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答案
裴行璋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开车回家,裴行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哥。 裴行璋说:“你究竟怎么了,今天怪怪的。” 裴行瑶咽了口口水:“哥,你和闻昭……到底怎么回事呀?” “你别问了,”裴行璋叹口气,“连你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 裴行瑶动了动嘴唇,几次想把照片的事告诉他哥,又想起闻昭的叮嘱,没开得了口。 不过虽然裴行瑶没有说漏嘴,裴行璋却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以一种意料之外的方式。 几天后的晚上,裴行璋应酬到很晚,这桩生意是几个同龄人共同牵头的,他们以前曾一起在欧洲上学,彼此算得上校友故交,再加上都还年轻,饭桌上十分轻松。吃完晚餐,他们又换了地方续摊,去了一家裴行璋没去过的酒吧。 几人找到预定的卡座,裴行璋才发现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路和?”裴行璋有些吃惊。 男人抬起头,温和地看着裴行璋:“行璋,好久不见。”他戴着无框眼镜,穿着白色立领衬衫,一如既往的英俊又儒雅。 同来的好几个朋友,都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有过一段往事,便有人打圆场道:“这次不是有批医疗器材是从阿和家公司走的嘛,正好阿和也在这附近,我就叫来一起喝酒了。” 裴行璋不好不给面子,还是坐下了,路和就坐在对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裴行璋。半晌,他说:“上次你跟我打听的肝癌晚期,什么时候带来医院让我看看?” “不必了,”裴行璋一想起闻昭,心口就酸酸得发麻,“去世了。” 路和一愣:“节哀。” “谢谢。”裴行璋十分冷淡。 酒吧里有些吵闹,他们这群人,原本都是靠家里产业吃饭的公子哥,以前一起留学时就习惯了到处花天酒地,此时酒过三巡,纨绔子弟形态毕露。有人玩骰子,有人玩扑克,也有人划拳拼酒的,还叫了几个陪酒的姑娘,吆三喝四地胡闹起来。 裴行璋虽然对这样的场合没什么兴趣,但也并不反感,整个人放松下来,默默喝酒。路和在他对面,时不时和他碰一下酒杯,又试探着和裴行璋搭话。 “你和裴叔叔,还是老样子吗?”路和问。 “还成,也就那么回事。”裴行璋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一只手三指捏着酒杯,敞开的衬衫领口里,露出修长的脖颈和胸前一小片蜜色的肌肤。他酒量好,千杯不倒,唯独脸颊有点泛红,在酒吧暧昧的灯光里显得艳色可餐。 路和从刚认识裴行璋开始,就最喜欢他这副模样,这副卸下严肃的外表,露出慵懒内里的模样,好像收起了利爪的猫。他忍不住盯着裴行璋看,裴行璋觉得好笑:“你总看我干什么?” 路和没有回答,却说:“我和我家老头子,和解了。” 裴行璋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所以呢?” “所以,”路和很直接,“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我?” 裴行璋拒绝得也很直接:“不考虑了。” 两人坐在卡座最角落,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打搅他俩。裴行璋讨厌这种感觉,他站起来,跟旁边的人说:“借过,我去趟洗手间。” 去洗手间是借口,他只是想透透气,裴行璋穿过走廊,却在洗手间门口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闻旸?”裴行璋快步走过去。 闻旸穿着暴露的吊带短裙,浑身无力地靠在墙上,正在止不住地呕吐。裴行璋大惊,他想把闻旸搀扶起来,闻旸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湿冷,呼吸粗重,神智不清地胡言乱语着。 这是酒精中毒! 裴行璋顾不了那么多,强行抱起闻旸,大步走出去,正面迎上一个啤酒肚的秃顶男人。 男人指着裴行璋:“你干嘛呢?把她放下!” 裴行璋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情急之下,他没时间思考,绕开男人就走。啤酒肚还在背后喊:“喂!你想干什么?” 路和远远看到裴行璋半拖半抱着一个陪酒女,神色慌张,便从卡座上离开,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这是我朋友,好像喝太多了,得赶紧送医院。”裴行璋一边说,一边拖抱着闻旸急匆匆往外走。 路和立马上前检查了一下闻旸的状态:“不好,怎么会这么严重?需要立即洗胃。”他转身回卡座拿了外套,和还在拼酒的少爷们匆匆道别。 那啤酒肚男人还在一旁,他看裴行璋身材高大,又打扮不俗,不敢造次,只聒噪地说:“你是闻旸的什么人啊?多管闲事。” 裴行璋没理他,和路和两人架着闻旸,离开了酒吧。他们都喝了酒,但路和带了司机,一路车开得飞快,裴行璋在后座,抱着昏迷过去的闻旸,焦急地说:“再开快点。” 路和安慰他:“别担心,我家医院离这里很近,来得及。” 裴行璋又给闻昭打电话,让他赶紧来一趟。闻昭已经睡了,挂了电话就跳下床,随便套了件衣服跑下楼去,把小玉吓得躲到了沙发底下。 闻昭赶到医院时,裴行璋正站在走廊里,身旁还有个医生模样的男人。 “闻昭,这边。”裴行璋抬起手示意。 闻昭穿着那件丢了一颗扣子的衬衫,焦急地小跑过来:“我姐呢?” 裴行璋指了指紧闭的房门:“在里面洗胃呢。” 站在裴行璋身边的男人打量了一下闻昭,问裴行璋:“行璋,这是病人家属吗?” 裴行璋点点头:“对,这是她弟弟。” 闻昭双手插在裤兜里,面色阴郁地靠墙站着。裴行璋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盯着急诊室的门。“没事,就是喝太多酒,有点酒精中毒,洗了胃就好了。”裴行璋安慰闻昭。 闻昭低着头,像蛰伏的豹子,满身的力量无从发泄。裴行璋犹豫了一下,抬手拍了拍闻昭的肩膀。 “谁灌她的?”闻昭问,“她酒量好得很,喝酒有分寸的,不可能喝成这样。” 裴行璋说:“我也不知道,我刚好在那里应酬,偶然看到你姐姐,觉得她状态不对劲。”突然,裴行璋想起了那个有点眼熟的秃顶男人,他皱着眉头思索:“和你姐姐在一起的人,好像是……好像是瑶瑶的数学老师?” 三班和四班的数学课,都是闻昭的班主任负责的,闻昭的拳头紧攥着,冷笑一声:“是他啊。” 这时,闻旸洗完了胃,要从急诊室转去病房,她人还在昏睡,闻昭守在旁边,握紧姐姐冰凉的手。等观察了一段时间,见姐姐没有异常,闻昭才开门出去。门外除了裴行璋,地上还蹲着一个秃顶男人。 是班主任张老师。 班主任见闻昭出来,有点心虚地抬起头看闻昭。裴行璋坐在走廊里的休息长椅上,严厉地说:“低头。” 班主任立马怂了,又低头看向地面,像犯人似的蹲在墙角。 裴行璋又说:“说,怎么回事。” 班主任吞吞吐吐:“就是……我也没想到她会酒精中毒嘛,不过是多喝了几杯。” 闻昭靠在墙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蹲在地上的男人。裴行璋冷哼:“张老师,我劝你从头到尾说清楚。我和你们附中校长虽然不熟,但还算有点交情。你说,教师出入声色场所,还把学生家长逼到进医院,这事情,该挨什么处分?” 男人冷汗都下来了,急忙表态:“我说!我说!”他又抬眼看了一眼闻昭:“闻昭同学犯了校规,我今天就是约见家长面谈,商量一下闻昭的事情,谁知、谁知……” 什么约见家长?分明是欺负闻旸是个陪酒的小姑娘,想占人家便宜。裴行璋挑眉:“闻昭犯了哪条校规?” “他是同性恋!”班主任来劲了,“不光搞同性恋,他还把自己的不雅照片到处传播,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学校都接到学生和家长的投诉了!” “不雅照片?”裴行璋扭头看了一眼闻昭,闻昭仍然靠在墙上,没有任何表情。 “什么照片,给我看看。”裴行璋转向班主任。 蹲在地上的男人急忙拿出手机,递给裴行璋看:“就是这个!影响太恶劣了!不知廉耻!”他以为能得到裴行璋的认同,没想到裴行璋看了一眼手机,先是一愣,然后突然笑了出来。 裴行璋今晚喝了不少酒,但他毫无醉意,唯有面颊微微泛红。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角落的秃顶男人:“你知道和闻昭搞同性恋的人是谁吗?” 男人感到了极大的压迫感,结巴地问:“是、是谁?” 裴行璋俯视着他,轻蔑地说:“是我。”他没有给男人任何思索的时间,接着说:“张老师,滚吧,我们校长办公室再见。” 班主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几乎想跪下来求饶,裴行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转身揽上闻昭的肩膀,走了。 裴行璋面色不好,强硬地推着闻昭的后背,把他带到医院的茶水间。路和家的私人医院十分讲究,茶水间装修和设备一应俱全,裴行璋让闻昭坐在沙发上,自己给闻昭加热牛奶。 他背对闻昭站着,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闻昭说:“我想自己处理。” “你自己处理好了吗?”裴行璋转身靠在茶水间料理台上,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闻昭。 “没处理好。”闻昭很诚实,“我没想到会这样。” 裴行璋端着热好的牛奶,走过去递给闻昭:“喝吧。” 闻昭接过来,裴行璋没有坐下,站在一旁看着少年小口喝着热牛奶。已是深夜,闻昭又刚从被窝里爬出来,难掩疲态,眼睛下面一圈乌黑,看上去十分可怜。 不应该是这样的,裴行璋想,闻昭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他那么好,那么年轻,他应该站在阳光下,他应该在风里奔跑,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裴行璋酒量好得离谱,他可以确定他没醉,他此刻无比清醒。他站在闻昭面前,开口说:“闻昭,呆在我身边吧。” 闻昭似乎有点疑惑,抬头看着裴行璋,嘴唇边残留着一点白色的奶渍。裴行璋伸手,手指擦过闻昭的上唇,把奶渍擦掉:“你在我身边,我保证再没有人能伤害你。” 闻昭舔了舔上唇:“这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我受不了再看你受伤。”裴行璋说,“闻昭,我不是可怜你,也不是图你……图你长得好看。” 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闻昭还在用那双黑白分明的、湿润透亮的眼,认真地看着裴行璋。少年在茶水间明亮的灯光下,愈发显得唇红齿白,乌发雪肤。裴行璋笑了:“好吧,我确实图你长得好看。”他顿了顿,收敛了笑容,摸着闻昭的侧脸说:“闻昭,我必须承认,你很吸引我,非常非常吸引我。我三十岁了,我谈过恋爱,也分过手,我现在没有喝醉,我非常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呢?愿意吗?你的答案呢?” 闻昭没有立刻回答,裴行璋僵立在原地,等待闻昭的审判。少年慢慢地喝完那一杯牛奶,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猫是很难认主的动物,但一旦认定了主人,便再也不会离开。 过了很久,久到裴行璋以为闻昭会拒绝他的时候,少年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