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年夜饭
夏家老爷子和老伴在屋子里问过晚辈的工作，首先是大姐，也就是唐锦琪的妈妈，她是这一代走仕途的，得到了夏老爷子的真传，算是夏家的根基，这些年干出不少成果，厚积薄发，近两年势头很猛，今年应该还能往上，这次再调任，大概能到中央了。 夏家老二是个工程师，他常年在西南地区的国家研究院做研究，性格比较孤僻，是夏家同辈人里最早有成果的，也是最晚结婚的，为了科学奉献出很多。 再就是老三夏文道了，他是最小的孩子，从小家里长辈忙，没时间照顾他，本人也没有什么远大志向。 大姐天天跟在大人身后学习怎么干大事，老二天天戴着眼镜看书搞研究，他自然就变成了长辈眼里最没出息、最贴近纨绔子弟的一个，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企业，最开始还被两老骂成资本家，结婚生子倒是最早，现在又二婚，不太受夏家长辈支持。 夏家老爷子在外面一般都不太会提自己有这么个儿子，甚至怕他带坏自己孙子，所以夏云州的妈妈离世后，两位老人还把他带在自己身边住了两年，后来看夏云州的确是个硬性子，做事有自己的主意，不可能跟他爹同流合污，这才慢慢让他再回去跟夏文道一起住。 了解了老大老二新一年的打算，听闻家里头小的都在院子里，两人便互相搀扶着来到前院。 刚推开门，就看见大大小小五个孩子在院子里嘻嘻哈哈，两个小不点混世魔王爬在柿子树上挂灯笼，少年在树下看着他们，那是个陌生的少年，很俊俏，被夏家几个孩子围在中间。 小孩子大叫着“连生哥哥”，从树上跳下来，扑进少年怀里，他伸手接住，后退一步，夏云州扶住他。 那对老伴儿互相对视一眼，凭借一辈子的默契，两人都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深意。 最先发现老人的还是夏云州，他原本在看游连生，余光瞥见两位老人，连忙叫了一声爷爷奶奶，唐锦琪随后看过去，甩着辫子跑到自己外公外婆跟前。 两个小孩子玩野了，游连生一手牵一个，牵到门口，让他们去爷爷奶奶那里，他叫了一声“夏爷爷、夏奶奶”，一个人站在最后，没去打扰老人承欢膝下的幸福。 “孩子，你是游连生吧？”奶奶笑着冲他招手，示意他来自己面前，游连生走过去，有些腼腆。 “奶奶，我是游连生。”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老人笑得很开怀，把游连生的闪躲都笑走了，还拉过他的手，“跟云州一样俊，你们相处得还不错？” 这句话问的是两个人，夏云州哼哼几声，大步走到屋里玄关。 “他可不想做我弟弟。” 游连生瞪他：“你别说话。” 夏云州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里分明含有笑意。 游连生跟奶奶一起进客厅，被几个亲戚也看见了。 晚饭时，六七个大人一桌，小孩子单独一桌，最大的两个哥哥还得招呼小的吃饭，一顿饭吃下来游连生都觉得累。 夏云州给他两个弟弟一人盛了一碗热汤，游连生坐他旁边小声问：“你每年都得带孩子啊？” “可不是吗？”夏云州无奈，“因为我最大，这几个小鬼每年都迫害我。” 吃过年夜饭，几个周边的亲戚来跟游连生问东问西，问得游连生有些头痛，但出于礼貌还是认真敷衍了，他从小并不是在这样的大家族长大，一时间看问题并不透彻，夏云州从厨房里摸出一袋子馅饼，出来看见被人围住的游连生，他欣赏了一会儿这人为难的模样，才慢吞吞走过去，拉他一起吃馅饼。 “你还能吃啊？”游连生看他之前在餐桌上干了几碗饭，还有十几个饺子。 “你第一天认识我？”夏云州挑眉，拉他离开人群，“这饼还怪好吃的，走，去给爷爷奶奶尝尝。” 走进里厅，周围顿时就安静了。 “奶奶。”两人向老人问好，看见这俩孩子，她笑着站起身，给两人倒茶水，游连生受宠若惊，随后接过老人准备的红包，脸都红了。 “奶奶……” “我这个老太太的一点心意，”老人慈爱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你是个好孩子，旁的不说，我看你，跟看云州是一样的。” “你拿着吧，以后工作了记得给奶奶包红包就行。”夏云州说。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老人笑骂道，拍了拍游连生的肩，挤兑自己亲孙子，“你瞧瞧这小子，打小就叛逆，你看上去就是个不爱闹事的，跟他待一起挺烦，是不是?” 夏云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撬开一颗核桃，递给自己奶奶。 “不过也还算孝顺了，”奶奶这才补了一句，“你们俩今后遇到周末，或者放假，可以一起来这院子里玩，往后秋天，外面结柿子的时候，也不用去外面买，夏云州都吃过的，很甜……” 三人在屋里聊了会儿天，爷爷便牵着唐锦琪进来了，那对双胞胎也跟在后面。 爷爷的身子硬朗，经常打太极拳，还能有心力陪孙子孙女胡闹，看见夏云州和游连生，乐呵呵道：“你们两个躲在这里清静了？” 游连生从外面搬来几把椅子，听夏云州跟他爷爷聊。 “……那几个婶婶叔叔的，围着游连生聊天。” “是吗？”爷爷坐下，轻飘飘道：“那几个好几年没见了，今年说什么也要过来拜年，我就让他们来了，你们刚刚聊什么呢？” “我让他们今后来咱们这里吃柿子。”奶奶道。 “这是可以，”爷爷坐在奶奶身边，握住她的手，“这柿子树咱们栽了有十几年了吧……” 游连生莫名觉得自己被这两老塞了一嘴狗粮，夏云州把馅饼给屋子里其他人尝，爷爷吃了两个，又给几个孩子包了红包，游连生又想拒绝。 “拿着吧，有钱总不会错的，你们两个大的，都快成年了，压岁钱攒起来，今后去外面闯的时候也更有底气。” 游连生只好接过去，说了一句“谢谢爷爷”。 在爷爷家呆到接近十点钟，夏文道一家人才挥别回家，这一晚比游连生想象中要过得快乐，夏两个老人都很友善，他都没想到他们会对自己那么好，让他感受到来自长辈的近乎亲情的关怀。 这应该还要感谢夏云州，是他一直在带着自己玩。 不过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还真是，很难打发啊……这家庭真是复杂，夏云州长成这种外热内冷的个性也不是没有道理，游连生叹息，自己以前家里虽然也遇到不少事儿，至少在人际关系上还是相对单纯的，连外公都没怎么见过，更不要说七大姑八大姨。 初二，游晴跟游连生去游家给外公拜了年，游家纯粹做生意的，跟夏家相比，还是差了不少，夏家父子两个没有去，游连生跟游家其他晚辈都不太熟，妈妈跟外公单独谈话时，他只能很尴尬地跟各位表哥表姐打哈哈，拜完年离开反倒松了口气。 回去路上游晴叮嘱：“过两天夏家那边会办一个饭局，主要是让你们下一辈的年轻人互相认识认识，到时候你跟云州一起去，可以吗？” 游连生沉默半晌，说了个“好”，又说：“妈妈，关于我学文科的事，我还是有一些想法想跟你聊聊。” 游晴从后视镜看见他的表情，踩下刹车，小车停在路边。 “你说。” “之前我说我不想学艺术，其实不是的，”游连生看着后视镜里母亲的双眼，下定决心似的，缓缓道：“我想学艺术，想走美术生的路。” “是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呢？”游晴轻声问。 “没有改变主意，”游连生摇头，他其实很忐忑，但强迫自己要表现得坚定一些，“我一直都想走这条路，只是你不太支持，才犹豫了……我喜欢画画，这种喜欢已经超越了兴趣，希望能一直画下去，我学画画的时间不比读书的时间短，所以我还是想要争取，去学我真正喜欢的东西。”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画画，喜欢和专业并不一样，但你真正去做这一行之后，或许又会变成另一个样子？你学艺术，没有太多选择，到时候想改可就改不了了，”游晴微微皱眉，“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的，虽然你还小，游连生，但这也是关乎你未来的一个抉择，我做过很多让我后悔的选择，差点儿把自己的人生毁掉了，你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你今后不要后悔。” “我现在不选择学美术，我才会后悔一辈子。”游连生说，他的倔强被激出来，他身上很少出现这样的姿态，游晴都快忘了她的孩子本性里那些强硬的部分，那种强硬跟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游晴笑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你就去学吧，我不会阻止你，勇敢一点是好事，供一个艺术生，咱们家还是供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