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梦（05）

    青鳞草虽寻常难以觅得，但相对而言已经算是不那么罕见的灵草，因其虽对水生妖族大有裨益，但对于人类或其他妖类而言则没什么特别大的用处，再加上灵溪山涧多有妖兽出没，故而会特意前去采集的人并不多。

    对于人类修士来说，除非是在师门的带领下前来历练，否则一般是不会往这地方跑的。

    在靠近到一定范围之内后，叶夏云明显感觉到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湿润起来，带着活跃的水属性灵气，而且周遭的植物在这夏末秋初的时节依然生长得葱郁茂盛，若是当做一个踏青的去处倒也挺舒服的。

    一路向前，他们逐渐听见了水流声，继续往前走，便看见一条水流湍急的溪流呈现在了面前。

    说是山间小溪，实际上眼看着跟一条河也差不多了。

    “这就是那条山涧？”叶夏云已经换上了新的衣裳，手里还拿着那柄桃花扇，站在溪水边探头查看的模样像是从宅邸里偷跑出来的富家公子，看得苍梧忍不住伸手把他向后拦了拦，免得他一个不留神掉进水里。

    他四下看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很特别的草药，就开口询问：“那个青鳞草是生长在什么样的地方，长什么样？”

    “沿着溪流，向上游走。”能感觉到那边的水系灵气更为丰沛，有灵草生长的可能性更大，“当心，此地常有妖兽出没。”

    在这些方面，叶夏云向来很听话，苍梧说让他小心，他就乖乖地跟在对方身后，只是嘴上没个消停：“可我也是妖啊，就算真有妖兽，跟他说说情不可以吗？”

    “……”这提议天真到饶是苍梧也不由失语，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不由得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即便妖与妖之间，相互争斗也为常事。求仙问道一途，机缘难遇，吞噬同族血肉内丹也是妖族进阶的途径之一。”

    妖族多好逞凶斗狠，虽也有性情平和的族类，但到底是少数。更何况妖修和妖兽又不一样，后者大多灵智未开，更是嗜血凶残。

    一路边走边听苍梧不急不缓地为自己说明外界的凶险之处，第一次出远门的蝶妖听得又着迷又后怕，他小声自言自语：“还好当初我第一个遇到的妖是锦鲤姐姐，不是你说的那些坏妖……嗯？”

    说着话，一抹不起眼的蓝色突然从他的视野中一闪而过，他连忙伸手拉住苍梧，后退了几步，惊喜地指向山涧对岸的一块石头缝下：“你看，那个是不是你说的青鳞草？”

    苍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叶片错生，叶脉泛蓝，隐有水纹，且周围的灵气浓郁，的确是青鳞草。

    他二人越过溪流，叶夏云上前小心地摘下了那棵长势喜人的灵草，光是拿在手里都能感觉到里面充沛的水属性灵气，有了这个，应当多少能帮上游锦的忙。

    蝶妖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容，看上去有点孩子气，跟他本身风流俊逸的长相不太相配，但依然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如此，他们此行的目的便已达到，接下来就该抓紧时间赶回去了。

    叶夏云正要飞身再次越过溪流回到对岸，却突然被苍梧抬手拦住，他怔了一下，偏过头就看到对方面色冷凝，严肃地道：“退后。”

    话音未落，一道青黑的巨影骤然从湍急的水流下破水而出，挡在前面的僧人早有防备地振袖抬手，一道隐有梵文流动的金色灵罩便护在了他们身前，挡住了那伴随着飞溅的水花而来的妖气冲击。

    那是一只蛟，尚未生出角，但头顶已经能看出隐隐的鼓包，双目赤红，贪婪地盯着这两个闯入者，涎水滴落，显然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他们吞吃入腹。

    从那浓烈的妖气就能判断出，这只蛟实力强横，怕是已有金丹中后期，或许苍梧能与其较量一二，但却不是叶夏云能对付的。

    苍梧手中现出一柄古朴沉重的禅杖，上前一步做出迎战的姿态，沉声对身后的妖告诫：“找机会逃走，莫要冲动。”

    “你、你也要小心，千万不要受伤了。”

    虽然担心，但好在叶夏云对自己的斤两非常有数，也不打算杵在这给小和尚添乱，立刻后退几步化作原形，飞去寻找藏身之处，最好是隐蔽但又离得不远的，好让他找机会给这只黑蛟下下绊子。

    苍梧不欲造杀孽，与黑蛟的缠斗中多是防守与退避，心思更多专注于伺机脱身，但那黑蛟怕是正值蜕皮期前后，狂暴异常，看得躲在远处的蝶妖心惊胆战，焦虑不已。

    他躲在一处花丛后，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打量着交战的人类和黑蛟上方层叠茂密的树荫，心里有了个主意，便又悄悄地飞了起来。

    佛修的招式大开大合，而黑蛟则是阴毒灵活，二者交手之际周遭的灵气激荡，谁都没注意到有一只不足巴掌大的莹蓝色蝴蝶借着这掩护，悄悄地在树冠之中来回穿梭飞舞，不停地向下方洒落微不可查的鳞粉。

    过了约有一刻钟，那凶狠的黑蛟像是突然失了方向感，一口重重地咬向偏离苍梧许多的地方，而苍梧自然是没有放过这一机会，立刻便用佛杖重重地击上黑蛟的头，趁其头晕目眩之际撤身脱离了纠缠。

    见他脱身，叶夏云心里一喜，立刻也打算悄悄飞离，却不料那被击中头颅的黑蛟狂乱地四处甩尾撕咬，那条粗壮的蛇尾打倒了周围大片的树木，空中的蝴蝶失去了掩体，立刻被黑蛟那双阴毒的竖瞳盯上，青黑的蛇尾猛地向着那无处可躲的蝴蝶甩去——

    他已经逃脱不及，马上就将被那条灵活的长尾击中，若不想被立刻打得粉碎就只能化作人形，但那蛇尾却立刻一圈圈地缠住了他的腰身，让他无法脱身，再一抬眼就看到那黑蛟已经张着血盆大口重重地向着自己咬来。

    从来没有经历过此等险境的蝶妖吓得下意识闭上眼睛，却听见一声重响取代了应当袭来的疼痛，他忙睁开眼睛，就看见去而复返的苍梧挡在他身前，手持禅杖抵住了黑蛟的獠牙与巨口。黑蛟狂乱地摇摆头颅，试图绕开碍事的禅杖来啃咬近在眼前的猎物，而苍梧自然不可能任由他得逞，二者一时再次陷入僵持。

    在这期间，叶夏云再次试着挣扎，但那黑蛟的尾巴死死地缠着他，怎么也逃不出去，他看了一眼正在与黑蛟险之又险地颤抖的僧人，咬咬牙，抽出之前苍梧交给他以防万一的短剑，找准了蛟尾上一块看起来鳞片薄弱的地方，将灵力注入短剑内，重重地刺了进去。

    被刺中七寸的黑蛟猛地惨叫嘶吼起来，叶夏云却没想到这缠着自己的长尾在疼痛之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猛地绞紧，他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口血，几乎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绞成两半了。

    下一瞬，一柄禅杖猛地挑开了黑蛟的尾巴，几乎是同时，叶夏云听见挡在自己身前的苍梧闷哼一声，就看到原本抵着黑蛟头颅的禅杖为了替自己解围而不得不离开，同时黑蛟瞪着那阴毒猩红的眼睛，重重地咬上了苍梧的肩膀。

    苍梧本是可以躲开的，但若是他离开，就会露出被他护在身后的蝶妖，电光火石之间，他下意识选择了自己来承受这一击。

    他惊得骤然瞪大眼睛：“小和尚！”

    黑蛟咬中了苍梧的右肩，遭受重创使得他的手臂也难以发力，叶夏云伸手接住差点从苍梧手中滑落的禅杖，一时间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知道努力举起这柄沉重的灵器，对准了刚刚自己刺入短剑的地方拼尽全力地重击下去。

    要害再受重创的黑蛟发出更加猛烈的嘶吼，松开了咬着苍梧的血盆大口，濒死之际疯狂地四下乱撞，而叶夏云也趁此机会彻底摆脱了缠着自己的长尾，伸手带住苍梧飞离了垂死挣扎的黑蛟附近，焦急地问：“你的伤怎么样，是不是很严重？”

    “不必担忧，咳……”苍梧被叶夏云扶着靠坐在一棵树下，他摇摇头，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然后按住自己右肩的伤口，声音沙哑地对叶夏云道，“去看看那边的水下，黑蛟不擅隐藏妖气，此处当有灵宝助他。还有，咳……黑蛟内丹……”

    他本不愿夺人机缘，但现下那只黑蛟重伤，已然是活不了了，既如此，那份机缘便不如让叶夏云拿去。

    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的蝶妖急得眼睛都红了，忍不住吼他：“都这时候了还看什么灵宝！”

    苍梧摇摇头，似乎是不欲与他争辩，就打算起身自己前去查看，叶夏云看他这模样，赶紧把他又按住：“行行行我去看看，你待在这别乱动啊，我马上回来。”

    那只黑蛟已经躺在溪边不动了，叶夏云确认这东西已经没有能力再偷袭暗算，便立刻入了水，看到水下有一块比人头稍大的岩石，里面隐隐透出异样的气息，直觉这就是苍梧所说的灵宝，便立刻抱起石头浮出水面，然后先把石头放在岸边，又过去取黑蛟的妖丹。

    取妖丹仿佛是刻在妖类骨子里的本能，他将手虚拢在黑蛟死不瞑目的头颅之上，一收一抬，便有一枚墨绿色的妖丹破体而出，入了他的手心。

    没那心思去仔细研究，叶夏云匆匆忙忙地抱着石头和妖丹跑回苍梧身边：“好了，你的妖丹和宝物，这下你安心了吧，快点先让我看看伤口。”

    “你且收好，我、咳咳……无碍……”

    “怎么可能无碍，你现在脸色白得像死人一样！！”

    苍梧张口还想说什么，但一口黑血却先于话语被吐出，随后靠坐在树前的人便失去意识倒向了一旁。

    “小和尚，小和尚！”吓得赶紧接住歪道的人类，叶夏云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扒开苍梧被血浸透的衣裳，果然看到那几乎被獠牙咬得对穿的前后各两个创口已经变得发黑，从伤口中流出的血液都泛着黑色。

    “小和尚，你醒醒啊！喂，你别吓我！”

    蝶妖被这糟糕的状况吓得六神无主，但也知道中毒绝不能耽搁，便连忙把妖丹和那块石头收进包裹里，然后费力地背起失去意识的人类，向着离这里最近的大城镇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