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梦（06）

    叶夏云隐匿了自己的妖气带着苍梧去了常有修者活动的城镇，他急急忙忙地带着苍梧跑到一个医馆，把正在打瞌睡的医修吓得差点一头栽在地上，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公子哥一样的人红着眼眶背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人，于是也连忙上前帮忙把人弄到了后面的厢房里躺着。

    “失血太多又中了蛟毒，入体的毒素太多，而且已经耽误了最好的救治时间。”那年轻的医修一边给昏迷不醒的病人处理伤口，一边漫不经心地跟焦急等在一旁的叶夏云交代病情，“他的外伤不难医治，但毒却难办，寻常药物已经于他无用，我建议你准备后事吧。”

    这话说得毫不委婉，直接把叶夏云吓呆了，他愣愣地看着手上动作干净利落，快速地剜掉伤口附近坏肉的大夫：“可是、可是，他……怎么会呢，您、您可不可以再仔细瞧瞧，求您想想办法……”

    小和尚是陪他出来寻找灵草的，又是为了保护他才被那黑蛟咬中，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无论如何都要……

    那大夫瞥了一眼急得像是要哭了的小公子一眼，见他像是急得没办法了，眼看就要学着以前看过的人类那样跪下来抱他的腿，连忙抬起胳膊肘把人挡开：“男子汉大丈夫别哭哭啼啼的，诶干什么干什么，你站远点别折我寿！”

    “罢了，也算我倒霉，来坐诊几天赚个盘缠就撞上你们。”年轻医修无奈地嘟囔着，从怀里掏出一包银针，一边准确快速地刺入苍梧的穴道，一边道：“这样，我可以帮他暂且压制住毒性，要彻底解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我缺一味药引，你要是能弄来的话我就帮你把人救活。”

    突然峰回路转，叶夏云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您要什么药引，我一定去帮您找来！”

    “劝你别答应得太早，要真这么好弄，我早就自己去弄来了。”大夫说着，又看了一眼这傻不拉几的妖，忍不住叹气，“看你是个够缺心眼的，说不定真能拿到。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只能保他三日，若是三日内你拿不回来，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行了，现在你先闭嘴，等我处理完他的伤再跟你说，要不然他不出一个时辰就得咽气。”

    这话一说，叶夏云马上就不敢吱声了，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那年轻的大夫处理完伤口，好跟自己说找药的事。

    半个时辰后，大夫才停下手上的动作，随手给依然昏迷不醒的佛修盖上被子，然后刚一转过身，就看见一双眼角泛红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像是一只巴巴地等人喂养的小狗。

    “……”这是哪跑出来的奇葩，真是让他撞上了。

    总之在叶夏云的盯视下，医修只能匆匆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然后开始长篇大论地说明情况。

    他说自己名叫陈如故，平时并不在这间小医馆坐诊，只不过是最近手头盘缠不多了才随便找家医馆赚点银钱灵石，碰上他算叶夏云走运，要是别人还真治不了这个烂摊子。

    至于他要的那一味药引，叫碧灵髓，要弄到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端看是何人去取。

    南海有玄龟，龟壳千年一蜕，所谓碧灵髓，便是其最中心的那一块龟甲，而这玄龟一族向来脾气古怪难以捉摸，这块龟甲人人想求得，而它们却行踪诡秘，有卜算之能，且极擅防护之术，非修为极高之人难以伤其分毫，只将这碧灵髓与它们相中的人进行交换。

    碧灵髓之中蕴藏着极为丰沛的生命力与灵力，埋入合适的灵山之中甚至可充当灵脉五百年，天下想求得之人不知凡几，但真正能够得到的却只有寥寥。用医修的话来说，用这种宝贝来治蛟毒，简直算是暴殄天物。

    “恰好，我就认识这么一个怪脾气的老乌龟，手里有一块碧灵髓，至今不曾送出，我磨了她许久都未能得手，如今我观你倒是挺像是她要求的那种有缘人。”陈如故竖起一根手指，对着听得全神贯注的叶夏云晃了晃，“但是也别急着高兴，这群老乌龟不但脾气怪，要求也怪，而且经常会很苛刻，就算你合了她的眼缘，也不一定能做到她的要求。”

    他还想接着劝退，就听见面前的人急急地问：“那个玄龟在哪？我马上就去找她。”

    陈如故沉默了片刻，他抬眼认真地看了叶夏云一眼，随后便偏过头去不再看他，懒洋洋地回答：“从镇子西边出去，一直走三十里，有一片青竹林，她之前在那地方悟道，现在应该也还在，那老乌龟动作慢得很。你到了之后喊几嗓子，她若是想见你自然会出来，若是不想见你你也不用白费功夫。”

    话刚说完，叶夏云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正要离开时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把手边的包裹交给陈如故，说：“这里面有一棵青鳞草，要是，要是我没能回来，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它送到青冥山上的那只鲤鱼精手里？对不起，我也想多给你点报酬，可是这里面其他的东西都是小和尚的，我不能……”

    “……”陈如故翻了个白眼，赶苍蝇似的对着他挥挥手，不耐烦地赶人，“行了行了，当我倒霉，我答应你了，报酬也算了，看你也没几个钱，要真能把碧灵髓拿回来给我研究研究就算你抵了医药费了。”

    “多谢，我之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说完这句，蝶妖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之中仍眉心紧锁的苍梧，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连身上带血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留下厢房里的医修和床上昏迷的病人相对无言。

    在他离开后，陈如故便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偏头看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佛修，开口道：“佛修与妖同行，真是奇了。不过傻成这样别说是妖了，就算是人我也没见过，也不想想万一被我骗了怎么办。”而且那傻子估计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看穿了他是妖，还藏着妖气呢，也不知道藏藏自己那一身花香味儿。

    失去意识的人自然不能回他的话，于是他便一手摩挲着茶杯，继续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让他去这一趟是福是祸，这世上虽然痴人众多，但这样的却也难遇。”

    以前他曾软磨硬泡地从那老乌龟嘴里撬出过她的要求，果然是玄之又玄，他虽然未能完全参透，但多少知道那有些残忍。

    摇了摇头，他对着苍梧举杯，以茶代酒：“就当是敬你一杯了，没准能让我沾沾你的光，看看那碧灵髓到底什么模样。”

    ＊＊＊

    陈如故所说的地方并不远，叶夏云很快就赶到了，他本以为要费些功夫才能找到那只玄龟，却没料到他才刚刚找到那片青竹林，远远地就看到有一人静静地立于竹林外，仿佛是特意在此等候着他。

    那是一个女子，身上穿着深紫的罗裙，额间点缀着一枚紫水晶额饰，轻薄的面纱下隐约可见那倾城绝色的容貌，一头乌黑的秀发长及臀下，负手而立安静地望着他，那双沉静的美目仿佛能一眼看破心神一般。

    他走近后停下脚步，迟疑地问：“您莫非就是……”

    “吾名玄暝。”女子向他点头致意，“卦象言今日当遇有缘人来访，故在此等候。”

    言下之意是她的确就是他要找的那只玄龟，叶夏云一时间既激动又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前辈您好，实不相瞒，我上门来是想要您手里的那个碧灵髓……”

    “碧灵髓可以予你，但非平白赠你，你愿付出何等代价？”

    实在没想到竟然进展得如此顺利，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连忙点头：“没问题，只要前辈您愿意给我碧灵髓，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算……就算你要我一命换一命也……”

    只见玄暝双目微阖，抬起素手，葱白般的手指轻掐几下，似是在卜算什么。片刻后，大概是有了结果，她便重新睁开眼看向面前的蝶妖，手掌一翻，手心中便多出了一枚不起眼的种子，启唇言：“明日午时，将这颗种子种于距此西南百里外的百年槐树旁。你可愿？”

    叶夏云立刻弯腰恭敬地双手接过这枚种子，小心地问：“我知道了，我会照做的，请问还有呢？”

    “如此，便可。”玄暝点头，她右臂于身前振袖一挥，一块巴掌大小、冒着碧绿光彩的龟甲便凭空出现在了她面前，随后她翻掌轻推，那块龟甲便自发地飞进了叶夏云的手中，与那枚种子一同静静地躺在他手心，“此为碧灵髓，今后用作何途，全凭你意。”

    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只错觉手心上的东西仿佛重若千斤，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前辈，这、我还没有去做您要求的事，而且、而且只做这点事，我受之有愧……”

    “足够了。”这位神秘的女子背过身去，仰头凝望天边一只飞过的鸟雀片刻，缓缓地向着林子里踱步而去，“你我交换已成，事毕后不必回来告知于我，去见你想见的人便可。”

    就这么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玄暝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中，叶夏云还维持着手捧种子与碧灵髓的姿势，依然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地因为激动与喜悦露出傻笑，立刻小心地收好手中的两个物件，贴身仔细保管着，然后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逼自己冷静下来，赶紧动身前往玄暝前辈说的槐树那里。

    ——太好了，小和尚的毒能够解了，太好了，陈先生和玄暝前辈都是这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