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入学

    视频完播之后又恢复到初始状态，季琉溟神情涣散的脸在屏幕中定格，江汜手指发烫似的迅速关掉私人板块，然后再在邮箱里翻找一番。

    江汜的星网账号除了黄色废料之外，勉强还有有用的东西——一封静静躺在邮箱内页面背景印着雪鸮的信件，正是来自帝国军校的录取通知书。

    信件内容去掉寒暄与华而不实的词藻，大意便是表达江汜以优秀的成绩被录取，同时希望他七月之前赶到学校报到，参加训练，若是表现良好便能提前被投入前线参与辅助作战。

    这大约是之前的江汜干的唯一一件好事。帝国军校生的身份别的不说，至少会给江汜的生活提供许多便利。帝国阶级森严，想要改变自身地位身份非常困难，若说这世界还有什么方法是能够做到这件事的，考上帝国军校赚取军功便是其中之一。

    江汜短暂休息补充了因那个视频而通宵达旦的精神之后，在午饭时提出了离开的想法。杰克老头在听到他要赶往军校报到之时，脸上露出了没能掩饰好的惊讶，商榷许久之后决定让林送他一程。

    从荒星赶往帝国军校所在的狮子星是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光是时间便要花费整整三天，杰克一把老骨头，已然经不起折腾。

    林很爽快地应下了这件差事。

    一路上非常顺利，而与来时的干脆一样，林的离开也很干脆，她只说了一句回见，便补充好燃料驾着飞艇离开。

    因为来自荒星的飞艇不能登上天城，因此江汜重新踏上这颗星球的第一步是在地上城。

    地上城的港口并没有日记中形容的那么破旧，这里作为星球之间往来的枢纽站之一，为了充面子也修缮得不错，它比地上许多地方都繁华，比之江汜记忆中的地球，大约也能够达到一线城市的水平。

    只是比起天城仍旧显得有些落魄。江汜将对比的视线从头顶收回，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朝修理店赶去。

    修理店跟回忆里的一样破旧，却比之前要冷清得多，江汜在的时候不热闹，江汜离开之后就更没什么生意了，虽然不过短短半月。

    而江汜的叔叔也与这家修理店一样，与之前相差无几，并且又老又旧。

    ＂你这臭小子，还他妈知道回来！＂男人在看见江汜的一瞬间从摇椅上弹起，拖着干瘦的身子走到江汜身前，抬手就是一拳挥了过来。

    江汜歪头躲过，不咸不淡地回答，＂我来拿点东西，去学校用。＂

    男人一击不中便觉丢了面子，面上迅速涨红，他指着江汜的鼻子骂道，＂拿东西，这里有哪一样东西是你的？你跑了这么多天，害我一分钱都没挣到，现在还好意思拿东西？！还说去学校，我看你是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学坏来骗你叔叔了，就你这样能去什么学校！？＂

    房间内一如既往的阴暗潮湿，老旧的风扇因为高强度的工作发出不堪重负的喘息，工作台则安静地沉睡着，柜台后各种机械零件摆在立柜里，有的因潮湿生锈，有的锃亮如新。江汜起初因为一种好奇与微妙的心情生了点兴致，细细打量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但随着男人的话语环视周围的视线便越来越快，他的耐心逐渐消失。

    他突然笑了一声。

    这一声在男人的咒骂中显得格外突兀，他停下来本想继续，却微妙地觉察到一丝不对劲，狐疑地看着江汜，恨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江汜状似平和地笑着摇头，而后在男人的惊愕中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掼到柜子上。

    “啊——！！”

    剧烈的冲击下，柜子上摆着的零件噼里啪啦落了男人一身，绣的新的，砸得男人呲牙咧嘴。但这些疼痛应该都是比不上江汜抡的那一下的。

    ＂我只是在想，＂江汜笑着歪了歪脑袋，＂我以前脾气怎么那么好？＂

    他收紧了手指，男人的脸因为缺氧迅速涨红，随着时间推移色泽逐渐加深，绛紫肿胀的脸在江汜的凝视下抽搐着、颤抖着，那双浑浊的眼里深色的瞳孔抖得像筛糠一样，其中挤满了陌生与恐惧。

    ＂咳、咳、我……我的钱……都给你……你…放…我…下来…我……＂求生的本能让男人的手紧紧攥着江汜的手腕，在巨力扼制下，从他喉咙里勉强发出的声音气若游丝，宛如马上就要断掉的细线。

    江汜本就没想背上人命，在男人的求饶中欣赏了一会对方眼中的绝望之后便松开了手。

    从窒息中骤然获得空气的过程夹杂着冲刷颅顶的舒畅与身体排斥性的痛苦，男人剧烈的咳嗽不间断地响起，身体随着咳嗽不住颤抖，其架势仿佛下一刻便会背过气去。

    而江汜面无表情地从柜子上取下了一架机械做的飞艇，其内里的齿轮早已生锈，机身却锃亮。

    这玩意是江汜小时候做的，身体的本能在看见它时回想起了完工时的喜悦，只是后来他没来得及跟朋友炫耀便被男人以玩物丧志为由收缴了过去，摆在这儿许久。江汜后来看见过无数次，却都没有生出将它拿回来的念头。

    但是现在却觉得这架飞艇继续摆在柜子里有些碍眼。作为商品不够有用、作为景品不够精致。

    跌坐在地上的男人看着这样的江汜只觉陌生，恐惧让他再也不敢向之前一样对江汜大呼小叫，他在自己被注意到之前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跑向了门面里边的房间，然后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钱，递到江汜身前，＂你、你拿了钱快走吧……管你读书还是干什么，别再回来了……＂

    江汜低头看了一眼他颤颤巍巍的双手。

    即便是他手中所有的钱也不够帝国军校的学费，但船票是远远够了的。于是他伸手将男人手中的钱都塞入口袋，然后将飞艇模型放在了自己曾经的工作台上。

    临走前他开启了工作台的自动切割模式。

    房间内风扇吹着，切割机转着。

    男人看着飞艇模型被一步步解体，身上被风吹拂，从脚底凉到了头顶，他脑海中浮现出江汜步步远离的背影，忽然之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又一次身体发软地跌坐在地上。

    手中的钱去掉购买军校船票的部分，仍有剩余。江汜去成衣店为自己置办了一身还算看得过去的行头。

    他脱掉了之前的麻布衣裳，换上了贴身的绸缎，衣服款式有些像旧社会贵族的礼服，却没有那么繁冗，杂糅了现代的休闲风格。江汜身高体长，是完美的衣服架子，这身衣服虽然算不上名贵，但穿在他身上却有种特殊的气质。

    镜子里他一头灰发，眼角向下，只要稍微露出笑容褐色的眼睛就会显得毫无攻击性，看起来俊朗又纯良，店员在一旁夸了他好几次。

    这种外观上的改变让他在前往军校的飞艇上也肉眼可见地受欢迎了。

    前前后后拒绝了许多人的大话，最后一位有些特殊的青年驻足在江汜身前，“你也是去军校的学生，你看起来十分善战，上过战场吗？”

    去往军校的人除了狮子星的人，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青年长相阴柔，身材颀长，个子与江汜相差无几，衣着不一般的华贵。可与狮子星人不同的是，他的两颊生了蓝紫色半透明的鱼鳍，在说话时会不由自主地翕动。

    对方显然是与自己不同的种族，江汜细细打量了一番，笑着回话，“阁下过奖了，我是以辅助人员被军校录取的，并非主战人员。”

    “辅助军种，”青年眼睛反而更亮了几分，“你擅长机械吗？”

    江汜谦虚道，“还行。”

    青年闻言向江汜伸出了手，“我叫夏利，希望我们以后有合作的机会。”

    他的手跟他的脸颊两边的鳍一样异乎常人，指尖比一般人类修长，指甲锋利、泛着贝类的光泽。

    江汜握住了那只表达友善的手，发现对方体温也远比正常人要低得多。那只手也不柔软，它强硬、光滑、冰冷，像一把精铁打造的刀。

    “会有机会的。”他说。

    他看见了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与欲望，却并没有与对方周旋的心思，于是不动声色地抽走了手。

    夏利却不依不挠，主动贴了过来，他攀住江汜的肩膀，头凑在江汜耳边，柔软半透明的鳍有意无意地搔弄江汜的脸侧，语气温柔又缱绻，“我看得出来你比起女人更喜欢男人，而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你很合我胃口，或许在我们谈合作之前可以先释放一下欲望。”

    他的声音极尽诱惑，句尾蜿蜒缠绕。

    传说里海妖以声音惑人，等到旅者心智涣散，便将人拖入深海之下。

    江汜有一瞬间心神剧烈震荡，可随后便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将他从深海中拽了出来，身体被撕扯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

    他心底里仿佛有一道声音在低语，“你要得到季琉溟……你只能…与他一起，这是你的宿命……”

    他向来讨厌循规蹈矩，也厌恶别人给他定好的路线，可是对于这道指令一样的声音却不反感，似乎他身体的本能都在承认这句话。

    于是他侧过脸躲开了夏利的嘴唇，脸上带着假笑道，“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夏利并不气恼，还想继续缠上去，可下一秒便顿住了。

    江汜脸上在笑，可是眼里的温度已经褪去，他看着夏利的眼神与看油锅里垂死挣扎的鱼没什么区别。夏利毫不怀疑自己继续纠缠下去会被对方拧断胳臂或者是脖子，这让他有些生气，毕竟在他的星球、他的国家还没有人敢这么看着他，除了愤怒之外，快冲破夏利脑门的负面情绪里还夹杂着被拒绝的羞恼。

    夏利的指甲骤然变成利爪，锋利的指尖如钢刀的刀尖，抵在江汜的动脉上。

    江汜不动声色，就这么看着他。沉吟许久，最终夏利放弃了。

    ＂好吧，我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夏利收回了手，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之前的合作邀请仍然有效，如果你有需要可以来找我，当然，你哪天移情别恋了的话，别的方面也可以。＂

    ＂感谢夏利阁下的理解。＂江汜的笑容带了几分温度，他看着夏利完美的侧脸，脑海中划过了许多想法。

    舱内人来人往，时间在彼此攀谈中流逝，飞艇很快靠岸，在分别之前江汜与夏利交换了联系方式。

    天城的港口与地上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往来的飞行器像被巨大的灯塔吸引的空气中的飞虫，这里建筑如山，高楼林立，霓虹灯将港口点缀得迷离又梦幻。

    江汜几经周转，而后凭借通知书成功进入了军校。

    军校建筑比之港口繁华更甚，江汜匆匆看过，随后在迎新的学长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宿舍。军校的宿舍是二人间，主战部队搭配辅助部队，江汜进入宿舍的时候空无一人，宿舍分两个房间一个客厅，但房间之间是开放的，一眼过去能够看到另一个人的房间布置，从装饰风格来看，对方是一个简洁、严谨的人。

    ＂学长现在应该是在执行任务，你不用拘谨，室友的变动与安排早就在开学之前便互相通知过了。＂

    ＂好的，谢谢学长。＂

    江汜将自己寥寥无几的行李放在自己房内，视线不由自主地向另外一人房内扫去，在触到对方床头柜的照片时愣住了。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江汜的室友恰巧就是季琉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