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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据我妈说是我爸翻字典找出来的。 我姓李，百家姓前四里用来押尾韵的那个。单名郄。郄也是一个姓，是周王朝贵族的姓，我爸说这个字有贵气，可以提高整个名字的格调。 这个名字，或许是我这一生难得珍视的一样事物。因为它毕竟曾经涵着我的妈妈和爸爸对彼此以及对我的爱。 我妈是独生女，从小被姥爷姥姥娇惯养大的，我想跋扈这个词应该是照着她的性格被创造出来的。 但我妈遇到我那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爸之后就变了。从狮子变成了绵羊。 我爸没读什么书，但是人机灵，跟着他那个独身了一辈子的表叔下海经商攒了点钱，人有派头会讲几句洋话讨姑娘芳心。 我爸是我妈的初恋，但我妈是我爸交往的第十三任女朋友，也或许是第十四任，谁知道呢。 说我妈跋扈，但性格却格外天真，已经读完高中，好歹是个知识分子，却还是被我爸的甜言蜜语哄骗了。而且我妈完全不介意我爸过往不堪的情史，毅然决然地和我爸陷入爱河。 看过我爸年轻时候的照片我才懂我妈的初心懵懂，长得帅的人随便一句甜言蜜语都能让你心甘情愿把心掏出来对他。 这不是肤浅，是欲望和激素的作用，被长相优异的同类俘虏是动物的本性。 因为姥爷姥姥坚决反对爸妈的感情，所以我爸带着我妈渡船私奔了。 我爸带着钱，我妈带着她肚子里的我，一家三口在异地定居。直到我出生前，他们两个人的爱情都是呈稳定波动的上升趋势。 事情的变故在我出生后。我爸在外面包养起了年轻的小三，不知该说他是本性难移，还是尝试生活的新鲜感。 我妈说我爸背叛她得怪我。我妈欺负我半大点小东西屁事不懂，那时候我真以为是自己的错，每天讨好我妈，希望能弥补自己的错误。 后来长大了才想明白，我爸的背叛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爸背叛，只是因为他是他。只有姥爷这种经历过无数人生曲折的人才能洞明天机，想在悲剧发生前就断绝一切发展的苗头。可是即使他再懂再劝，我妈也不听。暴雨来临之前没有人会相信天边那一朵悠悠的云彩会是瓢泼大雨的预兆。 爸妈的爱伴随着我的出生彻底断裂了。而我的名字是我爸对我妈最后爱的句章。所以我的名字里有爱，不幸的爱。 我爸的爱断了，我妈的爱却单方面的延伸，越伸越广，网罗一切。 假如昨天我爸勾搭上一个女人，我妈能在第二天来到那个女人面前，使尽各种她能使的办法让那个女人离开。给过钱，也打骂过人，就差都刀子。 后来我妈没累，我爸先累了。 我爸带着他所有的钱离开了这个因为他而破裂的家，毫无留恋地摆脱过去而快速地开启他自己的快意生活。 怎么说我妈也该恨他，但我妈不恨。因为她恨不到，恨一个离你很远的人和爱你一个离你很远的人其实是一回事。爱了得不到，恨了却打不到，想得牙齿发痒，只能在梦里过瘾。 于是我妈转头来恨我。因为我就躺在她的旁边，一伸手三尺的距离，想扇个巴掌解气是随时的事情。我妈第一次打我时我只有三岁，很荒谬，只因我吃饭时摔掉了饭勺。后来，这样的事情变成家常便饭。 那样的经历导致我在幼儿园里总是不敢坐在餐桌上吃饭，本能地一个人端着饭碗蹲在角落吃，像护食的小狗。那是因为被我妈打怕了。幼儿园的领班老师只以为我怕生，所以格外关照我。每次我吃饭的时候都把我带到办公室，让我坐在她午睡的板床上，一勺一勺给我喂饭吃。 别的小孩来上学的时候不肯放开家长的手，而我是放学的时候不敢放开老师的手。 爸爸带着钱离开家后妈妈不得不出去找工作。姥姥曾经打电话来让妈妈回家，妈妈对着电话骂了一通，意思是她觉得自己的经历很丢脸，绝对不可能回家，姥姥哭得很厉害，以后却再也没打电话来。 妈妈说她工作很辛苦，下班的时候打我出气，我只能忍着。起初她一边打我还会一边流眼泪，打完之后抱着我说，打我是爱。于是孤儿寡母两个人一起哭，破旧的租房里充满了我们鬼厉的哭声。 我上到小学，妈妈打我愈加不肯手下留情。有一回她加班晚了，回来明明已经很疲惫，但还是有力气把我从床上拽到地上，摁着我的头往水泥墙上撞，直撞出血她才松手。好像只有打过了我，今天才能结束。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妈妈不打我，我不敢先睡。 我读初中的时候妈妈换了份工作，来钱更快。我知道，是因为我上学的花销越来越大，妈妈必须找一份工资更高的工作。于是她从日班换成了夜班。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妈妈不怎么打我了。 但我被打的命运却没有结束，旁观者称它为校园霸凌，而我知道，那是社会的生存法则在小孩子间的缩影罢了。 这段经历我总是无力回想，便暂且搁置吧。 或许光看我讲得那些文字感觉不出来我的过去有多惨痛。 因为我失去了太多的知觉，爱也好，痛也好，恨也好，所有的感受都像被冻结在了我的身体里，好像存在，却感受不到，既而也无法表达。 但倘若你仍然能从中有些许颤抖的感受，那我必将感谢你的敏感。 我的故事未必值得一读，你们光明的人生从来不必主动去窥探阴暗，所以前进还是离开，都是你们自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