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心事

    很快就到了晌午，太子学的学生们准备吃饭了。为了照顾花钱进来读书的公卿子弟，中午下学的时候，他们都是在太子学里面吃的饭，并不需要回各自的宫殿里面去。

    其实也很简单，每个人一份饭一份菜，厨房的人会把饭菜送过来，学生们自己拿碗盛饭打菜吃。肯定是没有在家里那种舒服和享受的，更是明今禁止不允许下人们进太子学随身伺候。学生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吃饭，吃完饭之后各自休息一个时辰，然后继续下午的读书学习，勤政宫里的学习也是非常辛苦的。

    一看下学的时间到了，姬婉儿便就放下了手上的书，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隔壁的偏殿传来的饭菜的香味，哪里是吃饭的地方，每个人一张小桌子，小桌子前面摆着一张蒲团，学生们便就跪坐在上面吃东西。小王子小公主们饿极了，都伸着脑袋朝着偏殿看去，一个个急不可耐的想要吃午饭。

    孙老师坐在最前面慢慢吞吞的合上书。

    “下学，休息。”

    孙老师一说出这句话，那些年纪小点的学生，便就一窝蜂的都朝着偏殿吃饭的地方跑了过去。孙老师见他们推推搡搡，你争我抢的跑去吃东西。先是无奈的摇摇头，然后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直到学生们都走光了，他才离开太子学的正殿。

    因为现在姬义辅助他督学，孙老师就不需要再留堂了，他可以回去休息一下。在太子学教书几十载，年纪上去了，再过两年，他就再也教不动了。他远远的看了一眼在偏殿里说话嬉闹、充满活力的学生们，仔细叮嘱姬义。

    “注意安全。”

    前些年就有个尚书家里的小儿子，在这里读书，中午吃饭的时候，自己贪玩，偷偷摸摸吞下了一个小物什，噎住了喉咙，差点就送掉了性命。那次把已经年届六十的孙老师吓得半死，从此他就特别注意这些学生们的安危，现在姬义来了，他更是反复叮嘱。

    “老师莫担心。”

    姬义作揖，孙老师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姬义也有些饿了，他替学生们收拾了一下书桌上的书本，替他们整理整齐，这才朝着吃饭的偏殿走去。进门的时候，弟弟妹妹们都已经坐下来，安安静静的吃饭了。

    姬婉儿则是站在门外，跟她随侍的那个老太监，手上拎着什么东西，站在门外递给姬婉儿。

    姬义记得，那老太监好像叫什么来喜，很喜庆的名字，对姬婉儿那叫一个言听计从。其实太子学有规定，明令禁止，私自在读书的时候，家仆送任何吃的东西过来。但是姬婉儿现在是整个勤政宫的名人，而且住在姬千夜的寝殿里，没人敢招惹她。当你拥有权力的时候，特权自然也就随之而来。

    姬义这段时间也被姬婉儿惹的不轻，他自然是更加懒得管，他根本都不会理会姬婉儿。

    姬义端着饭菜在偏殿北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姬婉儿拎着东西回头就看见了坐在角落的姬义，她拎着手上的饭盒便凑了过去。

    “四哥。”

    姬婉儿笑盈盈的跪坐在了姬义的对面。姬婉儿翻过年就已经十一岁了，她的生辰要到十月份才过，但是身高倒是长高了不少。最近一年吃得好补得好也睡得好，姬婉儿都已经快要长到姬义肩膀下面的位置了。虽然身高长高了不少，但是让姬婉儿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的月事还没有来。

    姬婉儿希望自己在12岁的时候可以来月事，那么她就可以开始考虑自己婚嫁问题了。

    “婉儿想跟四哥坐在一起。”

    姬义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抬起头看向姬婉儿，只是低着头从自己的碗里面夹了一片雪白的藕片放到嘴里，慢条斯理的吃起饭来。姬义的牙齿很白，鼻梁很挺，眉毛英气勃发，露出来的左眼，眼睫毛很长。姬婉儿愣愣的看着姬义，用视线细细的描摹他的模样。这也是她最近第一次和姬义坐得这么近，似乎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姬婉儿看了看姬义的碗里面，他只吃了一些藕片，她打开自己的饭盒，里面有红烧肉和牛肉炖白菜，以及几块十分精致的莲蓉小点心。

    “四哥，你要不要吃牛肉？”

    姬婉儿问他。

    姬义瞥了姬婉儿一眼，“不吃。”

    姬婉儿拿起手上的筷子，自顾自夹了一片牛肉放在姬义的碗里面。

    姬义见姬婉儿用她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在自己的碗里面。姬义差点吐出来。他皱着眉头看向姬婉儿，神情十分冷漠，然后“啪……！”的一声，猛地放下了手上的竹筷子，起身就走掉了，干脆连饭也不吃了。听见声音的学生们纷纷转过头看向这里，姬义已经拂袖而去。

    姬婉儿见所有人都看向她，她狠狠的瞪可瞪姬义的背影，然后吼了一声。

    “你们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窃窃私语的小孩子们都被这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吓得噤了声，全部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开始吃饭。

    姬婉儿把手上的筷子插在自己的饭盒里，沉默的低着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双眼竟已经变得通红，像是生了红眼病的人一样。

    她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姬义刚才用过的筷子，还有没吃完的半碗饭，便默默的拿起那双筷子，放在自己的嘴里含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吃姬义没有吃完的米饭和藕片。狼吞虎咽的吃掉之后，姬婉儿拿出绣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边，舔了舔嘴唇，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和走廊里面吹来的青涩的初夏的风，倏尔笑了起来。支离破碎不分年纪，有些人，慢慢就分崩离析了，他们自己是知道的，或者是不知道的。

    姬婉儿正常上学到晚上，再没有骚扰姬义。晚上下学的时候，她拎着自己的饭盒，自顾自出门去了。这次也没有再像以往一样，等着姬义忙完了，跟姬义说两句话，直接起身就离开了太子学的正殿。

    出门的时候，来喜手上拿着一件薄一点的披风，站在太子学的门口在等着姬婉儿。姬婉儿走出门口，来喜赶忙走了上去，把披风披在了姬婉儿的脖子上，然后从前面系了起来。姬婉儿把手上的餐盒塞在了来喜的手里，便径直朝着紫宸殿的方向走去。

    回紫宸殿需要经过那条紫藤长廊，姬婉儿走到长廊里面，里面漆黑一片，也没有什么宫灯点缀，伸手不见五指。来喜见姬婉儿走得飞快，赶忙就跟了上去，走到长廊中间的时候，姬婉儿停了下来。

    她趴在长廊的一根柱子上，眼泪很快就浸湿了袖口，但是她没有哭出声，就算是连来喜，都没发现姬婉儿哭了。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殿下？是读书太累了吗？”

    见姬婉儿趴在廊柱上，肩膀上轻轻耸动，沉默无言，来喜晃了神。姬婉儿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子，有时候他也搞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姬婉儿深吸了一口气，晚风还是有些凉的，但是却没了之前那种晚风凉气沁人肺腑的感觉。

    “不是。”

    姬婉儿摇摇头。

    “读书这么简单，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就这么难呢？为什么大家不能像一本书一样，只要读懂了，就能得到了呢？”

    “本宫也像读书一样，眼睛里面，脑子里，心里面都是他，为什么呢，为什么总是觉得，这么遥远。”

    “我好恨，我真的好恨！”

    这么说着，姬婉儿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短刀，拔刀出鞘，狠狠地把那些细细的紫藤砍断。很快，姬婉儿的脚边便就落满了被砍落的紫藤花的枝桠。

    来喜也不知道姬婉儿在说些什么，但是他还是被姬婉儿极端的行为给吓到了。

    “殿下，您要冷静一点啊，殿下！千万不能乱了分寸！”

    来喜抱着姬婉儿的手臂，姬婉儿这才停下动作。

    “你说得对，本宫不能乱了方寸。本宫需要冷静。”

    姬婉儿把手上的短刀放回刀鞘，拿在手上，抬起一只脚踩在长廊的木椅上，沉默的看着远方的湛蓝漆黑的天空，来喜便就沉默的陪伴在姬婉儿的身侧。

    “本宫真的很讨厌晋王。”

    姬婉儿突然转过头看向来喜，他肥胖的大脸被系住帽子的黑色宽丝带紧紧的扣在里面。来喜一愣，不知道姬婉儿无端端说这些干嘛，只能符合跟着点点头。

    “本宫有时候觉得，晋王现在就是本宫的一只狗，还是瞎了一只眼的狗。作为一只狗，那么主人就可以随便处置对待，对狗，不能太好。他没有任何资格跟她的主人谈条件。”

    来喜点点头，“是啊是啊殿下，晋王，不过是，一只狗罢了！”

    姬婉儿挥起手，猛地一巴掌甩在来喜的胖脸上。

    “贱奴！晋王也是你这个贱奴可以妄议的！”

    来喜被吓得半死，都没来得及捂脸镇痛，就跪了下来，给姬婉儿磕头。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是贱奴该死！”

    姬婉儿冷冷的看了来喜一眼，便就放下腿，把手上的短刀放进自己的怀里，转身朝着紫宸殿的方向走去。

    “说话的时候，注意自己的身份。”

    姬婉儿幽幽的说，顺着风飘入来喜的耳里。

    “老奴知道了。”

    来喜乖乖的跟在姬婉儿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