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奇兵

    短暂听力丧失之后是严重的耳鸣，周并在剧烈的震动里额头一下磕上前方的挡板，接着激剧的眩晕侵袭大脑，在意识到自己正随车身翻转腾起之前就已经丧失定向力，鼻尖传来血腥和浓重的汽油味，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没有一处不痛。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想不起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有两只手卡在腋下试图把自己从一个极狭窄的缝隙里艰难地扯出去。

    奥利维亚在车门完全变形锁死之前跳车，就近滚落到路边建筑的后方，最初的袭击已经过去，只有飞溅的弹片深深没入四周的土壤，之前收容周并的过渡区方向传来了变异种袭击的警报声，那声音非常刺耳，估计设计宗旨之一就是反人类。奥利维亚感觉全身血液奔涌，太阳穴疯狂跳动，她头痛欲裂。而队里的老伙计高高抛起重重摔落，除了车身变形之外尾部还多了一个恐怖的陷坑，她几乎立刻就发现它漏油了，条件反射般从地上弹起奔向副驾驶，顾不上对方的痛呼，蛮力破坏车门把额头鲜血直流的周并拖了出来。

    他们还未撤出足够距离，车辆已经在身后爆炸，两人又被余波掀飞，奥利维亚再次咬牙爬起，把周并捞起来扛在肩上往最近的建筑后方跑。

    周并脑袋一连被砸了两下，此刻意识模糊得更厉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奥利维亚靠近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

    “跑，快跑……”

    “你要是死在这里我也不用活了！”奥利维亚吼了他一声，“疯子吗敢在生存区就动手！警卫部门他妈的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不、不，你听我说，奥利维亚，你……”

    “操，你闭嘴！”奥利维亚还想接着骂，但被血液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她从未想过会在生存区看到的生物，那些有灰蓝色皮肤和扭曲人形的东西出现在了生存区最外围建筑对面远处的围墙之下，她立刻就知道她对于敌人的判断失误了，而第二个随之而来的问题是：

    她没有武器。

    “怎么回事？生存区怎么会有他妈的变异种？我就说警卫部门全他妈是群废物！”这下她是真的想把周并踹了自己跑路，如果对方是变异种，建筑物没有半点遮挡作用！而且这些建筑不同于幸存区外的废墟，每一幢、所有的楼房，不论高矮，不论新旧，都有人居住，就算入口的警报还不足以引起人群骚乱，在这里，还勉强处在生活区周围的这里，如果出现变异种，那就是活生生的威胁和恐慌源头。

    “你听我说，奥利维亚，你冷静点，你听我说……奥利维亚！”他最后忍着浑身的剧痛学着吉姆高声叫了一句，这才让奥利维亚停下满嘴脏话的抱怨，勉强挤出一点理智听他说话。

    周并组织着破碎的思维，断断续续地说：“你先走，我不会被感染，你不一样……你，还有这里的普通人，你要先走，你是……”

    “你不会被感染？”奥利维亚飞速抓住重点，这没有核实的必要，她立刻把周并丢到最近足以做掩体的水泥墙后，至少保证他暂时不会被刚才那个朝越野车甩RPG的人放黑枪，自己则大声尽量指挥从各个楼道口并冲出汇聚壮大不断发出尖叫的人流从不同方向撤离。她今天半算是为了任务来和周并聊天，身上有监听器，上司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支援很快就能到，留下来她确实不一定会死，但最好也是被变异种感染的结局，那样的话还不如死，但周并就不一样了，妈的，他居然不会被感染？

    ……

    突然来到过渡区门口的变异种以I型居多，它们一经出现就迅速尝试冲破封锁攻占城墙，经过技术人员紧急观测，它们的数量相当于1－2个大型聚居点的总和，跟在I型身后缓慢靠近的变异种大军多到让人绝望，围墙后的警卫把目前库存的弹药用光或许都无法完全杀灭它们。第三大区的指挥中心里，一众数据人员被召集追踪它们的动向，吉姆坐在来往嘈杂的人群里，把这些变异种和回来路上消失的三个聚居点联系了起来，否则没有其它原因能解释为什么会凭空出现数量庞大的变异种。

    吉姆猛地站起，在同伴的注视里叫道：“不止这些，后面还有更多！至少还有一个聚居点数量的变异种没被发现，我们需要找出它们！”

    他不免内心疑惑：明明自己提交的报告上已经写得足够清楚，为什么指挥部没有对异常消失的三个聚居点变异种进行追踪测绘？

    与此同时，生活区东部传来变异种目击消息。

    深入幸存区的变异种们没有以速度见长的，按周与对变异种的划分，它们属于II型，标志是恐怖的肉体力量，但行动却比I型慢上数倍，周并被抛在墙角，数分钟过去仍然没有闻到变异种恶心的气味，就知道来的是II型。

    逃不掉，无论如何都逃不掉，就算自己已经成功进入幸存区，也还是逃不掉。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周并撑起上半身，背靠水泥墙，从衣兜里拿出那张刚刚到手的身份牌，卡里还有他新近欠下的债务。

    他手里的身份牌被两根手指夹住抽走。

    周并抬头往上看，在楼房和日光共同构成的阴影里看到一张和自己极度相似的面孔。

    “嗯……周并，编号3480103137962……”来人缓慢地念着身份牌上的信息，“幸存区编号、入区时间……这个区常驻只有十三万人？可真少啊。”

    他收起身份牌，蹲下身看面前狼狈的弟弟。周并额头的伤口不算厉害，已经在缓慢结痂，真正要命的是几次撞击，他这会儿肯定还在头痛，灰头土脸的。

    “你看起来不大妙啊，亲爱的。”他伸手摸了摸周并额头上的伤口，往上轻轻提拉一下，还没自我修复成功的伤口立刻又被撕裂，新鲜的红色血液顺着流到他的指尖，周并皱着眉向后仰头，他就收回手，转而按上对方胸前被血和尘土沾染的衣物，稍稍用力就能听到胸腔内令人牙酸的擦擦声，周并想再往后躲，但背后水泥墙的冰冷告诉他已经无处可躲。

    周与的手摸过他的第四肋到第七肋，每一次抚摸的力道都称不上温柔，但也不至于让体内的骨断端造成严重的二次伤害：“骨折了，疼吗？”

    他看着痛到屏住了呼吸的周并问出了一个完全没意义的问题。

    数量庞大的灰蓝皮肤人形生物从他身后走过，步伐缓慢地顺着人流的轨迹往城内去，偶尔路遇被踩踏死亡的躯体，就抓起来啃上两嘴，但这些对人类趋之若鹜的怪物却对这两个送到嘴边的活人视若无睹。

    带领着一群变异种的，不知用什么手段突入幸存区的剧目真正反派又伸手抹了一下周并额头的伤口——稍微因疼痛恢复了一点理智的周并非常清晰地想这下自己不感染都难，而周与将手指沾染的血液抹到自己额头上，在伤痕累累的弟弟身边坐下，扳着手指头，以一种戏谑的口吻说：“让我们来数数，这是第几次了？前三次你都没跑出废墟，第四次总算出去了，却遇到几个猎人，差点死掉，第五次被变异种抓住咬了几口，第六次遇到一群候鸟，外面的事是不是他们告诉你的？”

    “亲爱的，你还记得他们怎么死的吗？”周与伸手亲昵地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那里也有一片挫伤，随着周与的动作不断传来疼痛，“被变异种撕碎的样子很让人印象深刻不是吗，你原本哭得很厉害，但看到之后都吓傻了，还吐在了我身上。”

    “你不会觉得，跑远一点，跑到幸存区，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吧？而且你为什么认为这里就一定安全呢？你身上有那么大的秘密，那么多智慧的结晶，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被发现，被关起来做人体实验？”

    周并眉头神经质地抽动，虚弱地说：“那也比和你在一起，待在地下，被这些恶心的家伙围住要好得多。”

    周与把头压在他的头上，脸颊也沾上他的血，好像在责怪不懂事只会说气话的弟弟一样，语气却让人发寒：“你这样绝情会让哥哥伤心的，喂，在床上哭着喊着说最爱我的人不是你吗？”

    “……”

    “……我跟你回去，”周并往他颈窝埋了埋，放慢放浅呼吸，轻轻地说，“我跟你回去，你把这些东西撤出幸存区，你一直和幸存区相安无事，是想先找到约翰逊说的那个病毒原株吧，只为了惩罚我就打乱一贯的计划是不值得的”

    “你知道就好。”周与冷笑一声，“但我自己提纯出毒株也只是时间问题，你猜猜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最先死的会是谁？”

    他又叹口气，放在周并肩上的左手顺势抬起他的下颌，在周并沾了血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不过今天我确实不只是为你来的，不然你以为我能让你跑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