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引火焚身在线阅读 - 三十八

三十八

    沈薪拒绝了沈易白的招待,无意在此久留,怀揣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准备返回。沈易白拿出玉髓,为他点了一只蓝睛玉蝉,引着他走出浓雾。

    沈薪发现沈易白的火同样是青蓝色,入目一片冷意却热度惊人。她说朱雀山祭司不但掌管死者往生,同样也掌握最可怕的刑罚,这种青蓝火焰能够燃烧一切,沾之难灭,直到焚尽魂灵。焚魂焰火极为难得,仅一个人的元火根本无法支撑这种力量,仅在祭司之间传承,从上任手中得到。

    还有另一种方法,沈薪心里很清楚,便是搜罗旺盛的元火,熔炼而成。想到这,沈薪难受不已,他向来不在乎沈千玉的执着,仅是因为自身对强大力量的渴望才决定要获得焚魂火。

    当年赤蛇教在项州活动时就在四处搜罗合适的元火了。沈薪偶然在长平村受人刁难时,张寻崇出面帮他解围,他发现这人心口的元火洁白炽旺,极是难得,加之丁宿之与这人意外的有点交情,从他口中得知了不少消息,最终决定以此人为目标。

    最初向张寻崇表白心意确实是欺骗,沈薪看出来男人对自己的容貌颇感兴趣,决定顺水推舟,趁机哄骗接近。他又见男人为人朴实良善,很是好欺负,对那副强健柔韧的身体忽起了玩弄之心,于是干脆据为己有。

    那段时间难得的十分惬意、闲适,沈薪一下子沉溺在了肉欲之中。张寻崇很少拒绝,大部分时间都会包容沈薪的坏心思,从衙门回家的路上还会买一点好吃的零嘴点心。

    可是好景不长,漏洞百出的谎言被揭穿,昔日的美好统统化作泡影。

    二人刀剑相向时,沈薪只觉得可惜,可惜这段愉悦的日子消失得太早,还没有享受够。

    得到蓝火之后,沈薪再无理由逗留在项州,决定抽身离去。许久之后,他才从丁宿之口中得知,自己走后不久,张寻崇差点因为热病死掉。听丁宿之说完,沈薪心头一跳,感觉到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没有表态。

    这种情绪的爆发是在“沸血鬼”杨宝郎死掉那晚。沈薪犹记得知晓张寻崇为抓自己加入缉火营,并成功从自己手中幸存时瞬间的讶异和兴奋,还有一股陌生的……悸动。

    那是沈薪生平头一次,想完整、彻底地拥有一个人。他已经得到了张寻崇的元火,现在要想占有那人的肉体和意志,仿佛只有这样,那人才会真正属于自己。

    现在,沈薪破天荒地后悔了。一想到张寻崇会像沈千玉那样灰飞烟灭,尸骨无存,他的胸口便生出一股难以忍受的绞痛。

    沈薪不愿张寻崇死去,于是千里迢迢来到朱雀山寻找方法,可待他急急赶回庄中之后,听到的却是张寻崇的死讯。

    “什么?”沈薪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脑中空白,一时忘了质问丁宿之。

    一旁的贺平文佯装无事地遮掩住耳朵的伤口,还在解释:“那人不幸染了疫病,呕血不止,没两天就死了。尸体已经烧掉了。”

    沈薪立在原地发冷,丢了魂儿似的,半天才回过神。他不信贺平文的话,独自走进空无一人的牢房之中查看。

    牢内没人打扫,泛着淡淡的臭味,干草上泼着一大滩早已干涸的黑色血迹,简直触目惊心,痕迹从狱内直蔓延至外面廊道,真像是被抬出去的一样。

    沈薪心脏抽痛,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他跪在地上,用颤抖着的手,去碰早已被血浸透了的干草。

    张寻崇原先就卧在这里,死了,怎么可能?沈薪仍是不信。

    掌下干草里压着什么东西,沈薪挖出一看,是半只耳朵,边缘痕迹像是被咬下来的。他想起贺平文说话时遮遮掩掩挡着耳朵,当立即意识到不对劲。

    贺平文目击过二人欢好,当时也表现出了兴趣,这人向来喜欢沉溺肉欲,感兴趣的都喜欢尝两口。沈薪记得自己走时张寻崇仍在昏迷,贺平文这时若趁火打劫,男人毫无还手之力,甚至真的可能会被……侵犯致死。

    想到这,沈薪脑子嗡一声,整个人僵在原地,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彻底溃灭,震惊悲痛的同时,一股滔天的怒意席卷他的意志。

    贺平文还等在外面,心想教主应当不会怪罪于自己,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不过多时,沈薪冲出来,目眦欲裂,发了疯一般扑向贺平文。见他耳朵果然是残缺的,更是暴怒不已,扣住他的喉咙,将人死死摁在墙上,脸上湿痕纵横,嘶吼道:“你碰他了?谁让你碰他的?!”

    贺平文心想暴露了,还想狡辩,脸却因缺氧涨得通红发紫,磕绊道:“教主,冤枉,唔——!”牙齿忽然被打开,口中塞进来了一个什么触感柔软,像是某种肉似的东西,还带着淡淡的腥味。

    是贺平文被张寻崇咬下的半只耳朵。

    沈薪将残耳塞进去,张开虎口用手堵住贺平文的嘴,不让吐出来。

    青年恨得牙根发麻,面目狰狞,太阳穴鼓胀着,双耳嗡嗡直响,什么都听不到。

    贺平文用余光去看俞大俞二,发现兄弟俩惨白着脸,躲在远处,完全没有要挺身而出的意思。他转回视线,正对上沈薪双眼,觉察到其中极为浓烈的杀意,知道自己怕是活不成,骇得几乎魂飞魄散,无论如何也挣不开束缚。

    “啊!!饶了我,饶了我!!”灼热至极的火焰自喉咙流入胃袋,教他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贺平文浑身抽搐,七窍忽然开始流血,不过须臾,他的眼睛微微凹陷,最终融化,淌出滋滋作响的血水,最后只余两个血淋淋的空洞。

    沈薪压着贺平文,毫不留情地收紧手指,看他满身的孔窍瞬时喷出大团的焚魂蓝火,像块恶臭又充满破洞的烂布,火焰扑上沈薪的脸颊好瞬时熄灭,留下一道飞溅的血渍。

    贺平文惨叫连连,很快就说不出话了。

    他浑身浴血,舌头几乎被烫熟,甚至能听到自己肌肤下血管和内脏爆裂的声响。不肖多时,众目睽睽下,只见贺平文毫无反抗之力,整个人生生融成了一副仅剩皮囊的空壳,魂魄也焚烧殆尽,被沈薪拎着松垮的皮囊,扔在地上一滩仍旧冒泡的脓血之中。

    沈薪看向俞氏兄弟俩,眼底充血。他见二人神情极是慌乱,显然明白发怒缘由,不是知晓这事,就是参与其中了。沈薪也不管真相如何,追上要逃的二人,点燃了他们的衣服,看他们浑身着火,四处逃窜,惨叫着被蓝火烧穿了身体,化作齑粉。

    杀了俞大俞二之后,沈薪红着眼睛还想要杀丁宿之。丁宿之冷静异常,将沈薪的攻击一一化解。最终,沈薪筋疲力竭,跪在血泊之中,泪水冲刷掉脸上血痕,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声音,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嘶吼。

    每呼吸一下,肺便发出针扎般的疼痛,鼻腔里都是浓浓的血腥气。沈薪咬着嘴唇,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落在地上时甚至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张寻崇死了,他现在如何后悔,也来不及了。

    丁宿之没想到沈薪会是如此反应。

    整整三日,他像是彻底疯癫魔怔了,一边砸烧东西,一边流泪嘶吼着张寻崇的名字,半个庄子都差点被他毁掉。哭了三天,疯了三天,到了最后,沈薪一时再无泪可流,泪水变成了血,血泪淌下将他那张原本精致的脸抹得脏污不堪,模样甚至有些可笑。

    丁宿之冷眼看着他发癫,趁着他没那么疯的时候,将人软禁了起来。那间屋子水火难侵,想要冲破非常困难。

    又过了三日,丁宿之派人去查看沈薪的情况。

    伙计战战兢兢打开门,屋中没有窗子,深处漆黑一片,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烧焦气息,肉眼可见的地面上甚至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炭灰。

    听到门处动静,一双眼睛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竟如同鬼魅一般,泛着骇人的淡色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