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照顾
裴行璋从闻昭的世界里消失了。 原来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可以这么脆弱,说没就没了。 比起闻昭,裴行璋的皮外伤好得更快,但他还是在床上躺了几天,再出门时,已经是寒风凛冽的十一月。快到年底,公司里忙了起来,裴行璋却再也没像从前那样没日没夜地加过班。他还记得主人教他的,不要用亏待自己的方式转移问题,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上下班。工作虽然紧张,但好像确实不需要恶性加班,裴行璋还找了个时间,让人组织了一次公司团建。 团建是李芊芊负责组织的,一行人乌泱乌泱去了隔壁市的温泉酒店,酒店是路和家开的,给他们打了大折扣,裴总自掏腰包全程买单。路和像跟屁虫一样,死活跟着裴行璋一起去了,就住在裴行璋隔壁房间,事无巨细地献殷勤。 入住第一天晚上,员工们都迫不及待去泡温泉。这家温泉酒店依山而建,高低错落遍布着十多个小汤池,还有几个大汤池和游泳池。大家纷纷各自行动,李芊芊还亦步亦趋跟在裴行璋后面,裴行璋摆摆手:“你自己去玩,不用管我。”李芊芊正巴不得,立马欢快地跑去找小姐妹了。 路和走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泡进一个很小的汤池,池子里一共不过四五人,路和和裴行璋泡了一会儿,另外几人也走了,只剩下他俩。 已是深秋,酒店也在淡季,人不多。天气虽然冷,池子里却热,裴行璋靠在池壁上,舒服地叹了口气。路和问:“喜欢吗?” 裴行璋点点头。路和给裴行璋倒了杯红酒,裴行璋喝了两口,捏着高脚杯,仰头看着夜空。他的脖子修长,线条优美,赤裸的胸膛光洁诱人,水中的两条长腿随意地叠在一起,是个十足放松的姿势。 路和喉咙发干,摘掉眼镜,不敢再看裴行璋。他和裴行璋干杯,也喝了两口红酒,裴行璋便说:“酒不错。” 路和笑:“为了招待裴大少,把压箱底的存货都找出来了。” “谢谢,”裴行璋说,“其实你不用给我打折,一点小钱。” “既然是一点小钱,那你也不用跟我客气,我说直接给你免单,你又不肯。”路和打趣。 裴行璋喝了点酒,人更加放松,也打趣道:“那看来是我不知好歹了,辜负了路大少一片心意。”路和笑着,把剩下的红酒一气喝干,又重新倒了一杯。 秋夜寒凉,泡在温泉里,别提多舒服了。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仰头看着天上的疏星朗月。半晌,路和说:“行璋,我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是吗?”裴行璋不置可否,“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你……太优秀、太固执了,对自己太狠。好像认定了一个目标,死不回头也要达成,想要什么东西,就算付出所有也要得到。”路和思索着说。 “哦……”裴行璋扭过头,换了个姿势,侧坐在池边,一手撑着头。他带着点酒意,看着路和的侧脸问:“你指的是我追你的时候吗?说什么也要把你追到手,弄得你烦不胜烦,最后答应了我。” 路和没想到,裴行璋会主动提他们的恋爱往事,他意外地说:“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跟我聊这些。” 裴行璋另一只手撩着水,水波荡漾起来,涌向路和的胸膛。裴行璋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不能聊的。” 路和心念一动:“你……你是愿意和我重新开始了吗?你知道的,我们当初分开,是因为彼此都不妥协。现在我回国了,也跟家里出柜了,还解除了婚约,你能不能……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裴行璋英俊的脸庞上,那双圆圆的眼睛眯起来,像打瞌睡的猫。他继续撩着水,懒懒地说:“别说这个了吧,怪扫兴的。” 路和不甘心,脱口而出:“你不会还在想着闻昭吧?” 听了这话,裴行璋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十足敏锐地问:“闻昭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你这段时间追我追得这么紧。” 路和噎了一下,无奈地坦白:“他……他问了我们以前的事,然后……”路和不知道应不应该说,但裴行璋一直盯着他,默默地等他坦白。路和只好说:“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裴行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明是十分英气冷峻的长相,笑容里却显出一点甜来,把路和看呆了。裴行璋笑着说:“主人就是这样,总是替我做决定,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臭毛病。” 路和是后来才知道的裴行璋的特殊癖好,如今听到裴行璋如此自然地称呼闻昭为“主人”,很不适应。他硬着头皮问:“你真的打算一直和闻昭玩这种……这种游戏吗?” 裴行璋不回答,只是撩起眼皮,看着路和的眼睛。路和败下阵来,头脑发热地说:“你、你要是喜欢,我可以试试,我可以学……学做你的主人。”路和说完这话,提心吊胆地等待裴行璋的审判,可男人只是看着他,似乎一个字也不打算说。 这处汤池又小又偏僻,远处传来其他顾客打打闹闹的声音,但这里只有他和裴行璋。温热的池子里,两人靠得很近,挨在一起的肩膀皮肤相触,路和能感到裴行璋的体温。裴行璋太迷人了,他安静地呆在那里,像受尽宠爱的名贵的猫,对别人爱慕的目光不屑一顾。那是一种不同于以往的魅力,路和并不知道,这是闻昭悉心调教出来的成果,他只觉得自己被深深的蛊惑和吸引。 路和再也无法自控,倾身过来,捉住裴行璋的下巴:“行璋,我能吻你吗?” 裴行璋并不觉得惊讶,也不觉得被冒犯,他被路和捧着脸,问道:“你想亲我吗?” 路和点点头,裴行璋却拒绝了:“不能。”他退开一步,和路和拉开距离:“我不想造成什么误会,我们真的不可能了,阿和,找别人吧。” “为什么?”路和垂着头,低声问。 裴行璋看着远处,有点茫然,他想了想才说:“如果刚才在我面前的是闻昭,他不会问能不能亲我,他会让我主动亲他。” 路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那是因为你给了他特权。” 裴行璋没否认,他从水里站起来,披上浴巾,伸了个懒腰。“阿和,有句话你说得很对,我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个问题路和不需要思考,他太了解裴行璋了:“因为你自信,你相信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 裴行璋无奈地承认:“谢谢你,这么了解我。” “可我以为你已经放弃闻昭了。”路和不明白。 “是吗?”裴行璋自嘲地笑笑。他把小腿泡在水里,一下一下踢水玩,闻昭留在他身上的咬痕和淤青都褪尽了,但那种触感却像是永远留在了皮肤上。裴行璋一想起闻昭,就忍不住浑身发疼,又疼又痒。他后仰着身体坐在池边,滴水不漏的从容中终于露出一点寂寥来。 “阿和,说句实在话,我有点累了。” 从温泉酒店回来后,路和沉寂了几天,但还是没有放弃。团建结束回到公司,裴行璋恢复了规律的工作和生活,路和隔三差五就来找他,但裴行璋始终冷冷的,没什么回应。裴行璋再也没有联系过闻昭,只有李芊芊提过一次,说附中进了篮球联赛四强,不过另外三支球队都是强队,附中没进决赛。裴行璋听了,也只是点点头。 年末公司确实很忙,裴行璋不得不加了一段时间班,虽然忙碌,他却并不焦虑,保持着闻昭给他培养的习惯。裴老爷子来公司办事,见到他都说:“你怎么气色这么好?” 裴行璋低头看着一份文件,心不在焉地说:“有吗?” 裴炎皱眉看着儿子:“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裴行璋叹口气,知道裴老爷子又要开始催婚了。果然,裴炎问:“许阿姨的女儿,你们后来发展得怎么样?” “没怎么联系过。”裴行璋说。裴炎气不打一出来:“裴行璋,你到底想干嘛!你要找个天仙吗你?还是说你真的要和你那个、你那个小白脸,瞎搞一辈子?” 什么小白脸?闻昭吗?裴行璋也被气笑了:“爸,我跟你说过无数次了,我真不想结婚。” “我不管!”裴炎到底年纪大了,脾气上来了跟小孩子一样,蛮横地说:“马上就是你妈妈的忌日,到时必须带儿媳妇去!”说着,裴炎站起来走出门,又折回来说:“这周末许阿姨家里办派对,你去参加一下,必须去!” 裴行璋一点都不想去,可是他隔天就收到了许如思的邀请。许如思说她家狗狗过生日,狗狗年纪大了,过了这个生日,都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了,让裴行璋带着粒粒一起来。裴行璋想着好久没有带粒粒出去玩了,再加上他对年老的宠物格外怜爱,便答应了去参加派对。 这样的派对并不正式,去的都是亲朋好友,裴行璋那天睡到很晚,起来洗了个澡,优哉游哉地开车带粒粒去城郊,许如思家就住在湖边的别墅区。这片别墅区比他家那里更静谧,人很少,宽敞的道路两旁有塑胶跑道,间或有锻炼的人跑过。 天气很好,裴行璋开着车,粒粒坐在车后座,兴奋地吐舌头。裴行璋打开车窗,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撑在车窗上,在扑面的风中惬意地眯着眼。忽然,塑胶跑道上的一个人吸引了裴行璋的目光。 那人个子很高,身材匀称,穿着一身运动服,牵着狗慢跑。 即便不想承认,裴行璋也不得不说,他的背影和闻昭太像了。可是闻昭怎么可能在这里?那人牵着狗,拐了个弯,裴行璋也拐了个弯,就见他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了下来,正是许如思家的别墅。 裴行璋也把车停在门口,那个人听到车的声音,回过头,看向坐在车里的裴行璋。 人当然不是闻昭,裴行璋却愣住了。他不仅背影和闻昭相似,更像的是那双眼睛,单眼皮,眼角微微上挑,只是与闻昭的冷厉相比,更圆润一些,显得温柔。他牵着那条雪白的萨摩耶,和煦地笑着:“哥哥好,你是哪位?” 他很年轻,看上去朝气又阳光,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有点可爱。在裴行璋的注视中,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抱歉,我很少到这里来,还不太认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