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冬日的柿子
期末结束，高一高二的同学进入寒假，游连生直接在画室里报了个寒假班，之后时常跑去教室发呆，他跑得简直比专业生还要勤，老师都看不下去了，在他又一次来画室时。小莫老师在他身边坐下，咳嗽一声。 “连生？” “嗯。”游连生转头看他。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游连生沉默。 “听春枝说，你们最近好像文理分科了？你学文还是学理呀？” “学文。” “学文好啊，”莫桓拍了一下手，“咱们画室里全是文科生。” “还有学理的艺术生吗？”游连生有些无语。 “偶尔还是会有的，”莫桓拍拍他的肩膀，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怎么？你学文了，真对艺术没有想法？虽然你的技术在专业组还差得很远，但是……”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游连生不为所动，一脸“看你表演”的模样。 “你可以试试专业，我很少劝人学艺术，一般见到差一点的直接就会劝他们快跑，毕竟学这玩意儿也没多大前途，”莫桓转了一圈画笔，“你看我和我家小温，还是美院出来的，现在也只是开个小画室，带孩子，如果不是看你基础还行，也有点天赋……只要你付出努力，肯定能取得很好的成绩。” “我家人不支持。”游连生面对画纸。 “哦，懂了，”莫桓点头，坐在他面前，摸了摸脑袋，“如果是这样，那是有点烦，但你要是真的很想学，你家人不支持的原因又不是经济原因的话，可以试着跟他们说说你的想法。” 游连生抬眼，跟他对视几秒，莫桓这样一个大块头此时却神色惴惴，反差有点大，忍不住展颜一笑：“我知道了，谢谢你，小莫哥。” 过了一会儿又道：“我这周天天赖在你们画室，你是不是很烦我？” “这时候知道叫哥了？”看着这个人小鬼大的少年，莫桓忿忿拧了一下他的脸，“是啊，可烦死了，我最讨厌你这种小鬼纠结来纠结去的，这个年纪哪里那么多顾及？想做什么就去做！怕什么？” 游连生被他的霸气感染，笑出声，再一次真诚道：“谢谢你啊，小莫哥。” 在他想好要跟妈妈谈什么之前，春节先来临了，大年三十当天下午，他们一家四口收拾好，开车去夏云州爷爷的家里，留下丫头一条狗看家。 如果可以，游连生倒是很想跟她换个位置。 轿车缓缓启动，窗外张灯结彩的景色快速流走，游连生从未见过那位所谓的夏家老爷子，妈妈倒是给他嘱咐了不少，夏家家族人多，要讲规矩懂礼貌，尊重老人什么的…… 现在那个家庭在他脑海里就像是旧式的封建大家族，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他不由自主地将夏爷爷的宅子想象成了红楼梦里的大观园。 那他今天是林黛玉进大观园，还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游连生对着窗外的灯笼笑了。 汽车开进大院里，这院子的地理位置在老城区，不算偏僻，却又鲜有人迹，有点大隐于市的那种味道，下了车，两个小辈拿着礼物，跟在父母身后走向院子。 夏云州打了个呵欠，刚在院子门口，就听见有狗在叫唤，是一只立着耳朵的德牧，正冲夏文道汪汪叫，游连生听见身边的夏云州嗤笑一声，走上前，蹲在门口，那德牧立刻就不叫了，他挥挥手，便乖乖坐在地上给他摸。 “大副，真乖。”夏云州笑弯了眼，很快，一个中年女人自屋中缓步走来，她给几人开门，“吱呀”声响起，院门打开，女人叫了一声夏文道“三弟”，拍了拍夏云州的肩膀。 “姑姑。”夏云州笑着打招呼。 “又长高了啊，云州。” “锦琪今天来了吗？” “来了来了，那小姑娘一直在问你在什么时候来，连我这个亲妈都忘喽！”女人亲昵地挽住夏云州的手臂，回头看一眼其他几个人，笑道：“别站在门口了，走，进屋去再说。” 两人走在前面，夏文道示意游晴和游连生跟上，所有人都走进那栋三层小楼。 屋里相当热闹，大人们坐在客厅里唠嗑，孩子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放的幼儿动画，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坐在一边，绑了根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背后，撅着嘴，满脸嫌弃地盯着电视。 大人瞧见夏云州，上前来寒暄，夸他的也有，问成绩的也有，有意无意忽视游连生，女人松开夏云州的手臂，对小姑娘招手：“唐锦琪，你云州哥哥来了。” 沙发上的小姑娘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蹦下来，逃离幼儿圈，跑到夏云州跟前，脆生生地叫他“云州哥哥”，要他带自己去院子里玩。 “你们去吧，把几个灯笼挂上。”女人嘱咐夏云州，他牵起妹妹的手，往屋外走，经过游连生身边时停下来，低声让他跟自己一起出去，游连生求之不得，三个孩子进了后院。 他带着游连生一走，屋里几个人精心下里也都生出别的想法，女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夏文道叫她一声大姐，她好笑地看了一眼自己弟弟，游晴跟着叫她大姐，她也应了，回一声“弟妹”，她是第一次见到游晴，算是准备友善相处了。 屋里的勾心斗角跟孩子没关系，游连生跟夏云州从后院一人拎了两个灯笼，唐锦琪也抱了一个走在两人中间，她靠着更熟悉的夏云州，一双眼睛却总是偷瞄游连生。 “你好，”游连生低头对她微笑，“我是游连生。” 唐锦琪立马躲在夏云州背后去了，还被夏云州调侃了一句：“躲我后面做什么？你讨厌这个哥哥吗？你讨不讨厌他？” 接着被小姑娘狠狠拍了一巴掌。 来到前院，德牧趴在门口，懒洋洋扫了他们一眼，那大概是条老狗，刚刚在门口“汪汪”，是因为看见不熟悉的人，此时见没有危险，便不怎么动弹了。 夏云州把灯笼从包装袋里拿出来，游连生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随后，小姑娘忽然主动扯了扯他的衣袖。 “哥哥，你不会扎灯笼吗？” 游连生没想到小姑娘会主动找他讲话，一双大眼睛盯着他忽闪忽闪的，盯着自己的眼睛，居然看得他有点害羞。 “咳，我以前没有扎过，”他轻声回答。 “我会，我可以教你。” 这下连夏云州都有点惊讶，他拧了一下自己妹妹的脸，半开玩笑道。 “今天这么主动呀？锦琪同学？” “你好烦！”唐锦琪对他做鬼脸，攥紧游连生的衣袖。 “你教我扎灯笼吧。”游连生对她道，小姑娘像是松了口气，开心了，蹦蹦跳跳跑到石桌前，示意游连生坐过来，游连生看了一眼夏云州，见那人瞧着自己，满脸笑意。 “去呗，那姑娘挺喜欢你的，你无愧于妇女之友这个头衔。” 听他居然还调侃自己，游连生面露无奈，也回了他一句“你好烦”，转身去找小姑娘学扎灯笼了。 小姑娘是真的蛮喜欢他，三个人扎了几个打灯笼，两个哥哥把它们挂在院门口，夏云州进屋拿春联时，唐锦琪还在院子里跟游连生聊天，她读六年级，也有十二岁了，正是对异性好奇又疏远的年纪，跟夏云州从小一起长大，愿意亲近不说，但对其他异性都没有好感。 不过游连生这个新哥哥不一样，他没有什么攻击性，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跟他聊天能找到“姐妹”的感觉。 夏云州再出来时，还带出两个更小的小跟屁虫，笑声响亮，一听就很调皮。 “我二伯的小孩，”夏云州朝游连生无奈摊手，“带带孩子吧。” “多大了？”游连生看向那两个小男孩，似乎是双胞胎，他记得夏云州的二伯应该是夏文道的哥哥，孩子居然才这么小吗？唐锦琪也是夏家大姐的孩子，是夏文道生孩子太早，还是他的哥哥姐姐生得太晚。 “六岁，刚刚一年级。” 一个小调皮蛋往院子里的柿子树上爬，被夏云州熟稔地拖着衣领拎下来，他把春联给这两个小鬼。 “给你们一个任务，把这两幅春联贴在院子门口，还有房子门口，去吧，好好贴，我要检查的。” 两个孩子接过春联，居然真的乖乖去贴了，夏云州拿出来几个没扎的灯笼放在桌上，坐在游连生对面。 “还想扎灯笼吗？可以扎着玩一玩。” “你当哄你弟弟呢？”游连生笑，手上却还是拆了一个灯笼，唐锦琪趴在桌上看他扎，游连生的手很漂亮。 “你难道不算是我弟弟？”夏云州挑眉，游连生横了他一眼，没过多久，他手里的灯笼成形，唐锦琪惊得坐直身体。 他手里立着的是一个手心大的迷你灯笼，夏云州惊讶：“不愧是搞艺术的啊，这么会举一反三。” “教教我，连生哥哥。”唐锦琪拉着他撒娇，游连生又拿过来灯笼纸和竹签，教小姑娘扎小红灯笼，贴好对联的两个小混世魔王回来了，吵着要夏云州陪他们玩，这俩小的没耐心坐下来扎灯笼，夏云州只好带他们在院子里跑火车。 等游连生扎完一桌子灯笼，他终于良心发现去解救夏云州，叫两个精力过盛的小鬼去树上挂灯笼。 一听说可以爬柿子树，小孩子就来劲了，十分积极地爬上树去挂灯笼，一个又一个小巧的红灯笼挂在树上，原本光秃秃的树枝顿时有了颜色。 “哥哥，好好看！”唐锦琪拍手大笑，“我还没见过冬天也长柿子的柿子树。”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游连生弯起眉眼，他并排跟夏云州站在一起，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竟笑得那样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