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景是世上最重要的
与霍潜苍一样，霍珣这几年一直站在暗处静静注视着霍景沄的生活。 可相较于霍潜苍与他每年短暂而克制的见面，霍珣则压抑得更为彻底。接近五年的时间里，不要说面对面说话，他甚至避免与霍景沄同处一城——不是不想，是不敢。 任凭眷念与嫉妒再怎么浓烈翻滚，霍珣皆强行压抑在心底，一千六百多个漫长而孤寂枯燥的日夜，他始终坚持与霍景沄保持着过分遥远的距离，自我惩戒似的远走他乡，仅是透过单薄的屏幕和冰冷的照片守望着曾经朝夕相处的弟弟。 正因如此，他才会一时大意着了霍潜苍的道，不仅生生晚了两个月才得知霍景沄回国接任集团的消息，还被那阴险小人捷足先登，倚仗着见不得人的手段把他的宝贝弟弟拐上了床。 霍珣虚环着霍景沄的后腰，把心神不定的青年纳入自己阴影之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办公室里的物品摆设。他的视力本就比一般人要好得多，兽化后更是凸显了野兽的某些体征，简单扫了几眼便在庞大的办公室里发现了几处明显是霍潜苍本人留下的物件，加之呼吸间皆是那人残留在霍景沄身上的雄性气息，无一不在昭显着在自己缺席的两个月里，这两人曾如何亲密地纠缠在一起。 霍珣的眸色蓝得幽暗，仔细看甚至有些许诡谲，犹如积聚起了一场骇人的风暴。他在心里骂了句极脏的话，落在霍景沄身上的仍是温煦包容的轻风：“小景不需要顾虑什么，都告诉我。” 霍珣庆幸于自己来见这最重视的弟弟前特意去了趟研究所，提前做了检查也吃了药，否则他并不能确保自己在察觉两人秘事之际仍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这办公室毁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决不允许自己伤到霍景沄分毫，微微的惊吓也不行。 “我……”霍景沄心劳意攘，想要解释的有很多，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但当霍珣温热的手掌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他的慌乱与不安似乎都在顷刻间被安抚，不知怎地，脑海里忽而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以及那人曾带给他的温暖触感。 “一切都是我主动提出的。我不忍心看潜苍哥哥独自忍受发情的煎熬，每次都靠药物强行压下，还因此导致兽化愈加严重，便主动建议……”霍景沄抬眸，温柔而坚定道，“哥哥有自己的坚持，也曾让我再三思考再做决定，这件事并不能全怪他。” 他不知霍珣对霍潜苍的情况了解多少，毕竟涉及个人私事，他只能将当晚的情况浓缩成简短的话语，只希望霍珣不要完全迁怒于霍潜苍。 怪我。霍珣在心里冷笑，怪我被霍潜苍的人拖住，晚到了一步。 但霍景沄说到这份上，霍珣自然也不愿做那尖酸刻薄的坏人，他按捺下内心的暴戾，流转间已有了想法，“小景从小就心软，见不得别人伤心难过，就连街上流浪的猫猫狗狗挨冻都看不下去。有几次要不是我们拦着，都直接往家里带了。所以小景会帮助会袒护他，也是正常。” 霍珣就像天底下所有关爱弟弟的兄长般，在愤怒与心疼交织中沉声道：“况且小景与我们一起长大，虽然期间分开了好几年，但我知道你始终把我和霍潜苍视为最重要、也是最亲近的人。在我心里，你同样也是全世界最重要，是我最珍重的宝贝。无论再过多少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改变。” “我理解你的选择。如果这发生在你身上，我也能毫不犹豫做任何事。” 霍珣的瞳仁在青年专注的目光中，逐渐由漂亮但诡异的蓝色兽瞳变回正常人类该有的模样，“但如果有人利用你的心软，肆无忌惮地蒙骗着你呢？” 霍景沄脑海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正欲开口，恰好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柔和的提示音不仅打断两人间的谈话，也驱散了密闭空间内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氛。 难得的谈话被蓦然打扰，霍珣倒也不恼——暗示的话不宜多说，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了。 电话还在闪着提示灯。 见对方若有所思，似暂时没有接听的打算，霍珣干脆迈开长腿，几步走到办公桌前主动按下了免提按键。 “霍总，预约了今天十点前来洽谈合作事宜的芯达科技的负责人提前到了，是让他等到十点还是直接见？”助理小梅略显冷淡的女中音在办公室响起。 作为刚上任不久的年轻掌权者，霍景沄的日程可以说是按分钟来划分的，工作一个叠着一个，强度极大。以至于助理小梅的嗓音乍一响起，几乎是马上就将年轻的总裁从细腻情绪中抽离开来，大脑机械运转着，从那公司的相关情况到今日商谈的信息都逐渐在他脑海中明晰，再一一指示。 语毕，霍景沄下意识望了霍珣一眼。只见霍珣一反方才的掌控对话时的强势作态，整个人倚坐在办公桌的边缘，稍显轻浮的动作在他身上反而显现出几分不羁，而与略微漫不经心的姿态相反，他的目光极为专注地落在了霍景沄身上。此刻的霍珣很安静，仅是在两人眼神交错间轻微点了点头，而霍景沄同样读懂了他无声的话语。 “五……不了，十分钟后我再过来。” 随着霍珣将通话切断，从工作状态中转换过来的霍景沄带着歉意率先说道：“抱歉，这项合作比较重要，不能随意更改时间。要不霍珣哥哥先在后面的小卧室休息一下？里头的设施比较齐全，床铺也是干净的。我可能要到中午才忙完，到时候可以再详细跟你解释潜苍哥哥那件事。” 眼下的确不是诉衷肠的好时机，可霍景沄并不想因此而冷落忽视了霍珣。 其实他心底已有几分模糊的、尚未成型的猜测，直觉告诉他或许真有什么问题，但情感上他仍选择相信自己的哥哥们，期望着这仅是分处两地的大哥和二哥之间沟通不当而导致的小小误会。 “好么？”霍景沄双目盈盈，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忐忑与期待。 临时多出来的这五分钟，霍珣自然知道是留给谁的，虽说这几分生疏与客气仍让他不大满意，但满腔的阴霾总算透出了点光。 “不用。”霍珣却是拒绝了。 “小景别担心，我没有生气。”男人上前一步，轻轻摸了摸自家弟弟的头顶的黑发，在对方因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而有一瞬间呆愣的同时继续说道：“我的小景长大了。比从前更心软，”细软的头发在他指间划过，“但也更能干，更耀眼。” 霍珣的动作很是轻柔，严格来说并未触及霍景沄的皮肤，持续的时间也极短，却让他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多年未见的哥哥终于跨过了漫长的时间，真正回到他的身边了。 类似的话霍景沄足足听了两个月，数不清有多少次，哪怕有些人夸得再天花乱坠，他依然泰然自若，内心毫无波澜。可当它出自霍珣之口，纵使仅有寥寥数字，已是让霍景沄满心欢喜。就像个得到师长肯定的乖巧学生，被简单的几句夸奖牵着鼻子走，无意识地扬起了嘴角。 见霍景沄垂下眼眸，露出了腼腆笑意，霍珣继续道：“虽然很想一直留在这里，但可惜我今天还些琐事要去处理，没办法继续看小景认真工作的模样了。” 他顿了顿，极为自然地问道：“小景今夜有应酬么？回来的第一天，我想亲自来接你下班，再一起回老宅吃饭。” “今晚……”霍景沄回忆了一下日程安排，“我没有其他安排。” “好。”霍珣重新挂上了笑容，“那我们今晚一起回家，一起吃饭。” 他垂眸看了看腕表，掩下眸中阴鸷，“然后详细聊一聊霍潜苍是如何一边瞒下你回国的消息，一边拖着不让我回来。” “再聊一聊小景刚刚提到的，”他顿了顿，“关于发情和兽化之间的关系。” …… 与总裁办公室一墙相隔的走廊上，两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他们二人，外加好几个兄弟已经受雇于这新上任的小霍总两个月了。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霍家大少爷与他们接触，跟那位小少爷交流不多，但也知道他是个温和有礼，待人极为友善的雇主，眼下在这安全系数略高的办公大楼内，两人自然也比较放松。 办公室大门打开了又阖上，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戴着墨镜，径直走到了他们二人身前。 “你们的老板，”来人摘下来墨镜，似笑非笑问道，“现在还是蒋东东那货？” 他俩做保镖这行也有三四个年头，自诩见了不少大场面，也与三教九流的人打过不少交道，可就在这男人不断靠近时，两人却不约而同地绷紧了肌肉，下意识做了应战准备。 虽然对方在笑，但向他们扑面而来的，只有“危险”二字。 “啧，”男人轻笑一声，“这么紧张做什么？” 保镖甲是黑市打拳出身，能被老大挖掘并走到今天的位置到底是比其他人多了几分眼力，他注视着对方双眼，谨慎地问道：“请问您是？” 他们的老板鲜少提及自己的真名，恃着自己样貌是混血那挂的，对内对外都只说自己的英文名，据闻他是极不喜欢自己的中文名字。他也是机缘巧合下得知，而据他了解，全公司知道这事的人也不多。 眼下能以这种口吻道出他的名字，这霍家二少爷应该是与老板关系比较亲近的人了。 “姑且算是他的债主吧。” 话音刚落，只见男人猛然出手，直击保镖甲的命门。他的动作极快，纵使保镖甲有意去防，仍是慢了几瞬，于是临时改了路数，想借用身体钳住他，给保镖乙创造机会。 “呵。”他耳边似乎传来男人的轻笑。 保镖乙与甲搭档已久，又是部队出来的，对时机的判断和把控一向准确，几乎是在甲改变动作的同时就加入了战局，从侧面进攻，试图扣住男人。可一交手才切实领会到，那男人的动作不仅是快，招数也极为灵活多变，不给对手思考的时间。 保镖甲生生挨了几记，血性都被激发了出来，出手越发狠厉，有了几分当初在黑市拼命的架势，却仍听到对方淡淡道，“慢了。” 接着膝盖一痛，差点跪在了地上。 二对一的近身搏斗，男人始终游刃有余。比起切磋打斗，他更像是在优哉游哉地逗弄着对手，也正是这种若有若无的轻视，把那俩保镖逼得更急，愈加没有章法。 冷静如保镖乙也沉不住气，情急之下剑走偏锋，想以险招制胜，力道强劲迅猛的拳头直击男人要害，却只堪堪擦面而过。对方似乎此时才显露出真正实力，速度快得惊人，几招就钳制住两人动脉，不知何时握在手上的利物紧贴着他们的皮肤，一瞬间就让二人停下了动作。 “够了。”男人收起了笑容，不赞成道：“简单切磋而已，这么认真做什么。” 弄得眼下拿着利器的是他俩似的。 “基础不错，应对能力勉强也及格，蒋东东派你们过来也算合理，”男人并不吝啬于表扬，但话锋一转，“就是不够稳。” “这么容易就被人激怒，他就是这样调教你们的？” “这种水准，可不能保护好霍总啊。” 两个保镖都没出声，倒不是心虚，只是被男人眸中的阴沉与方才最后那下若隐若现的杀气彻底镇住了。 下一瞬间，不远处总裁办公室的大门打开。 “哥哥？”温和的男声在两人身后响起。 “小景先去忙吧。”男人收敛起所有锐气，还对来人露出了笑容，“我跟你这两位保镖再聊几句，会一会老朋友。” 待脚步声渐远，霍珣才松开桎梏，第二次说道：“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不过是作为半个老板，临时来抽查一下员工的业务能力而已，又不影响你们薪酬待遇。” 他从衣服里掏出手机，在两人面前晃了晃，“来，跟你们老板打个电话。告诉他，公司的另一个老板，他的债主回来了。” “你……”保镖乙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内兜，这才确定了对方上手的确是自己的手机。 “重要物品被人顺走了也毫无察觉，”霍珣将手机物归原主，“看来的确是缺一个能好好管教你们的教官啊。” “这点别忘了跟你们老板说。” 他重新戴起墨镜，“顺便让他把公司里能打的都叫回来，给新上任的教官过过目。” 顺便发泄一部分怒火。 保镖甲乙的第六感告诉他们，这轻飘飘的“过目”二字落到实处绝对又准又狠，而且是让人短时间丧失自信的那种。 “至于你们老板，”霍珣顿了顿，别有深意道，“稍后我亲自去找他，让他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