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这件事吩咐完,楚钊不愿再多透露什么,只是将摘下的那朵乌金莲扔回池中,说:“既然张捕头愿意留下,王府已为你留了住处,白日里你也可以在府内随意进出,这片铁莲池和府内机关器具的保养就暂时交给你打理了。” 既然已经答应留下,张寻崇也无话可说,应了一声,便行礼告退。 湖岸边站着一个人,是尤策,他退下后没有立马离开,而是一直在湖上廊道入口等着张寻崇。刚刚在湖心亭上,尤策不好表露心中激动,看见张寻崇出来,也不说话,直接张开双臂迎上去将人紧紧抱住。 再见故人,张寻崇也很欣喜,同样用力回抱住,拍拍他的后背,片刻后,两个人才分开。 “你这崽子果真还活着!”尤策笑。 算年纪,张寻崇还比尤策大点,但在缉火营时对方职位更高,也就习惯这种叫法了。 张寻崇勾起嘴角:“没想到能在这相遇,真是缘分。” 尤策上下打量他:“你气色比临行时差了好多,当时走得急急忙忙,我估计你都来不及回家收拾,是不是来这里吃了不少苦?” 其实,在宥泽的这段日子反而是张寻崇活得最轻松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想到来宥泽之前经历的种种,张寻崇脸上笑容消失,变成了深深的忧愁和无奈,不愿意吐露半分。 他这副表情,在尤策看来,那便是默认刚刚的话了。 张寻崇叹了一口气,转换话题,问尤策:“你怎么从缉火营跑到这里来了?” 提到这个,尤策神色变得奇怪。他盯着张寻崇看了一会,眼神忽然悲伤起来,叹出一口气,摸起脸上刚愈合的伤痕,说道:“半年前,你临走时,一直在说‘祭坛’,却支吾吐不出完整词句来,我原先一直没放在心上。哪想到过了段日子,我也意外受伤,被苗千户调去押罪阁。我跟着队伍将炎人带去了祭坛,之后就看到……”话说到这,尤策再发不出声音,就像张寻崇当时那样。 这个秘密就像被谁锁住了似的,尤策试了两次,只能发出奇怪的声音,再也说不下去,有些恼火。 张寻崇知道尤策必定也亲眼见到了国师的以命续命之术,示意他无需多言,彼此心底一清二楚。 尤策呼出一口气:“我原以为这些炎人不过是会被押去矿场做采矿一类事情,狗日的没想到比这个还要糟糕。那里面竟然还有孩子,年纪才和我家娃差不多大……这事、这事就像老天爷给我开了个玩笑一样。我逃回家时,发现我的娃竟也毫无征兆地变成了炎人。” 张寻崇心里一惊,大概猜出了尤策离开的原因。缉火营的规矩是无论男女老少,凡是炎人一概活捉。 可是谁会忍心对自己的亲骨肉下手。 有些事情,若非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是很难醒悟看透的。尤策目睹了祭坛里发生的一切后,下手一定会有顾虑,再无可能心无旁骛地捉拿炎人了。 “之后我决定带着家里人迁到这里。”尤策叹气,“我们连夜收拾行李,结果被苗秋夏抓了个正着。她不相信我的解释,却还是叫我快滚。” 张寻崇问:“你把真相与她说了?” 尤策摇头:“我哪说得出来那个,我只是说家中双亲重病,需要人照顾。临行时我只提醒她说祭坛里有妖邪作祟,吃了好多人命。” 苗秋夏这个人,赏罚分明,办事一丝不苟,对一干属下要求极高,张寻崇与之相处两年,还没摸清她的脾性,这样轻松把尤策放走,不太符合她的作风。 张寻崇无法过多揣摩她的想法,最后,只是又问:“你又怎么会为景王办事?” “我媳妇家的祖宅就落在这,来这没多久,王府管事找到了我,我也不清楚他们是如何知道我的底细的……而且我来了才知道,原来景王早已暗中将赤蛇教收入囊中,建造炎人军队,”尤策咬牙,有点不愿意说下去了。 他应当跟张寻崇一样,被楚钊用什么堵死了退路,威逼利诱,这才妥协的。 楚钊城府太深,且手段高明,张寻崇和尤策都不过平民百姓,再如何斗,也终究斗不过他。 两人之后便聊着闲话出了王府,走到临近匠坊的岔路才分开。尤策明日就要启程去宜水,眼下要回家收拾一些东西,哄哄孩子,陪陪妻子。 张寻崇意外见到故人,心情大好,回到匠坊刚坐下,吕飞寒就带着薛小雁走过来。薛小雁拿出了一卷充满药香的纱布交给了张寻崇, 张寻崇看看纱布,看看吕飞寒:“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把你的伤势告诉了小雁,她执意要送你这个。”小孩道,“这个纱布兴许会能帮助伤口愈合。” 男人挑起眉毛,问他为何要将二人之间的秘密告诉别人。吕飞寒挺起胸膛,朗声道:“我想要小雁和我一起吃好吃的!” 这理由还挺充分。 张寻崇被吕飞寒搞得哭笑不得,也拿他没办法,最后对着小孩脑瓜弹了一指头,算是惩罚。 薛小雁到底性子沉稳,有担当,承诺道:“寻崇哥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不像吕飞寒这小子的不靠谱,张寻崇还是相信薛小雁的。男人给了她二钱银子,叫她带着吕飞寒去随意买点零嘴,解解馋,顺便把嘴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