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嫩草
裴行璋看着他,心里想的居然是:如果闻昭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应该也会长成这副开朗又可爱的样子吧? 他带着裴行璋走进别墅,便上楼洗澡去了。许如思跑来招呼裴行璋喝她刚泡的花茶,裴行璋疑惑地问:“这是你弟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许如思说:“他是我姨妈去漠河看极光的时候,和当地的猎民一夜情生的,一直养在东北,我也没见过几次。”裴行璋知道她家是女人主事,倒也不觉得奇怪。但看到许如思表弟那副模样,总让他回忆起闻昭,心里酸酸的。 许如思跟他开玩笑:“怎么了?看上他了?” 裴行璋摆摆手:“别瞎说。” 路和也来了,进门便走向裴行璋:“行璋,你来得好早。” 几人说话间,许如思的表弟洗完澡下楼来了,路和看到他,也愣了一下,显然也想到了闻昭。路和偷偷打量裴行璋,裴行璋倒是面色如常,没什么反应。许如思拉着表弟给众人介绍:“来,认识下,这是我表弟,我姨妈家的小儿子,娄白羽。” 娄白羽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他长得好看,嘴巴又甜,挺招人喜欢。一群人在院子里Barbecue,娄白羽被几个姐姐围着,一边串烧烤串,一边游刃有余地聊着天。裴行璋和路和凑在一起剥蒜,他们俩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半天也剥不了一颗蒜,十足郁闷。路和好像心情不好,始终一言不发,把裴行璋搞得更闷了。 他问路和:“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路和瞅他一眼:“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子了?” “谁?”裴行璋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娄白羽,许如思的表弟。他长得有点像……”路和打了个磕巴,“有点像闻昭。” “怎么可能……”裴行璋无语,“他还那么小,太年轻了。”这话说完,裴行璋自己都噎住了。娄白羽好歹上大学了,闻昭可是连高中都没毕业,他连闻昭都下得了手,说娄白羽太年轻,着实没有说服力。 路和酸溜溜地说:“行璋,我可太了解你了,你不就喜欢年纪小的吗?” 这话裴行璋也无力反驳,毕竟他的历任男朋友好像都比他小,包括路和也比他小两岁。路和还继续补刀:“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叫……” 他话没说完,正在一旁切菜的许如思替他说:“叫老牛吃嫩草。” 裴行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恼羞成怒地说:“有那么夸张吗?我不就是……” “你就是喜欢十八岁的,你追我的时候,我也十八岁。”路和幽怨地说。 许如思叹口气:“哎,男人啊,永远不忘初心,永远喜欢十八岁少男少女。”说着,她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裴行璋吓一跳:“你哭什么?你被老男人伤害过吗?”说完,他又想起许如思的性向,补充道:“不对,应该是老女人……” “不是,洋葱太辣了……”许如思流着眼泪,“哪位好哥哥能帮我切一下洋葱?你就是我的亲哥哥。” 裴行璋哭笑不得,从她手里拿过餐刀:“我试试。”结果裴行璋高估了自己,没切两下,他也哭了出来,路和站在裴行璋旁边,切都没切一刀,也跟着流出了眼泪。一帮下厨经验为零的少爷小姐,被几颗洋葱搞得热泪盈眶。 好在娄白羽走了过来,接过餐刀:“我来切。”他手脚麻利,很快把洋葱切好,切得整整齐齐,刀功一流。许如思惊讶:“你会做饭吗?” 娄白羽点点头:“我挑食,不爱吃别人做的。” 裴行璋沉默地站在一旁,心想,闻昭也很会做饭,闻昭还会给他做杨枝甘露。闻昭做饭不是因为他挑食,而是如果他不做,就没得吃,就要饿肚子。 在娄白羽的指挥下,他们终于在几个小时后吃到了烧烤。裴行璋快饿死了,剥蒜剥得一个头两个大,发誓今生都不要再参与做饭这种活动。开吃前,大家先点了蜡烛切了蛋糕,给许如思家的萨摩耶戴了生日帽,年老的狗狗精神并不好,但可以看得出还是很开心。 大家唱生日歌的时候,裴行璋又想起了闻昭。 闻昭的生日,那么重要的十八岁生日,过得还不如一条狗。 不行,不能再想他了,一想起他,裴行璋就胸口发闷,浑身都疼。他呆呆地站在草坪上,看着满院子来来往往嬉笑打闹的人,有人在烤烧烤,有人在吃东西,也有人在三两成群地聊天。派对、聚餐、酒会、舞会、音乐会,光鲜亮丽的男女,气派亮堂的屋子,本来都是裴行璋习以为常的东西,此刻,他却觉得如此陌生。 他和路和分手那么久了,却还是能在这样的场合相见,但闻昭不一样,闻昭一旦消失,就如同一滴水汇入海洋,再也找不到。闻昭是在海里挣扎求生的人,而裴行璋坐在华丽的游艇上,像里住在头等舱的Rose。 他发着呆,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行璋哥,”娄白羽递过来一串烤好的肉串,“吃吗?我刚烤好的。” “谢谢,”裴行璋接过来,“辛苦了。” 娄白羽笑着说:“没事。”他好像对裴行璋很感兴趣,试探着问:“哥,你是不喜欢Barbecue吗?看你好像兴致不高。” “没有,就是有点累。”裴行璋说。 “哦……”娄白羽眯了一下眼睛,这个动作和闻昭很像,裴行璋有点不自在,沉默地吃着烤串。娄白羽问:“哥,你的‘zhāng’是哪个字呀?章鱼的章吗?” “王字旁,立早章。”裴行璋说。他一只手捏着烤串的签子,另一只手插在兜里,娄白羽突然拉过裴行璋插在兜里的手,在他的手上一笔一划写字。 “是这个‘璋’吗?” 娄白羽的指尖在掌心留下痒痒的感觉,裴行璋愣了一下,回答:“是。” 他想抽开手,却被娄白羽拉住了,娄白羽又在他的手心写字,边写边说:“这是我的名字,白色的白,羽毛的羽。” 裴行璋说:“你的姓好像挺少见的。” 娄白羽笑着说:“哥,告诉你个秘密。我妈和那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是在楼顶上一夜情的,然后就有了我,所以我姓‘娄’。” 裴行璋又惊讶又觉得好笑:“还可以这样吗?所以你从来都没见过你爸爸?” “是啊,我妈再也没去找过他,连他的名字都忘了。”娄白羽耸耸肩。 “你母亲还挺……挺酷的。”裴行璋说。 娄白羽点点头:“她随手翻了一页书,从唐诗里给我取的名,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你听过吗?”他始终攥着裴行璋的手,裴行璋用了点力,抽出手,客套地夸奖:“是个好名字……不过我在国外读的书,语文不好,不太懂这些。” 娄白羽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其实他的声音很好听,也比闻昭要健谈得多,但裴行璋却走神了。他想起那一天,闻昭说他英语很好,语文却不怎么样,然后闻昭给他念了一句诗。那首诗裴行璋没读过,现在只依稀记得几个字,什么木桃之类的。不知为何,裴行璋突然生出一种执念,想要回忆起那句诗,可他越是回忆,就越想不起来。 跟闻昭厮混的短短几个月,像一场白驹过隙的梦,恍如隔世。 那天晚上回到家,裴行璋躺在床上,抱着笔记本,在搜索引擎里变着花样搜了好几遍,终于找到了那句诗。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后面还有一句,闻昭没给他念。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裴行璋确实语文不好,他并不理解闻昭的表白。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互不相识的人能莫名其妙地相遇相知,亲密无间的人也能转眼就一了百了。和再也没有联络的闻昭相比,娄白羽迅速地与裴行璋熟络了起来。他们本就是一个圈子的人,总有许多场合能见面,而且娄白羽还去裴行璋读大学的地方旅行过,有很多共同话题。 不同于闻昭,跟娄白羽的来往让裴行璋觉得更轻松一些,没什么负担。裴行璋自嘲地想,也许许如思和路和说的是对的,裴行璋确实喜欢娄白羽的年轻和朝气,更何况他还和闻昭多多少少有些相似之处。 有一天一起吃饭时,裴行璋才知道娄白羽居然是军校生,这次是下部队期间立了个小功,受了点轻伤,才申请休假的。裴行璋惊讶:“你立了什么功?伤到哪里了?我还以为和平年代……” 娄白羽平静地笑着:“立功的内容不能告诉哥,不过我只是受了一点小伤。” “哦、哦……”裴行璋点点头,“差点忘了,你们是要保密的。”他感叹:“真没想到,你还是个……” 裴行璋一时卡壳,不知该如何形容,娄白羽接着他的话,打趣道:“是个什么?保家卫国的英雄吗?” 裴行璋笑起来:“是啊。英雄。” 娄白羽也笑,他那双和闻昭肖似的眼睛弯起来,炯炯地看着裴行璋:“行璋哥,我是个英雄,这个身份会让你更喜欢我一点吗?” 他一直都很有分寸,给裴行璋留出足够的空间,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对裴行璋的意图。裴行璋愣了一下,低下头,用叉子卷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连闻昭的事情都没整理好,又怎么面对其他人的追求呢? “哥,你在犹豫吗?”娄白羽又问。 裴行璋为难地说:“我现在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我……并不是你不够好,是我自己的原因。” 娄白羽没说话,只是盯着裴行璋,盛满笑意的眼睛渐渐冷下来,看上去和闻昭更像了。裴行璋无法和他对视,不自在地垂着头,就听到娄白羽说:“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有点特殊癖好吧?” 裴行璋猛地抬头,吃惊地看着娄白羽。娄白羽的眼神带着威慑力,势在必得地说:“不瞒你说,我虽然入圈时间不长,但也算养过几条狗。” 裴行璋瞠目结舌,娄白羽怎么会是圈里人? 娄白羽倾身过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怎么样?现在有兴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