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六〕
许忘看见齐佳嘉的时候，他眼睛还红着，乖乖排在队伍中间，很乖。 一开始没认出来，以为就是一位个子比较高的普通女生，但是齐佳嘉戴着帽子又不停左顾右盼的样子太可疑了，许忘职业病似的多看了几眼，就在帽檐下认出了他的半张脸。 许忘笑了两声，敲了敲身边一个穿着皮衣打电玩的人脑袋，说：“你看。” “谁？”那人还疯狂摁着按钮摇着手柄，但是身体已经转过来了，好久后才把视线也转过来，“看上哪个了？” “黑帽子白衣服那个。”许忘冲着齐佳嘉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这，太平了，”那人在胸口比划了一下，又定睛看了会儿，有些笑意，“但这妞长得确实可以。” “男的。”许忘看着身边人复杂的表情，露出得逞的笑容。 “啊这，我就说你小子怎么有心思看女人，要是个女的我真上去问联系方式了。” “这条件，是个男的也没关系吧，”许忘凑过去笑道，“看那腿，又白又直。” 旁边的人又看了两眼，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是挺好，就可惜是个男的。” 许忘以为齐佳嘉是被他室友威胁来这的，准备等队伍排到他的时候再次上去英雄救美一下。但是看他们俩在服务台也没说什么其他的，似乎也就没什么理由上前去了。 许忘知道，齐佳嘉是个乖小孩，就算偶尔喜欢穿女装，但长得就像是会好好读书以后有大出息的人。尽管心里有那么一点两点兴趣，许忘也并不会去付诸行动，他心里还默默想着以后还是不要再见，拉着身边的人就起身要走。 两个人一起出了电玩城，去地下停车场把摩托开了出来。因为是假期，街上人多车多，路况并不好，但他们两个却想着比快。但转念一想，这条商业街人多的时候，隔十几米就会安排一个交警，还是算了。 “饿了，忘哥请吃饭啊。” “你绵绵姐说下午三点有个局，忍一忍吧。”许忘被这稍微拧一下油门就需要停下来的路况整得心情很不好 “哥，现在才一点多，会饿死人的，”那人说着说着突然掐着嗓子说，“好哥哥请我吃点啥，先垫垫肚子也好嘛。” 许忘笑了：“你这样子是馋哥哥的大鸡巴了？” 他俩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害臊，带着头盔，两辆车停得又有些距离，说话的声音自然算不上小，甚至有些响亮。许忘说完这句，引得周围好些人都看了过来。 他是不在意这些人的，隔着头盔的挡风镜，别人看不清他的脸，他却能清楚看见那些人夸张又好笑的表情。 好像还有一对被他的惊人发言吓得落荒而逃的小情侣，女生的帽子都跑掉了。 许忘的笑声还没从喉咙里发出来，就看清了回头捡帽子的齐佳嘉，还有先一步帮他捡到帽子的“她”的男朋友的脸。 齐佳嘉也没想到，自己逃出电玩城，反倒歪打正着跟许忘撞上了——许忘的声音，在听过他那一次台上唱歌之后，齐佳嘉就记住了。 荤段子很雷人，但是说话的人本身更让齐佳嘉无地自容。 他拉着严绎就要拐进最近的一家西餐厅里，急急忙忙脑子都掉了，严绎帮他捡起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餐厅。 “确定吃这个？”严绎把菜单打开递到齐佳嘉面前。 反正现在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齐佳嘉只是胡乱点头然后让严绎做决定。 就像怕他俩走一样，服务员很快上了两份前菜，前后不到五分钟。餐厅的门铃响了，让齐佳嘉如坐针毡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 “忘哥，虽然看起来很高级，但是我吃不惯，换一家吧。” “爱吃不吃。”许忘坐在了齐佳嘉那一桌的右手边，他可以正对着看见齐佳嘉慌张的侧脸和严绎玩味的表情。 他认识严绎，或者说，只要稍微了解商业界事情的人，大概都会知道严氏集团的小公子。即使他没有被公开报道过，但因为他一早被认定是严氏接班人，大家都知道“严绎”这个名号。 知道他长相的，则很少了。 大家都猜他是被送去国外哪个贵族学校读书，去不想严老爷子把儿子养在了自己身边。 许忘认识他，倒只不是因为严绎出名。收集各种情报，就是他吃饭的家伙。 许忘现在对齐佳嘉的兴趣值达到了顶峰。 齐佳嘉可以说是狼吞虎咽的吃下了这一顿。好在他吃完后提出要离开时，严绎并没有为难他。 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妙，还等着严绎问一些刁难他的问题，却不想严绎倒比他先提回家的事。 这期间齐佳嘉并没有看见严绎有接电话或者看手机信息，就是莫名其妙的说了句：“你回去吧。” 齐佳嘉就感觉自己像只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去就去，他现在巴不得能赶快回去。齐佳嘉还没打到车，严绎已经被一辆车接走了。他在心里稍微为严绎担忧了几秒，又觉得严绎再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担心。 好不容易吆到了车，出租车没有靠边停，因为路边站了很多人，齐佳嘉只得走去马路中上车，手还没挨到车门把手，右边就传来一阵沉闷刺耳的鸣笛，一辆机车一个急刹停在他面前。 出租车司机连忙下车看，还没说什么，摩托车车主倒先开口骂了：“怎么停车的，马路是你家？想停哪停哪？” 齐佳嘉眼熟这车，在这个闹事的人后面还不紧不慢跟来了另一辆。 齐佳嘉心里暗道不好，催促着司机要走。但那个人不依不饶，大有要闹去警察那的架势，司机原本只想低声下气应和两句作罢，看对方如此得寸进尺也不甘示弱，干脆一摆手让齐佳嘉打别的车去。 齐佳嘉急坏了，眼看许忘头盔都摘下来了。他快步走掉，去到了更宽敞的大路拦车。 两条腿的到底跑不过两个轮的，许忘慢慢悠悠把车停在了他的跟前。齐佳嘉挪开一米继续打车，他就慢慢再跟上来，总能把车头不远不近停在和齐佳嘉拦车的手臂齐平的位置。 “好久不见，学生妹，”许忘拇指朝上，剥开挡风镜，露出一双清俊的眼眸，如果不是眉间的戏谑出卖了他，大概是一双显得十分阳光可人的眼睛，“你的男朋友呢？” 齐佳嘉不说话，只装作不认识他，和旁边的路人显出被认错的尴尬，然后继续伸着头看出租车。 “去哪，我送你。”许忘拍了拍后座。 很快许忘的同伴也来了，齐佳嘉都觉得自己有随时被他俩绑走的可能。 “或者，我带你去兜兜风？”许忘的声音还是那么明快，他敲了敲同伴的头盔，对方就把头盔取了下来。 许忘想了想，把自己的也摘了下来，笑着递给了齐佳嘉，道：“你戴我的。” 许忘取下头盔，齐佳嘉忍不住去看他。就和上次在卫生间里解救他的脸并无二致，浓眉大眼，干干净净，与他的发色和着装并不匹配，虽然看着有些轻浮，但绝不会给人压迫感和危机感。那么神秘又吸引人，像是下一刻就会载着齐佳嘉，不远万里去饮山露、追海风一样。即使他说出任何天马行空的话，也会让人信服。 齐佳嘉愣着的空档，许忘把头盔抵在他的小肚子上碰了碰。齐佳嘉也没想，下意识就接了。 他眨眨眼间，许忘已经戴好了头盔，和他同行的人也不知道去哪了。许忘伸出手牵住了他的手腕，掌心滚烫，齐佳嘉都觉得自己要被烫伤了。 周围人的目光也很烫，像要撮合他上车一样。 齐佳嘉心跳得很快，有害怕的缘故，但也不乏期待的心情混在其中。他戴上了头盔，在准备抬腿跨上后座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许忘笑着看他，眼里似乎在鼓励他迈出了这一步。齐佳嘉心想一不做二不休，这时候还管内裤会不会走光呢，于是一个利落的侧身坐上了去。 许忘抓着他的手环上了自己的腰。 齐佳嘉在逐渐清凉的空气里听见许忘喊他：“宝贝，要抱紧我哦。” 轻佻又狎昵的语气，可是齐佳嘉却并不讨厌，就像许忘合该是这样。 许忘载着他一直从市中心开到郊区，进入环城公路，到了齐佳嘉不认识的地方，开始上坡。大概是山路，两畔的树逐渐多起来，空气阴凉，且带着植物的清香。 路上也没有车，弯道很急。原本嫌吵闹的排气声浪，在风声和蝉鸣中融合协调。 齐佳嘉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市区建筑，他的心再次怦怦跳得飞快。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走这么远，他不知道许忘会带他去哪。 他不安却也激动。 但情绪一直保持高涨是很容易累的，何况坐在许忘狂飙乱进的车上，不时会担惊受怕下一秒会不会翻车。 不知道走多远了，看太阳的颜色，离傍晚已经不久。那种飙车的新鲜也淡去，但齐佳嘉心中还是无比愉悦，只是有一些疲倦。 天空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浮出橙红，大概许忘也注意到了，他的车速慢下来，然后在一个临崖的平坦路段停了下来。齐佳嘉还愣愣的靠着许忘的背，直到听见许忘说：“下车吧。”他才后知后觉下了车，摘下头盔。 一阵山风荡过，他觉得后脑和前胸乃至大腿，都有些湿漉漉的凉，原来是汗。白T恤的前面晕着几块水迹，齐佳嘉觉得有些尴尬，想必许忘这一路，后背也是粘得极不舒服的。 他侧头瞥了一眼，许忘也取下了头盔，汗湿的发黏在脸颊和额头上。许忘用手把额前的发往脑后顺了一把，他的眉目便更清晰了，在橙黄的眼光下显得非常温暖坚定。 “我们看了日落再走把。”许忘自然的搂着他的肩膀拍了拍，齐佳嘉觉得他靠过来的身体热，自己的脖子和脸也一起热起来。他深吸几口气，看着太阳。 这个时间的太阳，稍可直视。看了一会儿，齐佳嘉掏出手机来，拍了个照。 许忘盯着他手机屏幕里的太阳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走了他的手机，搂着他转了个身，以落日余晖为背景，将摄像头对准自己，拍了个双人照。 许忘反过手机看拍得如何，看见自己笑弯的眼，以及怀里的人微微侧头上仰着脸，盯着自己的那副局促不安的可爱模样，心情大好，对齐佳嘉说：“把这张发给我。” 齐佳嘉点头，认真的在通讯录里面找许忘。他憋了这么久没说话，但现在不得不开口说话了。 他小声说：“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你会说话呀，还以为你哑巴呢。”许忘脸凑得很近，语气轻快，脸上尽是玩味的表情。 齐佳嘉瘪了瘪嘴瞥开了头。 但最终他们还是交换了联系方式，齐佳嘉把照片发过去，再回头，太阳已经有有一半身影没入地平线了。 似乎也只是普通的日落，也没有多美，只是站得高，视野更开阔了，同他夏令营所见的日出如出一辙。想到这，齐佳嘉又看了一眼手机，严绎再离开后没有再给他发过消息。 他们站到了日光完全湮没的那一刻，许忘重新戴上了头盔，齐佳嘉也赶忙跟过去。 他们大概又吹了一个小时的风，齐佳嘉都觉得冷了，车子才到目的地。 齐佳嘉看见一个挂着彩色灯条的路牌，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写了什么，车已经开了过去，不过十分钟，路边的护栏不见了，只剩一些草坪和房屋，一个拐弯后，他们进了一个停车场，在停车场五十米外的地方，有热闹的人烟。 烧烤、音乐和啤酒，空气里尽是放纵和娱乐的味道。 许忘把两个头盔别在车上，拉上他的手往人群去。许忘看起来和这里的老板很熟，随意拉着他就在一桌客人中坐下了，然后招呼着又上了一扎啤酒。 桌上摆着很多串儿，正中是一盘烤全羊，许忘拿匕首切了一条羊腿给他。齐佳嘉低着头，谁也不敢看，安安静静抱着那条羊腿啃，模样实在很像被迫带去大人酒席又插不上话的小屁孩。他恨不能变得蚂蚁大小，没人注意他才好。 但是许忘总不忘记他，同旁人说上几句，就会停下来给他夹菜，倒饮料，问他菜合不合口，要不要吃点其他的。 齐佳嘉只一个劲点头又摇头，再附上一个标志性的假笑。桌上其他人也觉得他太内向了些，想着让他不那么生分，就有带头起哄的，问许忘这个漂亮妹妹是谁。 这一说，齐佳嘉警觉自己是女装，更不敢开口说话了。他低着头，却能明显感觉到许忘侧着身子在盯着自己看。大概有那么一分钟，许忘没有回答，桌上其他人也觉得气氛很奇怪，说笑的声音竟然小了下来。 齐佳嘉只觉得自己汗都要流到下巴了，用膝盖轻轻碰了碰许忘的裤子祈求他说点什么解围。 “好吧，那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恋人，虽然他还没有答应我。” 齐佳嘉浑身一抖，周围人立马又嬉笑成一团，有人问他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也有人调侃许忘好手段。 在这中间，有一句话，齐佳嘉听了一直没忘。 “忘哥什么时候好这口了，不是陈年老gay吗？” 齐佳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虫爬一样的发麻，不知道许忘下一句又是怎样的惊人。 “他，男的啊，”许忘揉了揉齐佳嘉的短发，下面一群人忽然全部沉默了，他才接着笑嘻嘻地说，“裙子我给他买的。” 齐佳嘉的心要比坐着摩托拐急弯还提得高，但似乎许忘做这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大家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有几个人试着和齐佳嘉搭话，向他说一些无伤大雅的许忘的糗事，又或者问他们怎么认识的之类。 虽然齐佳嘉总是回答得很简短，但大家都还是能很自然接上话。在这种社交氛围中，齐佳嘉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不用为自己是否会说错话而担惊受怕，他可以大肆地笑话他人，和不认识的异性产生肢体接触。没有人会指责他也没有人，怀着别样的心思，大家只是为了开心而谈天说地。 “忘哥，嫂子怎么称呼啊，直接叫嫂子也不好吧，毕竟人也没答应你。”有个格外油嘴滑舌的问。 齐佳嘉看了一眼许忘，许忘突然做了个鬼脸，说：“我也不知道。” 紧接着许忘低头和齐佳嘉对视，表情诚恳的问：“宝贝，方便透露一下芳名吗？” 齐佳嘉觉得好气又好笑，旁的人也在笑骂他太不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