵湘不答话，倚着茶几坐在一侧，捧着牛奶杯抬眼问她：“小菲怎么样了？”闵京手里两杯牛奶，自然是先去小妹那坐了。

    “偷偷哭了一鼻子呗。”闵京洗过澡，仗着家里有地暖温暖如春，穿着丝绸睡裙在三楼姐妹房间逛来逛去。当下她随手拨弄头发，窝进沙发里细腿一蜷，托腮与她姐面对面，“姐你说，祁连到底怎么想的呀？”

    “小菲哪里不好？”

    “咱家高攀她祁家还是连家了？”

    “难不成，那小崽子在外面有人了？！”

    闵湘抿着牛奶，听闵京义愤填膺，听到最后她的猜想，喉咙噎住。

    她真不如在外面有人了……闵湘垂眸，眉头紧锁。

    “小菲才回家一天，祁连就这么欺负她。不行，我要问问祁连怎么想的！”闵京越说越气，起身噌噌走到床边捞起床头柜上的无线电话，要当场质问她。闵湘阻拦都来不及。

    电话拨出去了，三声短响被接通。

    “湘姐姐？”

    “祁连！”闵京一声高喝，当即将那边的人的惊喜热情完全浇灭。她正要质问，闵湘将电话夺过去。

    “祁连，是我。”闵湘按捺闵京的咄咄逼人，将语气放平，“我和闵京打电话给你只是想代替长辈说，今天这类不愉快，但愿不要再出现。作为家里人，我们都希望你和小菲各自放下小姐脾气，互相包容，好好相处。”

    祁连失落。她还当闵湘打电话来是要告诉她刚刚发送的电子简历的事情……

    对面人静默，闵湘不断反思是否说了重话伤害人家自尊心，匆匆说结束语，“那先这样。你早点休息。”

    闵京环胸撇嘴，“姐，你真宽容。这就谅解她了。”

    闵湘无奈，从闵菲姐姐角度她应该和闵京保持一致，只是她从自己的见闻来看，实在不能过多涉足祁连与闵菲的感情。

    她不能任由自己在这场调解中起到丝毫的坏作用。

    尤其在明知道自己处境尴尬的前提下。

    “早点回去睡吧，你也累了一天。”闵湘实在头疼，思绪混乱难理清，难以分神应对眼前这个人精妹妹，借口还有工作，匆忙将闵京送出房间。

    “姐，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这是闵湘关门前听到闵京说的一句。她眉头一跳赶快将门掩上。

    手机频频震动，她过去看到是陌生电话号。

    深夜时间，来电的会是谁？闵湘略一迟疑，接通通话。

    话筒里传来的是祁连低弱试探的语气，“湘姐姐，睡了么？”

    “你又跑出去了？”闵湘之前在家住的几次，偶尔也发现隔壁小别墅遥遥相对的房间很早就熄灯。

    正如当下。闵湘握着手机去阳台眺望，相邻小别墅的三层楼漆黑一片。

    毕竟前提在于祁连可不是早早关灯睡觉的乖小孩。闵湘眼里的她，胆子小偏内向，其实又很犟，容易钻牛角尖。

    “我、我前几天答应了江祁。”

    江祁是闵湘母亲江水蓝的亲侄女。与闵湘是表亲姐妹。闵湘向来了解小表妹为人踏实，闻讯也没说什么，只是将祁连简历欠缺标注了回复邮件给她，提醒她接收。

    “好的，谢谢你为我费心。”祁连道谢小心翼翼。闵湘抱臂望向窗外。头顶漆黑的天幕点缀着几颗星，若隐若现的。

    叫人难把握的光芒。

    “早点回家。别贪嘴。”

    “好～”祁连软软应声，听那头挂断才将通话挂断，离开小超市钻进自己车里，出发回市区找朋友。

    祁连担惊受怕闷闷不乐一整天，在扎进好友堆的时候找回了纯真的快乐。听她们玩笑嬉闹，自己也很快融入其中。她们凑到老地方蓝精灵酒吧包厢，等到了江祁萧云蔷，一群发小坐在一起玩游戏，调侃朋友的祁连很快忘记烦恼。

    直到——真心话环节自己被提问“昨晚住在哪？”

    原本只是朋友互相八卦，她大可以朦胧回答住在家里断绝那些家伙好奇。但她选择了对朋友们坦诚——独自怀揣心底的暗恋欢喜，如今她却被肩负的与理想有偏差的娃娃亲压得喘不过气。

    她亟需一个窗子宣泄情感，找亲近的人分享。而眼前这一桌人，刚刚好，是她亲人之外的最看重的朋友们。

    “昨晚我住在景苑。”她随后坦然承认，“市中心的景苑有湘儿的房子。”

    随后众好友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倒吸冷气的震惊，或是难以置信的质疑。

    祁连忽然觉得心累且委屈，原来无话不谈的二十多年的朋友，也不能毫无芥蒂。她理解她们的震惊不理解，立刻逃走，想找个轻松的地方喘息。

    祁连心灰意冷，多亏那些朋友追出来鼓励她坚持下去。祁连坐在车里看她们几个成双成对，心里升起希望——她也想和闵湘大大方方走在一起，炫耀给全世界她们两个人多幸福。

    她对朋友说不会放弃，也在心里如此笃定。随后按照答应闵湘的，开车回家。

    凌晨零点零一分，振奋起来的人或是幸福着的人睡得很安稳。纠结的除外。换起睡衣的闵湘散发靠在床头。苍白的月光浮动，映出闭目蹙眉、隐含忧愁的俏丽容颜。

    “姐姐，她会不会不喜欢我？”晚饭时候她与妹妹追祁连出门，闵菲转身伏在她肩头隐忍哭腔如此道。

    “姐你说祁连怎么想的呀！难不成，那小崽子在外面有人了？！”

    小妹的委屈哭诉，与二妹的愤慨不平，揉杂加剧她对妹妹的心疼。只是同时，她内心揪扯着——

    许是因为自己同样是与祁连从小长大且两家世交，熟悉默契亲昵在岁月中积淀；或者是祁连冒冒失失说梦话，震颤她沉睡的心湖；又或者，是她自己冒进，闯进了尴尬的境地，早已口不对心。

    “闵湘才是！她才是我的妻子！”

    闵湘手里攥着手机，手机屏幕被唤醒，重新展示停滞的页面——23：22分收到的短信。

    祁连：到家啦。晚安。

    当前时刻00：51。闵湘将手机收入床头柜抽屉，强迫自己躺下尽快入睡。

    她总归不能忘了，先是闵家的长女，后是她自己。

    第六章距离

    闵湘在家里住，欣喜的不限于她家人。祁连天微亮的时候自然醒，在床上翻来滚去，偷偷扒开窗帘探出头瞧隔离小楼相对卧室的窗。

    闵湘卧室的窗帘已经拉开，隐隐透出暖橘色的壁灯。闵湘起了的，祁连也赶忙洗漱换衣。

    打理好自己仪容，祁连飞奔下楼匆匆问了父母亲早，赶着去厨房问月嫂要来装满早餐的好几个花里胡哨的保温桶出门。

    赶在闵湘出门前，直奔隔壁闵家。

    祁连串门时机说巧不巧，门前撞见闵家一大家人送别闵湘与闵京。祁连问候长辈，最先被闵菲目光凝住。祁连讪讪走过去，将粉色的保温桶送给闵菲，为昨天的莽撞对她轻声道歉。

    闵菲眼睛浮肿，祁连端详着心里不好受，她虽然任性，但是明理，无可否认是她让胜似亲妹妹的小姑娘难过受委屈了。

    “小菲，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和你好好聊聊。”祁连鼓足勇气要和她说清楚，劝她死心。这件事迫在眉睫，祁连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恢复自由，不过不是当下。

    “奶奶，爸妈，我们先走了。”闵湘刻意忽略那浓情蜜意的两小只，披起羊绒大衣与家人道别先出门，去楼后提车。

    搭顺风车的闵京则慢悠悠与长辈一一拥抱。

    祁连借口回家吃早饭，溜出门跟去楼后，叫住即将开车门的人。

    闵湘立在车边回头看她小跑上前。

    冬日暖融融的阳光里，小姑娘跑来跟前，莫名地两颊泛红，明眸里期待满溢，羞涩的谨慎开口问早安。

    “早。”闵湘淡淡点头，目光下移，落在她两手捏紧的两只保温饭盒。

    “湘姐姐，这是芳姐托我带给你和闵京的。”

    闵湘抬眸望她眼眸，撇开眼，忽略她眼神。“谢谢，不用了。我们吃过饭的。”

    “装都装了的。你俩好久没回家了，这是芳姐的一片心意。”祁连无比庆幸，她甚至为应对闵湘拒绝而打好了腹稿。

    只是因为用上腹稿而心生失落——果然闵湘跟她想的一样冷。

    和这寒冬腊月的天气也应景。祁连在清晨的寒风中缩了缩脖子，她出门急，忘了穿戴帽子围脖耳罩手套。

    闵湘提着祁连硬塞进掌心的保温桶，沉默片刻道谢上车，叮咛她赶快回室内。她驱车回前院，祁连难以自持小跑追上去。

    后视镜里跑动的身影扯得她心一坠一痛，闵湘慢慢带速溜车，有些不忍心。她挣扎着要不要停车与祁连说清楚，时间也在纠结中飞快溜走。

    “哟，猴崽子遛弯呢。”闵京抄兜漫步出来，瞧见傻人追车的一幕，噗哧笑出声，顺便讥讽了让她全家心堵的祁连，心里舒畅起来。

    “拜了您。”祁连撇了撇嘴，因为闵湘在跟前，并没有与闵京日常拌嘴问候，道别出远门瑟缩着跑回家。

    闵湘停车，目光追随她离开。闵京钻进副驾，问起了两只保温桶，“这是她带来的？”

    “嗯。给你和于畅的。”

    闵京撑着车窗揶揄她：“姐，不会说谎就不要勉强。耳朵都红成交通信号灯了。”

    闵湘目不斜视无视她。闵京自讨没趣，耸肩看车外掠过眼底壮观的绿浪。

    那是广阔的环城的护城林。

    走城郊环线，车程多于半小时。闵京无聊将车载轻音乐旋钮调大音量，低头打量起颜色各异的两只保温桶。

    她早餐出门前略了眼祁连手上三只保温桶，粉的，红的，蓝的。小菲喜欢粉色，祁连先向她献殷勤，另外两只如今被闵京抱在腿上端详。

    “姐，你说祁连脑袋里怎么想的，昨天给你轻声细语提醒了，隔夜就转行了？还这么体贴来送早餐？”闵京将保温桶打开，望了眼里面的茶点与养生茶，嗤了声，“这都什么呀，红枣枸杞党参，提前养老了是么。”闵京兴致寥寥，嫌弃着将桶盖旋紧，驱散所有的好奇。

    闵湘难得开车时候分心，接妹妹的话，“冬日保暖不好么？李嫂平时也会这样煲汤，只是你没注意罢了。”

    闵京不置可否，“所以我看祁连那家伙啊，让人说什么好，哄人都哄不到点儿上。”

    “不过小妹应该喜欢。”闵京笑了笑，“情人眼里出西施嘛。祁连家的白开水都是甜滋滋的。你说是吧老姐。”闵京扭头看，闵湘淡淡应声。

    送闵京到明朝公司广场路边，分别时候闵湘提醒妹妹将两只保温桶提走，带给于畅。

    闵京提下了车，表情十分嫌弃。

    “人家一片好心，你可别倒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俩喝完给你拍照好了吧。你慢点开车，拜。”姐妹道别过。闵京拢了大衣，拎着不合气质的保温桶，扬长而去。

    闵湘对她身影无奈摇头，行车汇入车流。

    ·

    闵京拉开自己总裁办的门，搁置提包与保温桶，沿途收拾于畅凌乱搭在沙发靠背的外衣，皮包等，收敛一手臂的衣物，推开休息间的门。

    闵京很懂享受，与她姐工作狂完全两个做派。她的工作区域也是享受在前。窗帘遮光性很好，铺展垂坠着，遍布了它工作使命的漫长的轨道。

    闵京穿着棕红色大衣，轻轻融入晦暗静谧的室内。

    于畅毫无形象卷被子侧趴在床上，房间温暖，热气充盈，她肩背裸露，而利落的短发任性舒展向八方。

    闭着眼，孩子般纯真无害。闵京知道是错觉，故意将自己沁凉的双手往她温暖的裸背上送。

    于畅挪了挪，翻过身子张开双臂环爱人的腰，闭着眼笑，“我老婆好香，花仙子下凡吧。”闵京惯爱红玫瑰，她上身的香型日化用品一水是玫瑰香。玫瑰香味重，清香宜人，于畅闭着眼也知道来人是谁，因此承受她的捉弄甘之如饴。

    “嘴真甜，吃了什么。”闵京啄了啄她的唇，渡给她更清香的玫瑰香吻。于畅舍不得她离去，环她颈子，满含暗示道：“什么都没吃，在等你。”

    “起吧，刚巧有人托我给你带了饭。”

    于畅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爬起来，穿着背心短裤盘腿坐在床边，接过闵京端给她的保温碗，尝了口汤，赞扬道：“李嫂手艺真好。”

    闵京扯扯嘴角，“这是祁连家芳姐做的。”

    于畅对她眨眨眼，品出些许奇异，“祁连带的汤？她为什么要给咱俩带汤？”

    “说来话长呢，”闵京由此简略将昨晚的荒谬的半场晚餐故事转述给她。于畅捧着汤碗垂眸，越发觉得汤不对味。

    “我正要问你，你觉得祁连这是几个意思？对小妹忽远又忽近的。”

    于畅低头默了默，将汤喝完，清清嗓子，“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亲近或疏离都有她的理由。”

    “你这不是废话吗！”闵京将空碗回收。于畅扑过来倚着她，“以我在片场阅人无数，我感觉吧，祁连对咱妹有……”

    “有什么？”于畅故意卖关子，闵京挣开怀抱来捏她的脸，咬牙切齿，“不是‘阅人无数’么，你倒是说啊！”

    于畅要是听不出小女朋友生气她就白活了三十岁，赶紧将人揉怀里哄：“不是你想那样，我只是字面意思。”

    闵京哼一声置气，催促她继续之前话题。

    “京，我觉得吧，祁连对小菲没有那么好。”闵京静默思量，于畅这话与她猜想不谋而合。

    于畅接下来总结陈词：“祁连对小菲，很有距离感。”

    闵京有些惊慌于她将最接近事实的情况戳破，为她填汤，堵她话头。

    于畅低头，讶异“咦”了声，用汤匙拨了拨汤底，惊喜道：“这汤里还有肉。”

    “啊？”闵京将蓝色保温桶抱在怀里，抢汤匙在手里翻搅半桶汤，真的瞧见很多块乌鸡肉。她怀疑自己车上错看了红色保温桶里的汤，重新抱过来，搅动来看，仍是车里看到的养生老三样。

    顿时，她颜色丰富变化起来。

    而这是，闵湘到公司，等电梯时候拿出手机，第一件事发了消息过来督促闵京喝汤。

    闵京拍照对比回复过去，对祁连阴阳怪气，“姐，她对你格外照顾呢。”

    闵湘点开原图，清汤寡水的养生汤与滋味丰富的鸡肉汤高下立判。

    她默了默，将手机撇开，揉额头唤醒睡眠的工作电脑。

    新邮件消息弹出来，来自于祁连。闵湘迟疑，光标停顿在消息窗口，点击“查看详情”钮。

    祁连早上新发了修改后的简历，附加说明已另外投件给闵氏公司官网的招聘邮箱。

    闵湘对着屏幕上深刻的“祁连”两个字失神片刻，接到内线电话，才仓皇关闭邮箱页。

    另一边，祁连托腮等了很久，瞪得眼睛疼，依然没等到回复。

    邮件与晚安简讯一样，泥牛入海。

    她叹了气，在键盘上敲下一串中文字符：祁连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