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这几日,阮闻莺都被皇帝缠得下不来床。 好容易最近贺知湘忙了,天天往勤政殿跑,阮闻莺终于能休息一阵。 她身上还裹着贺知湘的亵衣,腰间系带用的是皇帝的玉带。一头青丝随意地散在枕边,左肩全是细细密密的咬痕。 她一动,浑身就疼。心里不由得想到,难怪话本子里都叫狗皇帝,原来贺知湘是狗。 脖子上那颗璎珠这几日又没动静了。 阮闻莺捂着脸想,当然没动静,待在这儿能有什么动静。 她想主子了,主子就从来不沉迷这种事情,贺知湘真不要脸!假正经!过分! 阮闻莺忧虑地打开天卷,一看,北神帝君的神印居然变成了粉色。 ……怎么回事? 一跑勤政殿他就粉了,看上了哪位大臣? 原来贺帝居然是断袖!?啊不对,男女通吃!? 她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才重新往天卷上看。 空白的地方补上了一行小字:“帝君已入情劫。无情之道乃是上佳渡劫法门。闻莺小友可忖度之。” 阮闻莺纳了闷了,无情道破劫不是很凶险吗?她记得在兰葩苑的时候,见过渡劫回来的风月道人,那可谓是形销骨立、不成仙样啊…… 那怎么办,去勤政殿偷看一下?然后把贺知湘宠爱的臣子给鲨了? 她一时也拿不准主意,毕竟没想到贺知湘是这么个不走寻常路的。 合上天卷起身更衣,把璎珠小心藏好,然后招招手叫常尹进来。 常尹笑呵呵地给她行礼,问:“小主子可要用膳?” 他也拿不定主意称呼这位什么好,天家还没封赏,却遣散了其他秀女。谢相趁机又作了一把妖,惹得天家好不耐烦。今早上朝的时候,天家直接往谢老头脑袋上掷折子,把他那端端正正的羽冠都给砸歪了。 当然了,这位主儿不需要知道这些。 “不不不,先不吃,等陛下回来。” “小主子可以先用着,饿坏了您,天家要责罚奴才的。” 阮闻莺转转眼珠子,判断出这个大太监在骗她,贺知湘才不会因为她不吃饭就罚别人,于是直接岔开话题说别的。 “常公公,你那里有没有话本子啊?” 她小声贴着常公公的耳朵说,生怕被别人听到。 常尹愉快地说:“小主子喜欢看话本子?这好办,奴才马上叫人给您去书市搜罗一些。” “不不不,”阮闻莺摆摆手,两道眉毛打了结,“我、我要那种的。” 常尹心里咯噔一下,这小主子说话怎么不清不楚的,难不成是要春宫一类的图册? “小主子要哪种的?” “就是……” “哎呦我的主子,您快说吧!” 常尹笑眯眯地说,反正是小主子要,天家也怪不到他头上。 所以说大太监常尹其实不怕贺知湘,只是面对他的时候顶不住天家威严而已。 阮闻莺纠结了好一会儿,纠结着纠结着,突然就盯着常尹看起来,好奇地说:“常公公……我突然发现,你还挺好看的诶。” 常尹:? 阮闻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喊道:“你有没有发现宫里的太监都很好看!” 常尹汗颜:“小主子误会了,您只见过选到天家身边的奴才,也有那等歪瓜裂枣的,都发配在浣衣局、冷宫几处。” 阮闻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所以陛下喜欢好看的太监!” 她进而推论道:“所以陛下喜欢太监!” 她由此得出:“原来他真的喜欢男人!” 常尹:???小主子您这路子走偏了哈。 “不不不不不,这天家又没有宠幸过宫里的奴才……”他想替主子挽回挽回形象,但是于事无补。 阮闻莺直接打断了他:“你看陛下寻常有没有关注得比较多的貌美臣子?” 貌、貌美臣子? 那些个大臣里头就没有貌寝的…… 这不是参加科举的基本要求?相貌端方,仪表堂堂。 常尹一头冷汗,天家怕是要在这小女子手里栽大跟头。 阮闻莺见常尹为难的表情,她更难以启齿了,说:“难不成……满堂的臣子,竟全是陛下的后宫?” 一宫女正入殿给花瓶换上新的花枝,闻此惊人之语“咵叽——”把花瓶都给砸了。 天哪,听到这种宫闱密事,不会被砍头吧…… “说不得说不得,小主子,这等疯话可说不得,”常尹急忙止住这位冤家的嘴,又呵斥那个毛手毛脚的宫女,“出去领罚!” 宫女连连磕头退下。 阮闻莺被疾声厉色的常尹吓到了,小声说:“不如常公公就告诉我,朝堂之内,最美的男子是哪一位吧?” 常尹服了,这冤家怕是要追问不止,只得说:“若是最丰神俊朗的,自然是天家了;若说清冷出尘,非妙音寺的国师大人莫属;至于刚毅勇武,无人及得上霍将军;这绝色嘛……谢家的谢蛰秋大人算得上一个。” 说完以后,他自己给自己掌了好几个嘴巴子:“妄议各位大人的相貌,该打、该打。” 阮闻莺连忙抓住他的手,讨好地笑了笑说:“那常公公给我找些话本子?” 常尹这下秒懂了,原来是要些龙阳分桃的话本子。 “奴才给您找,您可得藏好了,别让天家瞧见。” 他小心嘱咐这个冤家。 “好嘞好嘞。” 阮闻莺开心死了,说:“我想溜达溜达,你不许叫人跟着我。” 常尹腹诽道,不跟着,天家找人的时候上哪儿交代?这铁树可是刚开花,宝贝得紧。 依旧让人远远跟着了。 这时节,宫中好几处绿植都悄悄换上了芍药。 粉白的花朵沾惹了春意,留待五月中开放。 贺知湘不纳后,不纳妃,宫人也少,是以四处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 倒是这花儿,占尽了六宫之艳。 阮闻莺蹲下身子摸摸盆里的花苞,手指好像也染上了粉白的颜色。 她惊诧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觉得有趣极了。 贺知湘寻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她蹲在地上呆呆傻傻的样子。 “闻莺。” 他叫她的名字。 “在!” 阮闻莺抬头,笑得面目生动起来。 眼前高高大大的人影罩在她小小的身体上。 她恍惚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熟悉。 兰葩苑中,她种下一株让谢蛰春从人间寻回来的车前草。 把车前草的根系埋好以后,一抬头,谢蛰春就目光不明地看着她。 他惹了一身月华回来,衣袍上还闪着莹莹的光火。 谢蛰春在她面前是很少笑的,经常留给她大段大段的沉默和不知所措。 他嗤笑一声:“要车前草干什么?它只是人间不起眼的小草。” 阮闻莺有些怕清醒的他,专心拍手上的土,不说话。 谢蛰春觉得无聊,不愿意承认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情劫,转身离开。 衣袍却突然被扯住,拍干净土的手小心抓着他,平白逗人心里痒。 阮闻莺脆生生地说:“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她水盈盈的眼睛里盛着一些连她自己也不懂的情愫。 谢蛰春扯回衣袍,寒声质问:“你哪里看到的?” 阮闻莺吓得后退一步,委屈地说:“我也想要绿色的裙子。” 谢蛰春眼波一动,眼里微不可查的怜意终究化成了寒冰,给她下了禁令:“不许再去风月司。” 阮闻莺不懂,风月司关天下风月,只是无关她的风月。 “闻莺?” 贺知湘以为小丫头的腿蹲麻了,把人打横抱起来。 阮闻莺还傻兮兮地看他。 贺知湘和主子……分明就不一样。 常尹又满头大汗地追上来,有点胆寒地叫了声“天家”。 “你先去备膳。” 贺知湘吩咐了常尹,抱着阮闻莺旁若无人地往养心殿走。 “我想要绿罗裙。” 她扯着他衣襟上的金线。 今天贺知湘穿着一身玄色龙纹绣金线的袍子,俊美无俦。 他的胸膛很宽,他的心是热的。 “绿罗裙?” 贺知湘自然也知道那一句艳词,这丫头也跟他玩这种小心思? “三宫六院都只有你一人,要绿罗裙何用?” 他看一眼宫里枝叶繁茂的芍药,调侃道:“闻莺莫不是花花草草的醋也要吃?” 阮闻莺羞羞大红脸:“我才没有。”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贺知湘笑着念道,又和她保证,“便是出门也带着你,不用怜芳草。” “真的吗?” “君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