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从0开始的演员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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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我被冯纯夺命电话从被子里揪起,睡眼惺忪地边洗漱边视频听他讲开机礼仪和忌讳。 没错,我进组五天后的今天,终于要开机了。 迷迷瞪瞪洗漱完,我瞅着头发乱七八糟同样打着哈欠考我“复述开机仪式流程?”的冯纯一筹莫展。 “放供品,上香,制片人讲话,揭幕,合影,下午开机……” 视频突然咔嚓挂了,6点钟,睡也是睡不成了,我把身边那套最贵的正装翻出来等着开机仪式穿,洗了一根胡萝卜嘎嘣嘎嘣当早餐,看着标记满满的剧本思考人生。 叮—— 手机提示音响起,我打开看,冯纯把今日安排发给我:上午开机仪式,下午开拍,晚上杂志采访。 不慌,台词已经背会了。 我刚想放下手机,突然发现自己被拉进一个群。我,冯纯,另外那个人是谁? 我迷惑地点开第三人头像,不在我微信好友里,我也不认得啊。 接着群人数迷一般地变到6。 ?我们公司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了?我都还不认识? 【冯纯:认识一下吧】 【原来是星星啊:沈星旭yo】 【Happylife:云翔】 【豆子豆子豆:这里是顾飞】 【Bck:蔺伦】 我私信冯纯:“这两天去哪了?家也不回,还领回来野孩子叫我养啊?养也行,但是咱们哪来的钱啊?” “说来话长,我把孩子们安顿完,晚上就到,跟你商量一下他们的事。” “……真是孩子?” “这是一个地下视觉系乐队,都屁大点高中生。” “……早点回来,我们得谈谈人谈谈性谈谈人性。” 冯纯发了一个OK emoji,对话结束。 十点半,开机仪式,每人手里一根巨粗无比的香,我听完导演助理安顿上香顺序,百无聊赖地在场地周围溜达候场。 然后就吃了个瓜。 角落里制片人试图把香塞在每天都在换装的奇迹岳梧手里,岳梧十动然拒,不肯张手。 第一回合,制片人被k.o. 制片人深情款款走上前一步两步,试图硬塞,岳梧退后躲避,俩人玩起了捉迷藏。 第二回合,制片人被k.o. 岳梧最终不情不愿地拿到香,眉毛高挑得快要越过发际线。 毕竟在国外长大,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本土意义不明仪式也是文化冲击的一种吧。but,岳梧此时的五官分布,像极了眉有办法.jpg 一旁吃瓜的我笑出声。 岳梧视线瞬间越过人群抓到我,我挥挥手里的香,扛着它就跑路。 十一点整,开机仪式正式启动,主持人把握节奏,我在女主之后上香。 仪式感大概还是有必要的,当一众人围着你,你注视着手里香,香案上的供品煞有其事的时候,还真有点想许愿的念头。 希望我能拍出及格线以上水准的作品。 希望我这次不会再辜负那些喜欢我的人。 希望制作成功。 许完愿,我恭恭敬敬地把香摆上。 主创上香结束,制片人发言,摄影机揭幕,大家合影。 ……接着时间飞快地不见了。 不事到临头,不会明白“实景拍摄,现场收音”这几个字的分量。 我穿着麻制戏服,裤子膝盖破大洞,脚踩破布鞋,头发撒土,脸上擦灰,像歌里唱的那样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呆呆地伫立在民国街道口。 手里提着的活鸡活鸭吱哇乱叫,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第一场第一集第一幕,发了工资的狗蛋从市场出来跟熟人打招呼,得知翠花去药铺抓药的消息,跑去找翠花一起回家——剧本是这么安排的,实际上我跑出镜头就可以。 灯光录音摄影机把我团团包围,场务和后勤形色匆匆,群演惬意地坐在路边磕瓜子。 而我,肚子叽里咕噜,发出欲求不满的呻吟,为狗蛋的衰样增添一分真实感。手还时不时被扑腾的鸡鸭拽一下。 心里苦。 我站在指定位置将近半小时,岳梧跟甄恬交头接耳谈着什么,摄影频频点头。许久不见开拍提示。 左手叽叽叽,右手嘎嘎嘎。我神游天外想中午能不能顺手把这俩偷偷带回去炖掉。 甄恬站起身,喇叭吸引全场关注:“今天试拍,由于我们现场收音,各部门注意配合。” “好。”场内所有人齐声回答。当中也包括一脸茫然的我。 场务喊话:“各部门注意——,第一集第一场,a。” 当了二十二年观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觉得,拍戏这事应该很简单,就好比面前一道数学题,根据提示信息分慢慢分解就是。 具体细化到试拍这一段就是: 动作上,从街里溜达出来,碰到“熟人”,谈翠花,走出镜头。 情感上,从买东西的惬意自在,到听到消息的懵,再到因为在意产生的焦急。 表情呢,要表现出十几岁小伙子藏不住事的特征,但也不能过火。 我振作精神,进入角色。 街道口,一个流里流气的小伙子提着鸡鸭散漫地走。 路人:“诶?这不是狗蛋吗?” 狗蛋(嬉皮笑脸):“张大爷您早咯!” 路人:“这是捡到钱还是怎么着,买了东西孝顺爹妈啊?” 狗蛋:“发了工资打牙祭咯!” 路人:“你们村那翠花家里是不是又出事了?” 狗蛋(愣住):“翠花怎么了?” 路人:“刚打药材铺见了面儿,哭着呢。” 狗蛋(焦急):“城北那药材铺?” 路人:“没错呀。” 狗蛋:“我先去看看,谢了您呐!” 狗蛋火急火燎跑出镜头。 甄恬:“Cut!” 在我头顶上跟着我移动的话筒迅速放下,小爱给我补妆,接着就没动静了。 俩导演加摄影坐在监视器前一动不动,像是在看回放,摄影师父顺势点起烟。 甄恬看看我若有所思,跟岳梧说了句什么。 岳梧笑,手里的笔转来转去,看向我的眼神意味深长。 “?” 我提着鸡鸭茫然地看向他们。 给我点反馈啊,我现在该干啥。 甄恬这才叫我:“来一下。” 场务把鸡鸭拿走,我上前:“有问题吗?” 岳梧点开回放,悠悠道:“自己看。” 我就站着看了一遍。看完恨不得找个下水道把自己冲走。镜头里这个用眼神散发出浓郁的人生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的人是谁? 这个毫无灵魂的人说完毫无感情的对话还跑路了,对不住了观众们,这得让你们多为难。得亏我没粉丝,能少祸害几个是几个。 甄恬看到我脸色不好,安慰道:“表情和台词是到位的,只是眼神缺了点什么。” 岳梧毫不留情:“眼神才是最难的,群演比你强多了。”末了摇头,手搭在眼前,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 心情不好也得承认,效果确实不行。 “我该怎么做才能好一点?”我绷住表情,问甄恬。 甄恬安抚我:“注意眼神跟表情的配合,表情再到位。电视屏幕那么大,高清摄像,任何一个地方不到位都会让人出戏的。” 我振作精神:“我知道了,来吧。” 甄恬微笑点头,我刚要走人,岳梧指尖悄悄拉开一条缝看我。 我冷冷盯着他:你瞅啥? 他悠然回视:瞅你咋地? 呵! 我抽抽嘴角,扬长而去。 站到指定位置,场务把鸡鸭提给我。 “各部门注意——试拍,第一集第一场第二次,a。” 不就是眼神吗? 眼神能有多难呢? 我给自己打气,带着深沉眼神冲出小巷。 几分钟后,我站在镜头前,面如死灰。 镜头里那个眼神杀气腾腾仿佛下一秒就要提着鸡鸭找翠花搞凶杀案件的人是谁?反正不是狗蛋,我知道。 甄恬肯定:“有进步,眼神再柔和一点?” 岳梧噗嗤笑出来,毫不客气在座位上抖。 “……再来。” 我面无表情站回原处。 “试拍,第一集第一场第三次,a。” 几分钟后,站在镜头前,我看到了一个兴致冲冲的二愣子,仿佛提着东西要去找翠花表白。担心心上人家庭情况,不存在的。 鸡鸭奄奄一息,我也快放弃治疗。 甄恬拍拍我的肩膀:“问题不大,第三次很接近了。” 岳梧一副雨我无瓜的模样,把分镜本换成女主角的,跟助理说:“去叫宋可吧。” “那我……” “没你的事了。” “…………” 我好像该表决心,发誓一定会表现得更好,总之做点什么事。可是对上岳梧冷若冰霜的眼神,自尊心受到挑战,一口气憋在胸间十分郁结,快要带着我所剩无几的脸皮爆炸。 甄恬把我拉出摄影范围,走到人稍少的地方道:“你已经比大部分偶像好了,别急。” “可是远远不到能做主角挑大梁的程度。”我十分有自知之明。 甄恬端详着我的表情,半晌说:“想做得更好吗?” “当然。” “演员表演核心:情感共鸣,肢体到位。把演戏想象成概念评价舞台吧,演绎出歌词里的故事就好。” “……可我概念评价做得很不好,队内排名也不是第一。”我呼口气,“是不是没经历过某些情感,就绝对无法模仿?” “那就找接近的情感,复制出来。” “这也行?”我惊道。 “不然这世上的人都该经历人生百态才有资格做演员了。”甄恬眨眨眼,“都是想象啊。” “甄恬。” 远处岳梧侧过头,冷淡地开口。 对视瞬间,那双眼睛里的严苛像锋刃,刺破我心里隐约的侥幸,剖开,清理,血流一地。 他像庖丁,手起刀落,吹毛求疵,把不够格的东西剔除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外。我生生感觉到自己被贴上待处理的标签,在他弃置的考虑范围边缘,岌岌可危。 “我会努力的。”唇角扬起,我对甄恬说,“不会辜负甄导的期待。” “好。” 我们愉快击掌,回到各自位置。 岳梧表情,胸口憋闷感经久不散。 伴随郁结而来的是胜负心。能有多难呢?这道题,我要开始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