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梦（02）

    无论是叶夏云还是游锦，都没有预料到叶夏云竟然会先化形成功，甚至在化形时他自己都还是一脸茫然，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人形。

    当时游锦从泉水中探出头，望着满脸无辜地坐在岸边的青年，含笑道：“别傻愣着了，去寻件衣裳穿好，这样像什么样子？”

    被游锦这么一说，叶夏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就这么光着身子坐在锦鲤姐姐面前，脸上一红，立刻就又变回了蝴蝶的样子，这次却是磨磨蹭蹭地落在岸边的一朵花上，不好意思像以前那样落到鲤鱼的头顶了：“我怎么会突然化形了？”

    “你吸收过妖狐的灵力，这些时日下来应当是彻底炼化了，加之你本就天资卓越，能够化形也不是什么怪事。”比起他的局促，游锦倒是要坦然得多，全然不为看了一个异性的身子而感到羞涩，还游到岸边拍起一朵小水花逗弄害羞的小蝴蝶，“莫要害羞了，小云儿化成人形的模样也生得很是俊俏。”

    “真的吗？”

    提起这个叶夏云立刻来了兴致，刚才匆忙之下连他自己都没能看上一眼自己化作人形之后的样子，现在被游锦这么一说，反倒是有了几分期待。

    “自然，”游锦含笑道，“我何曾骗过你？”

    要逗自家的小蝴蝶开心时，游锦向来是不吝于赞美之词的，但这次即使不为了逗人开心，她也依然发自内心地觉得叶夏云的人形的确是好看极了。

    有言道相由心生，而叶夏云生了一副浪子般的风流之相，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唇齿眉间似是自带一番情意，乍看之下就让人觉得这应当是位游戏人间的矜贵公子，怕是少不了痴情债。然而细细看去，却又觉得这人相貌柔和而不锐利，风流却不轻浮，当是心性良善之人。

    就应当如此——游锦心里想着——自家的小云儿向来是心性极好的，天下无人比他更配得起这般相貌。

    可惜叶夏云并没有察觉游锦此刻的满心欢心，他急着想瞧瞧自己的模样，又暂时不太会自行幻化衣物，便与泉中的锦鲤打了声招呼，扑闪着翅膀向着临山寺飞去。

    “小和尚小和尚，借我一件你的衣裳好不好？”

    离着老远苍梧就听见了那吵闹又兴奋的呼喊声，一直到那有点聒噪的蝴蝶落到了他肩膀上，他才停下了手中敲打木鱼的动作，缓缓睁开眼睛：“你能穿的，此处只有海青。”

    叶夏云听不懂苍梧说的什么，在他看来念佛的人穿的衣服都叫僧袍，但也顾不上问那些细枝末节，只连连点头：“没事没事，先借我穿一下，还有镜子，我想看看自己的人形长什么模样！”

    无言，苍梧起身带着肩膀上的蝴蝶回了自己的卧房，从柜中取了一件僧袍和一套里衣出来，然后说了一句“我去取镜子”便离开了房间。

    寺中是有铜镜的，但平日里他用得不多，就一直放在另一间用来储存杂物的空屋中。

    然而拿着铜镜再次踏入自己屋中时，屋内的景象却让他不自觉地驻足，甚至连呼吸都不知何时停下了。

    生得极其俊美的少年正坐在他的床榻上，一头青丝披散着，没有穿里衣，一件深棕的宽袖海青被他乱七八糟地套在身上，衣领大敞着几乎遮不住什么，见他进来时瞥过来的那一眼更是仿佛带着万种风情，这模样可以说是极不端庄的，甚至说是放.荡也不为过，但是或许正如那蝶妖所言——即便皮下白骨，也是分美丑的。

    师傅曾说他天生佛相，是难得的灵台清明之人，且心思坚韧，世间少有能令他动摇之物。

    可是如今不过是瞧见了一只蝶妖的人形化身罢了，为何心律会蓦然乱了？莫非是最近修行有所懈怠？

    叶夏云一直居住在山中，对于凡尘俗世虽好奇却着实了解甚少，性情也尚且天真，并不觉得自己这般模样有什么不对，看到苍梧站在门口，还高兴地冲着他招手：“你回来了？你快瞧瞧，我的人形是不是很好看？锦鲤姐姐说很好看，她不会骗人的。”

    苍梧还困惑地用手抵着自己的心口，不明白自己方才的异样是因何而起，现在听见叶夏云的催促，便也只得将其暂且放下，走进屋里将铜镜放在桌上，然后又走到了床边，把叶夏云身上穿得不伦不类的僧袍脱了下来：“要先穿里衣。”

    每一次手指不小心擦过那温热的肌肤时，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会起变化，像是这蝶妖自身带着什么妖术一般，轻而易举就能乱人心神。

    “小和尚，你的脸怎么有点红？是生病了吗？”

    “你……”皱着眉望着眼前这突然凑近的俊美面容，看着那蝶妖面上的好奇与担忧之色，苍梧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晓自己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真的病了？

    这时候他刚刚帮叶夏云穿好里衣，就连衣带都还没来得及系好，就被这人一下子抱住腰，一时不查整个人都被拉到了床上，然后就是一层被子裹了上来，做着这事的蝶妖还一本正经地说着：“你别担心，我见过山下的人类生病，人类病了是要注意保暖的，然后好好睡上一觉，很快病就能好了。”

    不由分说地把苍梧按在床上后，叶夏云自己则高高兴兴地下了地，抱起苍梧带进来的铜镜，好奇地打量着镜中人的长相，在反反复复仔细看了许久后，才兴高采烈地回头对苍梧道：“我果然长得很好看，你也这么觉得吧！”

    “……确是世间罕见之貌。”

    听了他的认可，叶夏云更是得意地一挑眉：“对吧，我即便是白骨，也一定是比别人更好看的白骨。”

    说完，他放下铜镜，走回床榻边，按住了苍梧正要掀开被子的手，笑眯眯地道：“不许掀开，你要好好养病，待病愈之后陪我去山下买衣裳。”

    一阵风从敞开的窗户吹入屋内，卷来了几片白兰花瓣，有的从俊美的少年人身后掠过，有的粘在了少年身穿的海青上，冲淡了这身衣裳的庄严与素净，蝶妖的发丝被这阵风吹得微微飘拂起来，但是那双明朗清澈的眼眸依然带着开怀笑意、直勾勾地望着半躺在床上的僧人。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太年少，而少年人的心动常常只需要这样一阵恰到好处的微风与灿烂的笑容。

    在苍梧不自觉地出了神时，面前的蝶妖毫无预兆地弯下腰，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

    “哈哈，你原来是害臊了！”不比苍梧的震惊，叶夏云一下子就笑弯了腰，很是高兴的样子，“你的脸变得更红了，我看过山下的人类，那些女子看到长得好看的男子时就会像你这样脸上变红。”

    苍梧睁了睁眼，难得地变了脸色，不再是无波无澜的模样：“胡闹！”

    “好啦好啦，你看你总是绷着脸太没意思了，偶尔被吓到不也挺好的，你们信佛的不都是很大度的吗？所以你也不许生我的气。”叶夏云笑嘻嘻地说着，讨好似的主动帮苍梧掀开被子，“记得要陪我去买衣裳，我还想挑几件姑娘家的衣服送给锦鲤姐姐——锦鲤姐姐很漂亮很温柔，等她化形后我介绍你们认识。”

    “泉中的那条鲤鱼的确天资出众，待修为稳固，化形指日可待。”

    “是吧，锦鲤姐姐很厉害的，懂很多我不懂的事情，也会很多我不会的法术。”提起游锦，叶夏云笑得越发开心，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连我的名字都是她取的，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妖，待认识后你也会很喜欢她的。”

    苍梧端坐于床边，瞧着蝶妖那真诚的笑靥，双目微合，只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并未反驳什么。

    他自幼修佛，身负佛门清气，于妖而言自是避之不及的，况身有修为的人与妖本就是互相忌惮，这些年来也只有这不谙世事的蝶妖敢胆大地钻到他的梦里，又频频前来他这庙中玩乐，故而他与那鲤鱼妖怕是无法如这蝶妖所盼望的那般以友人身份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