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懊悔
第一百四十二章 懊悔 顾望兰看见江霖犹豫的神色，微笑着碰了碰他的胳膊。 顾庭静的下属推门进来，通报道：“顾先生，有客人过来探病。”他说了来客的名字，应当是顾家的亲朋。 顾庭静说道：“这么一大早就有人来？” 那下属说道：“要不要回复他们现在不方便？” 顾庭静说道：“不，这也是人家的好意，我去看一看吧。” 这套单间病房的进门处有一片小空间，下属把门帘一拉，就挡住了里面的江霖和顾望兰，然后引着客人进屋。 顾庭静站在帘子前面迎接，客人带着笑意说道：“顾先生早啊！” 顾庭静低声说道：“你早。不好意思，望兰还在睡觉。” 那客人连忙把声音压得极低，两人交谈了几句，就一起到外面谈话去了。 顾望兰听见他们走了，方才开口说道：“看来还是回家住好一些，否则在医院里，爸爸都不方便接待客人。”自嘲地笑了笑，“毕竟他们来看我都是冲在爸爸的面子上，可以见不到我，不可以见不到爸爸。” 江霖说道：“你爸爸也真够辛苦的，我看他很心疼你，可是都没空坐下来跟你好好说说话，不是忙这个，就是忙那个。” 顾望兰说道：“所以爸爸让我回洋房，我就不拒绝他了。不过，我也不想在家住得太久，还是自己在外面住比较自由。” 江霖看他吃得差不多了，便把饭盒餐具收拾了一下，撤掉了小桌板。 片刻后，顾庭静和客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回来，谈话声就在门外响起。 那客人仿佛带了很多探病礼物，一腔热情要送给顾庭静。 顾庭静执意不收，说道：“我们有规定的。” 那客人笑道：“这又不是送给顾先生的，是送给令公子的，令公子的学校难道还有什么禁忌吗？” 顾庭静婉拒许久，最后实在是盛情难却，他只收下了一篮苹果，其他的礼物都退回去了。 那客人又说了几句“早日康复”的吉利话，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下属帮忙把苹果篮子提到病房里，顾庭静跟在后面说道：“你们要吃就吃，不吃就处理了，这果篮花里胡哨的堆在这里，看着很俗。” 江霖说道：“那我去洗了。” 顾望兰说道：“我现在吃不下。” 江霖说道：“你不吃，我吃。”起身接过果篮，拿到半开放式厨房去料理。 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哗啦啦奔涌着，他就用手擦弄着红艳艳、水灵灵的苹果。水柱冲在果子上飞溅出一片片白色水沫，隐约听见顾氏父子在他背后说话。 顾庭静说道：“……一大早就要应酬也真够累的，难怪你一门心思要回去读书，不想帮我做事。” 顾望兰轻轻答应了一句话，厨房水声太响，江霖没听见他说什么，又听顾庭静说道：“这人要不是我的老相识，这一篮苹果我也不能收他的。” 顾望兰说道：“一篮苹果又不值多少钱，爸爸真是太小心了。” 顾庭静说道：“这段时间我退回了地方，看着虽然风平浪静，其实我是占了人家的位子，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顾望兰说道：“我知道的。” 顾庭静在这里待了两个小时不到，先先后后又来了几组客人，全都由他出面替望兰接待了。 医生们来巡房检查的时候，顾庭静问知望兰伤势稳定，再过两天就能回家疗养，这才去单位办公。 江霖一直陪着望兰，快到中午的时候，周珈青打了一通电话过来。江霖怕吵到望兰休息，说道：“我出去接个电话，你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顾望兰说道：“好。” 江霖去外面接通电话，周珈青语气十分关怀忧虑，说道：“我看新闻上说你出车祸了？没事吧？” 江霖说道：“我没事，千万不用担心。” 他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周珈青听了很受触动，说道：“没想到现在粉丝追星这么疯狂，怎么还能从黄牛手里买行程？黄牛可真是无所不能。” 江霖无奈一笑，说道：“这也是非常极端的个例。” 周珈青说道：“话说回来，这次真要感谢你的司机师傅，要不是他临乱不乱、反应果断，恐怕事故结果会更严重。” 江霖说道：“其实跟我同车的人不是司机，是我的朋友小顾先生，你也见过他几回的。” 周珈青“哦哦”两声，说道：“我记得他。” 他对顾望兰没什么特殊的印象，只知道顾望兰是顾庭静的儿子。他想，江霖和顾望兰三更半夜一同乘车，看来是交情匪浅的，不知道江霖和顾先生本人现在是什么状态呢？ 周珈青很好奇他们三个人的关系，但江霖没有解释更多，周珈青也不便打听江霖的交友情况，弄得不好，倒像是他在盘问他的私生活似的，容易让人反感。 周珈青说道：“只要人没有大事就太好了，昨天我看了你的新综艺，真是太有意思了，我身边好多人都追了首播，大家都说很好看。” 江霖的心情轻松了几分，笑道：“那就好。” 算起来，昨晚前脚才播出，江霖后脚就出了事故，两个话题相辅相成，形成了一种变相的推动力，此刻话题榜上的前十位热搜，几乎有一半和江霖有关。 幸好这次的事故对错分明，不会有人以为这是江霖这边故意炒作。 周珈青说道：“我今天本来想再看一遍节目，没想到一起床就看到了你们事故的新闻，太突然了，真是吓了我一跳，幸好你没有受伤。我刚刚看了任琦的机场视频，他看起来也是很惊讶——” 江霖一愣，说道：“什么机场视频？” 周珈青说道：“嗯？你没看到？” 他发了一个新闻链接过来，江霖连忙点进去查看。 原来，昨晚江霖离开化妆间之后，任琦思潮起伏，百感交集。但是第二天一早还有拍摄工作，他只能收拾心情，回家整理了行李，连夜赶到机场。 他在飞机上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关了手机，闭上眼睛，浑浑噩噩睡了两个小时。等到飞机落地，他也没有打开手机，戴上墨镜拉着行李箱，在助理们的包围中下了飞机。 那时虽然是大半夜，但照例有一堆忠实粉丝和媒体记者等在接机区。 任琦一现身，人群就爆发出热情的呼唤，你推我攘如同潮水般围了上来。 助理和安保人员挡在艺人和人群中间，一边大声呼喝，一边尽力维持秩序。 任琦默不作声，闷头快步直往停车场走。 然而有几个娱记挥胳膊伸腿儿，使出十八般武艺挤到他身边，一叠声叫道：“任琦，你在飞机上有没有看新闻？”“等一等我们好吗？”“你知不知道江霖的事情啊？” 任琦理都不理他们，昂首阔步，只管走他的路。 一个小个子娱记猴儿似的挤到两个保安中间，一边小步追着任琦，一边高声叫道：“任琦你听说了吗？江霖出车祸了！” 任琦一呆，转头看向那娱记，墨镜之后一双桃花眼满是惊愕，反问道：“什么车祸？” 那娱记欣喜若狂，说道：“你还没看新闻？” 此时顾江的事故发生才不久，大家都还以为车祸原因是娱记追车，网上铺天盖地到处是现场偷拍图。 那娱记打开手机，火速打开一篇配图最触目惊心、言辞最煽动情绪的报道，把手机递给任琦，叫道：“你快看啊，江霖刚刚出车祸了！” 任琦大脑中一片空白，呆愣愣接过对方的手机，拇指不断滑动屏幕，这篇报道说江霖被狗仔追车发生交通意外，司机身受重伤，江霖生死不明。 配图是一组事故现场的惨状：黑沉沉的夜里，昏暗的路灯下，一辆高级轿车撞在护栏上，半边车头都撞得烂了，车里空无一人。这辆车的内饰是原木色调，座椅是黑红双色拼接皮革，图片或许是调过色了，看起来一片刺目的血红…… 任琦耳朵里嗡的一声响，澎湃热血从身体深处直冲胸口，同时整个人又如坠冰窟，一阵彻骨寒意让他止不住颤抖。 江霖真的出车祸了？ 上面说“生死不明”，难道江霖……死了吗？ 可他还那样年轻，怎么会就这么没了？！ 任琦呆站在原地。 他想到，他们不久前见了最后一面，他说他希望有个人能对江霖好，但江霖说，他应该自己对他好——江霖是不是还盼望着他对他好呢？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再也见不到他了，早知如此，有很多东西都不重要了。 他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凄惶无助，心里头混乱地祈祷着：“如果可以让他平安无事，那我这次一定会珍惜机会，我一定……一定要……” 那几个娱记看任琦受了这么大的刺激，简直是青天白日在马路上捡到了黄金，他们眉飞色舞，兴奋至极，全力以赴抢到任琦面前占据有利拍摄位置。 单反、手机、云台全都伸到任琦脸上，咔嚓咔嚓不断拍摄他看到江霖车祸新闻的反应。 后面的粉丝们不明所以，还在欢呼着往前拥挤，忽然一台机器撞到了任琦的墨镜，任琦茫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安保人员急得满头大汗，声嘶力大喊道：“任先生快走吧，别在这里停留！” 任琦脸色变得无比惨白，突然说道：“不……我要回去了！” 他快要哭出来了，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呼吸愈发急促，脑子里稀里糊涂的，转身就往来路走。 近处的人群立即跟着他转向，可远处的人群又正在往这里赶，两下里一碰上，场面登时大乱。 安保人员们火急火燎喊着：“不要再推了！注意安全！”他们拼命要理出一条通道，可是娱记们岂能错过大好机会？ 他们死死围着任琦不放开，争先恐后问道：“任琦，你现在是什么心情？”“能说一说你和江霖最后一次直播是什么感受吗？”“你要不要对江霖送上几句祝福？”“你对追车的娱记有什么评价？” 周围闹哄哄的好多人都在说话，太吵了，吵得人头疼欲裂，而这些提问又像一把把锋利冰冷的刀子扎在人的心上。 任琦勃然大怒，说道：“你们不也是娱记吗！”说着，伸手猛推了那个撞他墨镜的记者。 那记者吓得叫道：“我的机器！”他甚至顾不得自己能不能站稳，第一反应就是背过身，把单反紧紧护在怀里，整个人踉跄着向左摔了过去。 左边那记者猝不及防，口里叫道“哎哎哎”，身不由己向更左边倾倒，转眼间一个人就带倒了一大片，一群娱记稀里哗啦、七零八落摔倒在任琦面前，大声嚷嚷道：“任琦打人了——大明星打人了——” 四面八方的粉丝们发出惊慌的呼喊，任琦怒斥道：“打人又怎样！” 那些娱记其实是故意刺激他，任琦的反应越大，他们拍到的照片越有价值，他们看任琦发火，赶忙连滚带爬站起来。刹那间，更多黑黝黝的相机举起来对准了任琦。 任琦气得浑身发抖，欢欢姐从混乱的人群里挤过来，拉着他胳膊高声说道：“任琦快走！江霖一点儿事都没有的，你别听他们胡说！” 任琦仿佛在恐怖漆黑的浓郁阴云里看到一条闪电骤然照亮了天地，忙抓着欢欢姐问道：“真的吗？” 欢欢姐这时也不清楚真实情况，但急于把任琦带出混乱场面，忙道：“是真的，你快走吧，等到车上我就告诉你。” 于是任琦他们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穿越人群，好不容易搭上了合作方安排的接机保姆车，所有人都在初冬的天气里热得浑身是汗。 欢欢姐打电话联系了她的圈内人脉，打听清楚江霖本人没受伤，是他的司机受了伤，但伤势也不很重，连忙说给任琦听了。 任琦经历了这一番情绪上的大起大落，整个人一下子松弛下来。虽然知道江霖没死，但他并不如何庆幸，只觉得无比疲倦，把头靠在车窗上，好半天才闷闷说道：“那人不是江霖的司机。” 他知道的，跟江霖同车的人是那个顾望兰，他们俩今晚倒是一起经历生死了…… 欢欢姐说道：“嗯？你怎么知道？” 任琦不说话，心里反复回想着刚才在机场里，他以为江霖死了的时候，那样一种强烈的懊悔，现在回忆起来还是那么可怕，让他止不住心里发寒……他是不是做错了？ 现在挽回还来得及吗？ 任琦推倒的那一群娱记中，有一个人的手掌有轻微擦伤，还有一个人价值数万的相机摔碎了镜头，于是这几个记者联合起来，连夜联络寰宇传媒，要求重金赔偿。 任琦方面坚决不肯和解，这些娱记气不过，就把在机场拍到的所有视频照片，先是精心剪辑一番，再配上引导性极强的控诉文字，第二天上午在几大媒体上同时发布报道，说什么“任琦在机场得知好友江霖车祸，当场情绪崩溃殴打接机记者”，于是任琦也坐火箭般冲上了热搜。 不少看好戏的网民说道：“啧啧啧，任琦出道这么多年，脾气一点儿也没变好。” 任琦粉丝怒斥道：“这些娱记还是人吗？明知道任琦和江霖关系好，干嘛拿假新闻去刺激他？他本来就是真性情的小孩，你还指望他有什么好脸色对你们？” 有人回复道：“真性情就可以打人吗？” 任琦粉丝辩解道：“麻烦不要只看娱记的视频，也看看我们站姐发的澄清视频，是他们先碰了任琦，任琦才推了他们一把，这是正当自卫。任琦没告他们已经很好了。” 还有人说道：“任琦和江霖真是绑在一起了，江霖出意外，任琦也跟着上热搜。” 任琦粉丝抨击道：“你是说任琦蹭江霖热度吗？说这种话的人还有没有人性？” 江霖粉丝说道：“祈祷大家都平平安安，希望不要再让江霖陷入这许多是非争论。” 任琦粉丝急红了眼，说道：“你们平时跟我们吵架倒很厉害，现在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你们还在这儿装岁月静好呢？就是因为你们江霖饭圈管理一塌糊涂，才会闹出这种事情！” 麒麟CP粉这回没有在新闻底下发表什么言论，只是把任琦种种震惊、动摇、暴怒的面部特写单拎出来，在CP超话自娱自乐：“看看任琦的反应吧！这是真的爱情啊！” 然而这些帖子也被任琦粉丝发现，气势汹汹截屏转发，劈头盖脸痛骂CP粉“没心没肺、幸灾乐祸”。 周珈青看到网上吵得那么凶，恐怕江霖很是烦心，这才给江霖打电话，要跟他聊一聊。 江霖看了任琦的机场“打人”视频，心里又喜又愁，不由得连声叹气。 周珈青安慰他道：“你不要发愁，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等到热度过去了就好了。” 江霖说道：“他也太冲动了。” 周珈青略一犹豫，说道：“其实我早上刚看到新闻也吓了一跳，幸好新闻说了你没有受伤，我才镇定下来。我倒可以理解任琦的心情，真是……感同身受。” 江霖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我太让身边的人操心了。” 周珈青温言安抚了他许久。他说话总是非常乐观，而又不是盲目积极，总是有理有据，更容易让人听到心里去。 江霖心里慢慢舒坦了许多，跟周珈青道了谢，便挂了电话。 他心里有些动摇，打开跟任琦的聊天对话框，一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联系他。 刚好护工这时候回来了，热情地招呼道：“江先生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啊？” 江霖想到了望兰，权衡再三，终于收起手机，跟随护工回到病房。 卫生间传来一阵水声，望兰撑着拐杖慢吞吞走出来，护工连忙赶去扶他，说道：“您要上厕所怎么不叫一声？” 顾望兰微笑道：“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的。” 护工把他安顿在床上，又把拐杖靠墙摆放整齐。顾望兰就靠在枕头上，滑动手机看着新闻。 江霖去把早上洗好的苹果切成片，装在盘子里端给望兰，说道：“现在吃得下了吗？” 顾望兰笑道：“谢谢。” 江霖顺势坐在他身边。 这里的厕所跟走廊就隔着一堵墙，不知道望兰听没听到他和周珈青的电话，就算听到了，也没有什么吧？ 顾望兰心情仿佛很不错，微笑道：“你不用一直陪着我，你公司现在肯定有很多事情，为了我耽误你的事情倒不好。” 江霖说道：“那我晚上再来。” 顾望兰说道：“那就说定了，我等你。” 江霖笑了笑，便去了一趟公司解决一些急务，忙到晚上，又赶到医院看望兰。 在医院养伤最让人觉得无所事事，这时顾望兰已经睡了一觉又起来了，精神正好。 他们两人坐在病房里说着话。谈到昨晚事故的细节，江霖还心有余悸，顾望兰倒反过来安慰他。 江霖坐到床上，靠在顾望兰身畔，顾望兰就凑过来吻他。 望兰的唇干燥又温暖，很快变得润泽柔软。江霖闭上眼睛低下头，让他吻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