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80 灰烬
第七十九章 灰烬 虚假的仿造替代不了真正的烈日,晌午的光线,连东三区引以为傲的光魔法科技都逊色几分,一栋栋光秃高大的墙体被几乎要被照透,现出真身。 圣所突兀的宽阔几乎就在眼前,卫天卜叫停了周谡的车,不让一尘不染的白色古董继续开往目的地。 周谡几近宕机,本能般地听卫天卜指挥,停下才恍恍惚惚露出一张疑惑的脸。 “你不要去了。”卫天卜冲他笑了笑。 他像台运行困难的机器,难以理解自己看到卫天卜的笑,为什么都揪心般痛苦。这没有逻辑,没有道理。 “怎么了?”卫天卜没有哭泣吵闹,甚至感觉不出悲伤,还能拨出余力时时留意他的心思与表情。 周谡把“为什么”三个字吞进肚里,目光投向那片灰黑的废墟:“我要陪你去。” 卫天卜这次是笑着从鼻子送气声,万般无奈又诸多宠溺看了眼车子:“那里全是灰,你和车子都很干净。” “我要去。” 最终还是二人一起穿过了支援军的封锁线,迈进了一片焦黑的圣所。吴怀山大受打击,灰头土脸倒在门前,刘凌丹正在给他鼓劲,嘴里抽不出空,朝他们挥了挥手。 火焰留下的痕迹像神灵随意的涂鸦,到处都奇形怪状的陌生。 没有棣棠,没有木槿,没有杜英,没有绣球。树木与灌木剩下漆黑的条干,到处是焚烧殆尽的残影。 卫天卜四处打量,一点一点细细地看,周谡拉住他的手,低沉道:“走吧,我不想看了。” 面色如常的向导没有搭腔,抬起头忽然说:“这里还真的挺大。”他一只手摸索到胸前口袋,掏出仅剩的一瓣白花,若有所思。 “走,我帮你找她们。”周谡拽他。 “谡谡。”卫天卜被拽两步,摇头说:“周潇没有说错,外人是进不来的。” 周谡无措地停下,一时没有动静。卫天卜把白色的花瓣送进自己嘴里,没品出好味道。他早就在思索向导们的去向,心里隐隐有了结果,就差一点证明。 他转头走向刘凌丹问:“何逍平呢?” 刘凌丹许久没见卫老板,一听就很佩服:“你怎么知道她还在?” 卫天卜一颗心已经下坠:“她在,是不是?” 刘凌丹道:“是呀是呀,你说巧不巧,她当时来找我了,说幽琅姐姐想吃锦绣花雕鸡,她来找我要东西。真是躲过一劫呀!” 听刘凌丹讲到幽琅,吴怀山忍不住捂脸呜呜抽泣。 “啊,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节哀啊——啊不是,你就放宽心吧,幽琅姐姐肯定没事的啊!” 卫天卜露出一丝微笑,也安慰道:“她一定没事,你不要难过。” 周谡几步之遥,极度不安,十指交叉握住卫天卜的手,绕过他的小臂,怕他飘走一般。 卫天卜任他握着,低声说:“她走啦。” 周谡并不在意夏幽琅,只是受不了心里的绞痛:“你不知道。” “我知道。”卫天卜还是微笑。周谡看着这笑,急得生气:“不要笑了。” 何逍平还在,向导的失踪不过是一件小事。 南一区的氏族千金在东三区失踪,就是一件大事了。 没有这样的恰好。 周谡没有费心去想其中的道理,执拗道:“我现在就把她找出来。” 不等卫天卜应答,他扩张自己的感官,延伸自己的知觉,真就要做一个活雷达。 过度的扩张只会加速感官游离症的出现,卫天卜不懂他的小特技,捏住他的耳朵训斥:“不要这样子!” 周谡吃痛,露出只有他能看懂的委屈。 “不用这样,你会受伤的。”卫天卜又柔声安慰:“你的花不在了,对不起,你不要再受伤了。” 周谡一震,抱紧他的手臂,保证道:“不会的。”组织好一番言语解释:“你一直在保护我。” 卫天卜心平气和的样子终于有了波澜,要笑不笑,不敢肯定:“哦?保护你?” “嗯。” 卫天卜环顾四处焦黑:“真的有用吗?” 周谡使劲抱好他:“嗯。” 只有一个字生怕不够,周谡又补充:“只有你有用。” 第八十章 守护 何逍平与家里的妈妈们一样,钟爱格式漂亮衣服。 她来东三区时,带了各式衣裙。金红相间的珍珠袍,水色墨染立领衫,黑锦棉提花西洋裙,没有一件重复的。尤其是各类印花,碎花提花织锦绣,今天是什么心情,就拿得出什么衣服来。 如今听到圣所着火,向导们不翼而飞,旁人诋毁卫老板,每一件事都听得她云里雾里,捏着今天的嫩绿裙摆茫然地想:我的衣服都没了? 再缓缓劲,她逐渐意识到不仅衣服没了,是家里带来的料理机器人、含辛茹苦做的资料、最爱的绒毛头饰、去哪里都要带着的粉色小毯子,连幽琅、鸣金、郑潇等新朋友都不见了,“哇”得一声开始大哭,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无人能见的角落里兔子蹬着腿抽搐,运输班隔壁的医疗班都能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孩童式哭声。 运输班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无法哄孩的呆头鹅,只能连滚带爬地去找班长。 好在刘凌丹带回了卫天卜,何逍平哭着扑到卫老板的怀里,抽抽噎噎:“都……都没有了……” 卫天卜不说什么,大手轻拍她的背,任她涕泪横流。等眼泪流得眼睛肿了,何逍平也累了,闷闷地说:“我想回家。” 她从未承受过如此蛮横的失去,兔子受了惊,只想回到窝里。 卫天卜答应:“好的,送你回去。” 她在陌生的东三区里仅剩的熟悉感里略微得到一些安慰,抬起头去看卫天卜,忽然意识到:“那你要回哪里去呀?” 卫天卜也略抬眉毛思索,告诉她:“我还有地方住,你不要担心我。” 何逍平突然来了劲:“你和我回我家!” 一只雪白的手从卫天卜身后勾住他肩膀,不带波澜地否定:“不。” 何逍平这才注意到周谡一直在,撇起嘴说:“你说了又不算,我回南一区,爸爸可以给卫老板再建一个学校。” 周谡冷酷反驳:“不用你。” 刘凌丹从外面与坐牢一样等候他的运输班兄弟接了班,进来一看大家都抱在一起,也伸开双臂:“你们怎么不带我呀!” 卫天卜看这三位要凑在一起往自己身上压,怕被憋死,赶忙站起来挪开周谡的手,扶好何逍平,耐心说:“你先回去吧,你爸爸会担心的。我就不跟你去啦。” “为什么呀卫老板……我觉得……” “嘘, 要是幽琅她们……找到了,我总不能不在,对不对?” 何逍平咬住下唇,回忆起许多细节,隐约觉得自己是个不合时宜的人,戚戚道:“……幽琅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在这里?” 她只是天真,并不蠢笨。今天夏幽琅支使她去运输班,一定要今天吃这么一顿饭,她就觉得奇怪。再加上卫老板之前找人那么快,这样的大事反倒一动不动,从小的敏锐便起了作用。 “怎么会呢?你不要多想。”卫天卜拍拍她的头。 这没有打消她的顾虑,反倒使她有点发怒:“那是为什么呢!难道她不要我,也不要你吗?” 此话一出,两位哨兵心里一跳,各自是不同想法。 卫天卜一时无话,苦笑着摇摇头:“逍平。” 在失去之后,何逍平又体会到生平第一次的背叛。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她有多喜爱夏幽琅,心火就如何灼烧。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何逍平瘪起嘴,强忍眼泪:“她说,她说她今天生日,我才……过来。她是不是……是不是骗我?” 越说越伤心,眼眶里的泪珠还是滚了下来:“我还很高兴……她今天还问我借了一条红裙子……那是我红色里最喜欢的……” 卫天卜只擅长对恶意无动于衷。 他拿拇指抹去何逍平的泪珠,按下心痛,做一根沉着的支柱:“没有骗你,她真的是今天生日。” 不管这安慰是否起效,何逍平还是连夜被运输班送回了南一区。 卫天卜慰藉完这一位,感谢了那一位,应付了许多位,一天结束时,不要说午饭,连晚饭都没碰着一口。 探风的,同情的,问责的,一个个找上卫老板,无论来人知道多少,表面都是一无所知。 他们就算想问“为什么”,也再不会有第二个何逍平,将这“为什么”问出口。 周谡像他的尾巴,静悄悄跟了一天。 这样一个抢眼的装饰品,谁都无法忽视,偏偏周谡一言不发,硬是要为难旁人装瞎。 要说有什么用,他惜字如金,不能说有什么表态。 要说没什么用,他如影随形,存在就是一种表态。 仿佛只是想让人知道,卫天卜并不是一个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