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制衡

    这个人是真的很讨厌。

    和傅临渊上完床的第二天，沈泽就改变了自己昨晚对傅临渊的看法。亏他昨晚还觉得傅临渊在床事上细致温柔，人品还算过得去。

    今天的早朝上，傅临渊和沈泽因为朝廷向四方派驻监军使一事争执起来，傅临渊把沈泽的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沈泽冷冷地想：傅临渊真是不识抬举。

    当今圣上顾怀卿十分勤勉，上行下效，作为他的第一宠臣，沈泽也不得不勤勉起来，大婚第二天就顶着红肿的屁股去上朝了。

    傅临渊和沈泽在床上的时候气氛还好，到了朝堂上又成了针锋相对的死敌。

    皇上想向四方派驻监军使，作为皇上的喉舌，沈泽自然是大力支持，发表了一番明里暗里吹捧这个决策的言论。

    然而，沈泽刚说完话，傅临渊就开始逐条反驳，让沈泽下不来台。沈泽多次用眼神给傅临渊暗示，让他在皇上面前收敛点，可傅临渊就像读不出他的暗示一样，在皇上面前和沈泽据理力争，一门心思地要赢下这场辩论。

    沈泽看着傅临渊对他的暗示视而不见，也有了几分火气，两人竟然当着所有大臣的面，不带脏字地互损了半个时辰，气得皇上砸了一方御砚，两人这才消停。

    其实皇上此举主要针对的是西南将军冯科，此人性情阴晴不定，坐拥三十万兵马，并且和从前的二皇子、如今的建兴王顾越明关系十分密切。

    冯科常年在西南，很少回京城，天高皇帝远，皇上顾怀卿想要派个人去盯着他，是师出有名的。既然要派心腹去盯着冯科，那总不能只往西南派人，免得冯科察觉到圣上对他起了疑心。

    正好，皇上顾怀卿也想要敲打一下其它几位大将军，不能厚此薄彼，那干脆把监军往每一个地方都派过去。

    偏偏傅临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气得直跳脚。这个消息都还没传到西南去，人家冯科在西南好好地享受着人生，傅临渊倒是像个二愣子一样，率先义愤填膺起来。

    先帝名叫顾立新，有五个儿子。先皇后马静如是他的表妹，身子一直不好，生了太子顾朗之后就去世了。先帝顾立新一直没有再册立皇后。先帝十分孝顺，他的母亲马氏对自己的大皇孙顾朗十分疼爱，甚至可以说到了溺爱的程度，要什么给什么。

    连顾立新都不能当着马太后的面批评顾朗，因为只要听到有人说顾朗不好，太后马氏就会立刻拉下脸，老大不高兴。或许是因为没有人约束，又有着马太后撑腰，太子顾朗长成了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已故皇后的哥哥马维是东北将军，先帝顾立新的表弟，有从龙之功。先帝顾立新感念马家在自己夺位时一力扶持，即使太子不堪大任，也没有废掉太子的位置，让他占着个虚名。三皇子早夭，四皇子的母妃是江南的名妓杜宛如，与先帝春风一度后，过了几年就病逝了。

    等到十二年后，先帝再游江南，想找当年的佳人再续前缘时，才发现佳人已逝，而她留下来的孩子和自己长得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确认了四皇子的身份后，先帝念在杜宛如的份上，把四皇子接了回宫，赐名顾念宛，表达自己对于杜宛如的怀念。四皇子没有母家支持，本人的性格也极为懦弱，对皇位没什么兴趣，当个闲散皇子已经很满足。

    五皇子顾怀卿登基后封了前太子顾朗为岐阳王，前二皇子顾越明为建兴王，前四皇子顾念宛为靖江王。顾朗高高兴兴领旨，转头就向顾怀卿打了报告，从国库里坑了一大笔钱，就出国游历四方去了，至今都没回来。顾怀卿答应了先太后马氏要让顾朗一生顺遂，自然乐得让他云游四海，只要顾朗不惦记自己的皇位，随便他做什么都行。

    东南将军陆逢霜唯一的亲妹妹陆逢雪是傅平安的夫人，傅临渊的亲生母亲。傅平安是有名的妻管严，虽然傅平安当时只是谢乘风的副将，但是心思缜密的顾怀卿从那时起就已经在暗中提防陆傅两家。

    没想到，皇上的预感成真了，谢家败落后，陆逢霜镇守东南边境，手握十万东南步兵和十万东南骑兵。她的妹夫傅平安保卫西北边境，一手建立了由二十万北燕骑兵构成的铁骑军队。顾怀卿对这两人起了忌惮之心。

    虽说陆逢霜和傅平安忠心耿耿，前四皇子今靖江王顾念宛也不像是个有胆量谋反的，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这三个人搅合在一起谋权篡位，手中没有什么实际兵权的顾怀卿还真的有点危险。

    先帝顾立新壮年早逝，先太后马氏在扶持二皇子顾越明和五皇子顾怀卿之间选择了后者，马家和谢家因此关系还算过得去。顾怀卿信得过马家人，于是便把前四皇子今靖江王顾念宛的封地定在了东北将军马维的地盘附近。

    至于前二皇子今建兴王顾越明，顾怀卿按照建兴王顾越明自己的强烈意愿把他的封地定在了西南将军冯科的领地旁边，还没等建兴王顾越明高兴一会儿，顾怀卿就以“兄长文韬武略，朕年纪尚幼，许多方面还需要仰仗兄长，希望兄长可以留在京城，帮助朕开创一个河清海晏的盛世。兄长胸襟开阔，朕感激不尽，相信国子监的先生们和都察院的御史们也会十分感激兄长”　为由，把顾越明留在了京城，暗中软禁了起来。

    国子监的先生们和都察院的御史们都是文官中的清流，桃李满天下，当中还有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如果建兴王执意要去往西南封地，这些老古板们可以操控舆论，用天下文人的唾沫星子把他淹死。建兴王顾越明只得受了这窝囊气，表面上还得和皇上顾怀卿装成兄友弟恭的样子，膈应得顾越明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

    皇上顾怀卿当然不相信建兴王顾越明表面上装出来的乖巧样子，他知道和自己斗智斗勇了多年的好二哥一定在卧薪尝胆，指不定哪天就带着冯科的三十万兵马杀上了京城，逼宫篡位。因此，皇上顾怀卿不得不派人去盯着冯科的动向。

    当年，先帝顾立新真正属意的儿子是二皇子顾越明和五皇子顾怀卿。二皇子顾越明是宠妃李贵妃的儿子，李贵妃李月是大美人，长得国色天香，争宠很有一套。二十几年前入宫时，李月的父亲李显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从五品的官员，在其它的大官面前根本不够看。

    李月入宫时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她不仅长得倾国倾城，还能放下身段学些床笫间的手段，将先帝伺候得十分舒服。一些流传着的宫闱秘闻说先帝有施虐的癖好，李月投其所好，每回侍寝都赤身裸体低眉顺眼地请罚，还将口侍的能力练到了极致，再配合上一些稀奇古怪的情趣道具，总能在床上给先帝带来新的惊喜。

    或许是因为床上功夫实在厉害，李月自承宠以来便荣宠不断，替先帝生下了二皇子之后更是圣眷不衰，扶摇直上，最后坐上了贵妃的位置。李月的父亲沾了女儿的光，成了正二品官员户部尚书，掌管大燕朝的财政大权。

    二皇子顾越明做事雷厉风行，手段狠辣老成，按理来说应该也是很适合当皇帝的。可惜，太后马氏一直看李贵妃极其不顺眼，认为她是一个心术不正的狐媚子，连带着顾越明她也看不惯，觉得他阴险狡诈、十分残暴，没少在暗地里使绊子给顾越明。

    太后虽然想让太子顾朗继位，但好歹也是有大局观的。顾朗不学无术，你让他说说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他能给你说出千百种取乐的方式；你若是问他治国安邦之策，他恐怕就一条也说不出来了。

    更何况顾朗自己无心皇位，多次和大后说以后有机会了要去云游四海，到外面广阔的世界去看看。溺爱孙子的马太后放弃了让顾朗继位的想法，打算支持一个稍微看得顺眼一点的皇子，而这个皇子不会是顾越明。马太后吃斋念佛，认为顾越明心思过于阴暗，杀心太重，做了皇帝恐怕也会是个暴君。

    五皇子顾怀卿的母妃是谢微雨，在先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先帝了，比李月早了整整五年。谢家是百年世家、书香门第，谢微雨的太爷爷谢衣是大燕朝的三朝元老，已经一百多岁了，德高望重。谢微雨的爷爷谢应是国子监的祭酒，也年事已高了，桃李满天下。谢微雨的父亲谢识年少时也是名满京城的风流才子，不过他自己对行军打仗颇有些兴趣。

    谢识是文人的身子，没有习过武，不能上战场实操，只能读许多兵书聊以自慰，想象一下驰骋沙场的感觉。谢识倒也争气，把自己的兴趣爱好变成了自己的职业，做了兵部尚书，负责统筹工作和参谋工作，也算是变相圆了梦。

    二十多年前，先帝顾立新和自己同父异母的三哥顾忠国为了储君之位，使出了浑身解数。两人斗得不分伯仲，在朝中的支持者分庭抗礼。为了让自己夺位之时有更多的助力，先帝顾立新娶了谢微雨。可惜，谢微雨的性子比较温吞，不争不抢，因此和先帝的关系平平淡淡，不算特别好，也不会特别差。

    谢微雨知道先帝顾立新在房事里有些施虐的喜好，但她不屑于去曲意逢迎。想让才女谢微雨去学习如何在床上取悦别人，那真是门都没有。先帝顾立新和谢微雨在性事上也平平淡淡，两个人都对彼此没什么兴趣。谢微雨聪慧通透，对情爱毫无兴趣，嫁给顾立新只是因为自己的爷爷谢应和自己的父亲谢识都比较看好顾立新，觉得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先帝顾立新登基后封了谢微雨做淑妃，谢微雨也一直安静地待在淑妃的位置上。她和先帝成婚九年后才终于怀了孩子，生下了五皇子顾怀卿。五皇子顾怀卿是先帝最小的儿子，比二皇子顾越明小了三岁。太后马氏吃斋念佛的善良脾性和谢微雨不争不抢的咸鱼风格倒有几分相似，谢微雨腹有诗书气自华，马太后和谢淑妃很聊得来。

    谢淑妃的父亲谢识年轻时才华横溢、貌若潘安，虽然走在街上不会有掷果盈车的盛况，但是京城的怀春少女有不少都暗恋他，马太后年轻时也是这些怀春少女中的一个。很可惜，马太后还没来得及告诉谢识自己的爱恋，就被父亲送入了宫中，这场朦朦胧胧的暗恋自然无疾而终了，谢识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

    太后看着谢微雨，想到了自己少女时期的青涩暗恋，觉得谢微雨的眉眼有些像她父亲谢识，不由得又怜爱了几分。爱屋及乌，马太后对着从小就聪慧机敏的五皇子顾怀卿也多了几分喜爱。马太后在宫中对谢淑妃和五皇子多有照顾，她仙逝的时候，谢微雨和顾怀卿都真心实意地掉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