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修道

    21.

    那是什么东西！

    一张完全陌生的、惨白的怪脸紧紧贴着他的面，凹陷的眼窝黑雾缭绕，猛烈冲击朝郁毫无准备的心。

    那一瞬间吓得连叫都忘了，极端恐惧来的铺天盖地，朝郁倏地双手撑着向后躲去，他感觉浑身僵硬直冒冷汗，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入侵的怪物。

    它恐怖的面庞还要再近一步，湿漉漉的黑发都要缠上他脖子，朝郁忍不住恶寒干呕，一把摸到榻上身旁的灵剑星阑，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不自觉握紧了剑，来不及多想猛地将长剑刺了出去。

    这一击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喘息间明显感觉到自己死死握着剑柄的手筋骨生疼，朝郁恶狠狠地瞪着那鬼怪道：“....给我去你妈的吧——”

    剑尖深深没入鬼怪的眉心，它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腐蚀成一阵白烟消失了。

    “......”

    半晌过后，握剑的手臂颓然地滑落，剑身与床沿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朝郁靠在墙上深深地后怕。

    先不说这是宗主之子的寝室，那东西是怎么混进来的。就说他方才明明听见了燕重的声音，这又是怎么回事。

    22.

    屋内毫无异样，虽入夜不似白昼那般光线充足，但满室的灯火加之修士的夜视能力足够打量其全貌。朝郁皱着眉，小心谨慎地环顾整间内室，一咬牙，开口道：“燕重，是不是你——”

    没人回应。

    朝郁眯起眼，他心存疑虑，这个世界根本没人知道他和燕重有关，又怎么会有鬼怪刻意用燕重的声音来骗杀他。

    “......你在就出来，不出来，我就当你从没来过，日后也不必再找我。”朝郁放出狠话，琢磨这事有蹊跷，不是燕重搞的鬼说不过去，是燕重，又怎么会放鬼杀他。

    “......”

    分秒时间过得都无比煎熬，朝郁内心焦灼，却也保持着神色如常。直到燕重从暗处幻化出身影飘到窗前，他才微微惊讶了一下。

    原因无他，现在这个燕重看起来鬼气十足，生猛地很，一张俊脸冷漠刻薄，游荡在空中幽幽地看着他。

    “......你放的鬼？”朝郁问道，他不敢问“你要杀我”这种敏感话题，害怕燕重真的回他一句“对”。

    半空中燕重眼珠诡异地转了转，开口道：“嗯。”

    艹，还真是。

    朝郁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道：“...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那人停滞在空中没有说话，朝郁干巴巴吞咽了一下，正打算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然而后脑勺莫名传来两声咯咯的鬼笑让他霎时骨寒毛竖。

    有了刚才的经验，这回朝郁都没犹豫，右手连剑都没松开就迅速向后摆动，重重地给了身后的鬼物一肘击。他这一下子不自觉注入了灵力，效果立竿见影，他转过身去只看到一缕白烟。

    朝郁有些沉怒，他缓慢地转过身来，由盘坐改为半跪在床榻上，挺身直腰，星阑就在他身侧。他动了些手腕，灵力周转，暗自摆出玄剑宗剑道的起手式。

    然后歪着头问那鬼冷笑道：“怎么，送我的见面礼？”

    他他妈失心疯了吧，朝郁想。他是真的怒了，偶尔能伸能屈无伤大雅，但他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之辈。

    燕重手腕一动，当着他的面祭出一柄古朴青剑，冲他拔剑相向，冷冷道：“来试试。”

    “来就来——”

    朝郁瞬间挥剑迎下了燕重的出招，那一剑快如疾风。

    锵——

    短兵相接，朝郁咬牙往死里用劲打压那柄青剑，右手阵阵颤抖，腕骨紧绷的凹陷。

    “千万握紧了——”

    腾地一下，燕重骤然发力将星阑扬了起来，朝郁顿时受不住地栽回床上，但如燕重所言，片刻没松开灵剑。

    燕重飘上前用剑尖挑起朝郁下巴，看着朝郁一脸不忿的模样，冷峻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怎么不挠人了，跟只豹子似的。”

    朝郁很想帅气地甩头摆脸子，但考虑到锋利的剑尖就戳在他下颌，他可不想装逼的同时给脖子搞出一条血线里，就小心地后退离开了那剑，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燕重收回剑，说道：“你没发觉你会用灵力攻击了吗。”

    “你们世界不是常说，人不逼一下不知道自己潜力多大，这就是原因。”

    “你今日能出第一招，日后就能毫无顾忌地去杀那些鬼怪妖邪，”末了，燕重古怪地笑了下，接着道：“杀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知你能不能下得去手。”

    他莫名其妙成为鬼已经有段时日了，那些对修士来说本该瞬息的光阴在另一个世界伴随着困顿和怨念却无比漫长，没有呼吸心跳体温，甚至不用行走，习惯了鬼生，他就再也不是人了。

    23.

    就因为这吓他两回，朝郁拳头都硬了。他倒是消了气，说道：“该杀还是会杀，我没那么天真，也没那么圣母。”

    “来了这儿又回不去，且先走一步看一步。”

    刚屋内剑拔弩张，真闹出的动静也就两剑相接的碰撞声，并没引起什么不该有的注意。燕重不是真的有心杀他，气氛缓和，朝郁率先问道：“我毕竟是个现代人，光脑子知道怎么修道，具体实施起来还是差点意思，你既然是这世界的...额...鬼，想必也能点拨我一二吧？”

    “嗯。”燕重倒是没过多反应，看样子对这事早有预料。

    十年前他死的十分蹊跷，明明......

    不知道为何，自己变成鬼后却不像一般鬼魂一样发疯失智，好像脱离了六道外，不人不鬼地存在着。

    燕重复杂地看向朝郁，当年他一醒过来就发现被困在一个小孩身边，不知是宿命还是凑巧，这小孩竟然也算他生前的“故人”。倘若要想知道事情原委，恐怕还得从眼前这少年身上找。

    自打两年前重回这世界，他一直在试图搜寻天底下适合鬼魂修炼的方法，既然他不入轮回，总也得接着修炼。这次冒险回来原只是看看朝小公子灵魂怎么样了，碰巧等到了人醒过来。

    24.

    天阶夜色凉如水。

    星垂平野，月若流金。

    朝郁盘腿坐在殿门外的石阶上，双眼轻闭，内视下丹田，排出杂念，一步步体会修道的真髓。待到灵气能熟络地运转一周天，基础也已固牢后，燕重便照着那本玄剑宗剑道入门所述亲自教他实操。

    那鬼没明说，他俩都心照不宣，默认了燕重只能在夜间出现，朝郁珍惜有人带着修炼的时间，毕竟对于外人来说，他这个天赋异禀的宗主之子怎么可能不会修道。

    本来这身体一直被灵植灵药滋养，如今“他”醒来这二年的积累就该被催发，随即突破更上一楼才对。虽然中间出了点差错，但他必须让这事顺理成章才行。

    虽说一天都没进食和睡觉，朝郁倒一点也不累，只是习惯了现代一天两餐、熬夜嗨皮的日子，蓦地换了一套生活乃至生存的陌生方式，一下子还真是转变不过来。

    燕重给他讲了不少干货，修道大概也跑不了什么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之类老生常谈的。

    好在托先前那个“他”名声的福，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弟子往他这来，那些长老峰主自己还忙自己的呢，宗主夫妇更不必说。无人催着他修炼的进度，但正道大宗宗主之子这么大名头，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初春的夜慢慢趋近破晓，一晚上的成果给朝郁最直观的感受就好像是一滴水坠入一汪清泉里。

    东方将白，晨光熹微。那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连招呼都没打。朝郁仍在最上面的石台上一遍遍练习剑法。

    现在只是筑基后期，那些丰盈的灵气正在一点一点把他推往大圆满，他必须在欲意突破之前走上修道的正轨，才能更好地应对雷劫。

    只是这是少不了燕重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