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父亲
莫知取捧一把清水泼在自己的脸上,用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觉得自己勉强清醒了一些。他盯着因为水汽蒸腾而模糊的镜子,伸手在上面画了一个叉,摸了摸自己耳后那道深深的指甲划痕,找出创口贴贴上,回到房间。 方宁缩在他的床上,浑身都是青紫和红肿,床单上刺目的血迹和干涸的精斑提醒着房间的主人刚刚发生的一切,被子遮住Omega一半身体和大腿根部,脖子上未拿下来的黑色保护圈像包装盒上的丝绸,等着他的主人去拆封。 莫知取再次感觉到标记的连接,方宁的信息素轻轻地靠近他,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一种疲惫安宁的情绪。 他觉得方宁的信息素里带着一丝他熟悉的味道,他绝对在哪里闻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莫知取扶住额头。 易感期的头疼还未平息,刚刚的记忆只剩下一些充斥愤怒的碎片,一旦回想,莫知取就感到血液在沸腾,有一种想要撕碎面前Omega的冲动。 方宁怎么敢的?他怎么敢这么挑衅和哄骗自己…… 莫知取的目光落到保护圈上,心里的疑惑不减。一般只有同时插入生殖腔并在后颈留下标记才能作为有效的永久标记。但是方宁的二次分化是个很大的变数,而且信息素之间的感应也做不得假。 一想到永久标记已经成型,莫知取就有些头疼,又服用了一颗抑制剂来保持冷静,一些刚刚未仔细思考的问题也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第一,谁让方宁来,又允许他进入自己的房间的? 第二,方宁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要知道,他一开始表现出的对永久标记的厌恶和恐惧可做不了假,会主动贴上来让他进入生殖腔简直是不可思议,自己不在的一周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三,第三……自己为什么会看着方宁,想起自己的母亲。 这并不寻常,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不可能轻易地把任何人认错成母亲,方宁的长相也并不相似。 莫知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做这种母亲离开的噩梦了。 方宁轻轻地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刚刚想动一下,下体被撕裂的疼痛立刻向他袭来。 方宁顿时不敢动弹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后背和膝盖都火辣辣地疼,在他没晕过去之前,被莫知取失去理智地在墙面和地上猛操时已经磨出了血。 他摸到膝盖上一片薄薄的痂,小腹微微鼓起,生殖腔的入口处还在隐隐作痛,那种酸胀感让方宁有些牙酸。 也不知道莫知取后来又来了几轮,到底射进去多少精液,现在出去买避孕药还来不来得及…… 方宁试着开口说话,叫一声莫知取的名字,但是只发出一阵微弱的单音,喉咙就火辣辣地疼起来,让他说不出话。 方宁的脸上都是泪痕,身上干冷的汗液和精液也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腿间的血液让他感到一丝恼火。 莫知取的信息素向他传来一丝茫然和深深的担忧,方宁几乎用尽所有剩余的力气,抬手碰了碰莫知取的膝盖。 莫知取坐在床边,立刻抬头看他。 方宁故意起了个范,撒娇般低声说:“亲爱的……水……” 莫知取一把拽住方宁的短发,把他扯到自己的面前。 方宁不得不用颤抖的手撑住自己的身体,勉强地坐在莫知取面前。 “生气啦?” 方宁已经近乎失声,还是忍住疼痛,用气音笑着问莫知取。 莫知取深呼吸,尽力用平静的声音问:“谁让你来的?你不可能进来的才对。” 一道平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让他来的。” 莫宏远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莫知取如遭雷击般站起来,局促地站好,低头,咬牙,然后叫道:“……父亲。” 莫宏远没有理他,以一种优雅的步调走到床边。 莫知取让开位置,莫宏远就如同没看见、也没闻见房间里旖旎淫乱的味道一样,像刚见面时那样抬起方宁的脸,端详了一下他哭得红肿的眼眶和嘴角豁开的几个口子。 莫宏远拇指在方宁眼角的泪痕处擦拭了一下,带着责备的语气问:“知取,怎么这么不小心?” “父亲,我……” 莫宏远的目光还留在方宁脸上,打断他,说:“解释一下。” 莫知取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询问,也没有解释。 莫宏远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方宁的下巴,像有闲心逗路边的小猫。 方宁却不敢动,额角多出了细密的冷汗。因为莫宏远的威压像一堵墙向他倒下,带着一丝冷酷的杀意,比他遇到过的任何Alpha都让他害怕。 莫宏远似乎因为莫知取的沉默更加失望了:“你就没有要对我解释的?” “……我做得不够好,不够理智,让omega迷惑了心神。” 莫宏远拍了拍方宁的头顶,一只手指勾住他脖子上的项圈,让方宁伏在自己膝前。他又注意到方宁僵硬紧张的手,安慰道:“乖。” 方宁颤抖着照做了,莫宏远这才抬头看向莫知取:“你知道他是为了报复我才来的吧?” “……我知道。我查过了。” 莫知取继续低声说:“但是……我认为他有用。我以为,只要放出他已经被标记的信息,他会带我找到我身边所有的钉子。无论是明思安排的,还是其他想不利于您的……” “不错的想法。那么,你做到了吗?” 沉默。 “嗯。那你知道,就在刚才,你哥哥明思让人已经把他收买了吗?” 莫知取看了方宁一眼,似乎并不吃惊。 莫宏远摇了摇头:“所以我才说你一直不如你哥哥,虽然他的手段也不光彩,怎么能算计自己弟弟呢,但这次是他赢了,还告诉了我……好了,别摆出这种委屈的表情,又不是小孩子了。” 沉默。 莫宏远似乎也习惯了他的沉默,拍拍手,唤道:“常听,你把东西拿过来吧。” 早上刚刚和方宁告别的Beta医生走进来,依然穿着白大褂。 他进来时,方宁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看。 常听在莫知取背后,向方宁隐蔽地做了一个手势,把一杯水和一包药粉递给莫宏远,耸耸肩,一言不发地退出去了。 莫宏远撕开包装,把白色粉末倒进水里,轻轻晃了一晃,另一只手像给猫咪顺毛一般轻抚着方宁的后背,依然对莫知取说话:“我不会怪你的,毕竟你还年轻,犯错也是常有的事。不过现在,把你不听话的小猫解决一下。” 莫宏远伸手,将那杯液体举向莫知取:“常医生研制的新型信息素刺激剂,这个剂量会让我们的小复仇者在温暖愉快的幻觉里死去,不会痛苦,也没有痕迹。” “喂他喝下去。” 莫知取的眼神一下子凝固。 他微微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莫宏远手中的那杯液体。 莫宏远的手依然温和地安抚着Omega。方宁感到年长的Alpha身上的杀意如有实质,一动也不敢动。 方宁在满屋的压抑之中里隐约找到了莫知取的信息素。 他在其中找到了恐惧和……恨。 “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想向我证明你的能力吗。” 沉默。 “不舍得吗?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他不是只忠诚的宠物,会抓伤你的。” 莫宏远叹气,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害怕了?” “那是……” 莫宏远:“大点声。” “那是我的东西。” 莫知取双手紧握,看着莫宏远:“父亲,那是我的东西。应该由我自己负责解决。” “你不听我的话吗?” “我会处理好的,”莫知取挤出几个字来,“我保证。” 莫宏远冷漠地看着他,手指搭在方宁颈间,若有所思般摩挲着。 “那个……”方宁以嘶哑的声音开口,打破了沉默。 莫氏父子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他脸上。 方宁看了看水杯,用轻飘飘的气音问:“我自己喝行吗?” 莫宏远眉头一挑,收回手,没有阻止方宁慢慢坐起来拿那杯液体。 莫知取终于站不住,上前两步又不敢靠近,有些焦急地喊:“方宁,你疯了吗!” 方宁把塑料水杯拿在手里,看了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实在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只是向莫知取做了个口型—— 我 不 是 你 的 东 西 莫知取僵在原地,看着方宁仰头凑近杯口。 不。 莫知取下意识喃喃道。 不。 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恍然间又看见父亲站在自己面前,同样的房间,父亲亲昵地抱起自己偷偷养在房间里的流浪狗,语气平静地问了小狗的名字,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看着小男孩的眼睛,把他的小黑狗从窗口扔了下去。 男孩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父亲的眼睛,听见一声微弱痛苦的犬吠。 ——不! 莫知取回过神时,他紧紧抓住方宁的手腕,另一只手里攥着方宁喝了一半的水杯。 纸杯在他手里扭曲变形,水洒落一地。 方宁面色古怪地看着他,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没有料到他能在莫宏远如此有压迫感的威压下行动起来。 莫知取松开手,紧张地问:“……没喝多少吧?要不要送去洗胃?” 方宁面对莫知取如此认真的话,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莫宏远在一边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扶起被撞倒的桌子。 莫知取一下子又想起莫宏远还在场,紧张起来,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莫宏远已经整理好衣服,淡淡地说:“一杯糖水而已。” “糖水……”莫知取怔怔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杯子,忽然松懈下来,呼出一口气,跌坐在床上,“只是糖水……太好了……” 莫宏远看着他的样子,微微叹气,蹲下来盯着莫知取的眼睛,说:“你让我很失望。” 莫宏远说着,瞥了一眼方宁:“就连他都比你更像个冷静的成年人。” 没给莫知取开口的机会,莫宏远以总结的口吻说:“最后一次机会,我会让你自己解决你的东西。让常医生给你的Omega清理伤口,你跟我来。” “去做什么?” “我不再要求你有能力替代我的位子了。你哥哥快最近也回来了,你先去他那里适应一下吧。” 莫知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反驳。 “是,父亲。” 常听这回提着医药箱进来,倒是像个正经医生了。 方宁满是敬畏地目送莫氏父子消失在房门,终于放松下来,毕竟夹在两个充满火药味的Alpha中间,他还有勇气动一动都算是情况极佳了。 方宁先向常听要了一片口服避孕药,虽然效果不一定好,总是能让方宁安心一些。 常听先处理了一些小伤口,消毒时方宁疼得龇牙咧嘴,忍着疼咬自己的下唇,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猛地一拍大腿:“医生!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有莫家的政敌要用我敲打一下莫家吗!怎么最后变成这种兄弟内斗的狗血剧了!还有,你怎么跟来了!” 常听按住他的腿:“你都不先谢谢我给你提醒吗?” 方宁顿时气虚了一点。 当时常听进来递了药品离开时,在背后比划了一个3。在方宁的实验室记忆里,呆在第三组的总是最轻松的一组,注射的药剂基本上不会让人觉得痛苦,一般注射葡萄糖和盐水比较多,所以被分配到三组是一种奖励。 方宁当时就知道粉末一定没毒,才敢自己去拿被子喝的。 反而是莫知取反射性的动作吓了方宁一大跳。 方宁想了一会,不觉得莫知取真的就爱上自己了……哪有这么容易就爱上的? 他依然百思不得其解:“永久标记就有这么大的力量,能让Alpha不由自主地去保护上一秒他还恨得要死的人吗?” 这问题就和常听的专业对口,他扶了扶眼镜,说:“有可能,信息素的紧密结合会对Alpha释放一种特定的……” 方宁连忙打断他:“行行行,医生,我知道有可能了,别换话题。你到底为什么跟着莫宏远进来了?” 常听耸耸肩:“这有什么奇怪的,实验室和各个大家族都有合作,其中莫家就负责……我这个小组。” 方宁连疼都不叫了,盯着常听问:“你是说,莫家一直知道实验室的一切?” “当然。” 方宁放缓了声音:“但是,当时就是你给了我莫知取的资料和入学的时间、准备报考的专业,让我有时间准备。” 常听已经处理完他身上的擦伤,要处理他下体的撕裂伤,换了一副手套,说:“张开腿。” 方宁没有觉得害臊,因为Beta医生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块冻肉。他换了个姿势躺着,方便上药,越想越觉得悚然:“所以莫宏远一直知道我?甚至鼓励我通过他儿子接近他?” “他知道,所以也知道永久标记对你这种残缺的实验品来说是有时限的。不然刚刚你喝的可就不是糖水了,是正儿八经实验室出品的信息素刺激剂了。”常听以专业的手法上完药,收拾自己的东西,“至于他教育孩子的方法,我不多做评价。” 方宁哼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信息素毒品就信息素毒品,什么刺激剂……” 常听把医疗箱放好,就当没听见方宁说的话:“还有一件事。莫厅长建议你继续做你应该做的事。” 方宁“啧”了一声,问:“我本来应该做什么?” 常听说:“你本来应该在获得莫知取的信任后,找机会狠狠地捅他一刀。” “哦……”方宁立刻反应过来了,“这人……到底想把他儿子养成什么样啊?” “我不多做评价。” 方宁沉思片刻,开口道:“给我进入特勤队的机会。我答应你。” 常听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和一张纸片:“写在上面了,你自己回去看。把这个喝了。” 方宁有些狐疑地接过小瓶:“这是……?” “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说,这是正常剂量的信息素毒品。” 方宁手一抖,小瓶掉在了地上。 “莫厅长这里会为你常备一点库存,”常听拾起小瓶,“请不要忍着,适当的时候过来缓解一下瘾头,顺便告诉莫厅长你最近在做些什么。他会很高兴的。” 方宁的神情变化,没有接过去。 常听提醒:“你妹妹在等你去看她的比赛呢。” 操! 方宁最终没有骂出声,只是沉着脸旋开小瓶,将液体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