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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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啦——” 山泉很深,泉底只有细小的碎石。 纵然一切都是预想中的最好结果,这样的高度,还是把沈清月摔得不轻。脑瓜子嗡嗡作响,在水底憋了半天才勉强睁开眼,靠着仅剩的一口气逆着河流往上游。 眼前的光线逐渐变暗,猜测是河面上方有了遮挡物,沈清月猛地钻出水面,大口呼吸。 头顶是一块突出来的石壁,刚好能挡住山崖上的视线。 她爬上岸,脱掉外衫和鞋袜丢进水中,好在岸边长满野草,踩上去不会留下脚印。 不敢耽搁太久,她匆匆拧了拧湿淋淋的里衣,紧贴着山壁往山林深处走去。 今日栖霞山人来人往,要立即下山不太可行,好在她跳下来之前,做好了短时之内无法离开此处的打算;言珩必定会派人在山上搜寻自己的尸体,山上野果、山泉清水,足够她撑个四五天, 四五天之后,就算言珩不死心,言家也不会由着他胡来,届时才是她下山的好时机。 现在最值得担忧的,是不确定山中是否有凶兽出没。 眼前没有山路,只有漫无目的生长的经济野草,沈清月越走越荒僻,脚底划了数道血口,火烧似的疼。 老人常言,走夜路别谈鬼,刚刚她想什么来着?凶兽。 十步之外,一条看上去巨凶恶的眼镜蛇,让沈清月停下了脚步。 这要是被咬上一口,不得了。。。。。 她打了个哆嗦,双腿发软。 老人又常言,遇到蛇不要跑,那她现在是跑还是不跑? 在她与蛇僵持之际,身后传来一连串的犬吠。 沈清月小心翼翼的扭过头,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巴狗,半趴伏在地上,冲眼镜蛇狂吠。 哪里来的狗?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一位身穿鸦青色衣袍,身量高大的男子,追着巴狗而来,冲着犬吠的方向瞄了已眼,顺手折下一截树枝。 沈清月听见耳边“咻——”地一声,再低头去看,那眼镜蛇竟被男子丢来的树枝拦腰折断。 她傻眼儿了,内功? 男子没有看她,俯身拎起狗子准备走。 沈清月作为暂且要躲避起来,隐藏身份的“死人”,没有轻易开口留人。 事后想想有些后悔,无论如何人家算是救了自己性命,总该道个谢,否则太失礼了。 但现在人家已然离去,再后悔也无用了。 江南九月的天儿,沈清月走了小半日,一身的湿衣都干了,总算找到个勉强算是山洞的洞穴。 洞内空间约莫能容纳两人,洞口被野草掩着,足以避风遮雨,她暂且将此处选为落脚点。 因为害怕再遇到蛇,还特意寻来几株野决明,移栽在洞口附近,不管有没有用,图个心安。 沈清月在深山老林里,过起了与世隔绝的原始人生活。 丝毫不知情,亲眼目睹自己落崖的言珩,几欲疯魔。 他找了一天一夜,只在下游找到件石榴红的外衫,和一双绣着三瓣莲的绣鞋。 言府能派出来寻人的下人,全都用上了,连着三日,栖霞山几乎被翻了个遍。 言珩几夜没有合眼,枯坐在书房。 怎么可能呢?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都说她死了,可是分明没看见尸体啊。 他脑中反复着,仅剩下这几句话。 至晚间 言大人自府衙回来,听下人说少爷今日还是未去书院,官服都没来得及脱,沉着脸去了清明园。 “所谓倾国佳人,皆为红粉骷髅,何况不过是个略有姿色的下人。” 一把推开书房门,言大人望着神情憔悴的言珩,怒由心生,“当真是好得很,圣贤书都读到了哪里去?你是想全金陵城的人,都来看我言家的笑话不成?” 纵使世风淫靡,言家族人始终秉承着修身治家,仁德匡民的家规,偏到了自己儿子这里要坏家门风气,他如何能坐视不理。 “父亲。”言珩起身行礼,脚下虚浮的晃了晃身子。 “你若眼中还有父母,还认自己言家嫡长孙的身份,就该端正身心!”言大人越说越恼,挥手叫人,“为父这便帮你这言府嫡长孙,好好铭记家规!” “老爷不可啊!” 福山一听,忙冲上前求情,“少爷不吃不睡,身子早已疲弱不堪,经不住这家规啊!” “老爷息怒。”佩玉也领着屋内丫鬟跪下。 言大人看看满屋的下人,再看言珩,恨铁不成钢。 “在言府长房,你既为嫡,又为长,你可知道自己要撑起的,是言府满门风光荣耀,而非留给外人笑柄?” “儿子知错。”言珩唇颚紧绷,双膝缓缓跪下,“只是,至少容儿子寻到她的尸体,才不会叫外人觉得言府无情无义。” “要寻尸体,并非不可行。”言大人不是冷心无情之人,言珩的说辞尚在情理之中,“却不可兴师动众,为父会命人继续在栖霞山搜寻,此事你勿要再插手。先前你答应过为父,再逢科考,必定功名加身归来,君子重诺,不可轻毁。” 言珩闭眼,许久才叩首答道:“父之教诲,儿当谨记。” 见他确实被自己说通,言大人怒气消去大半。 “斯人已逝,生者当自重。” 严父亦是亲父,儿子消瘦如此,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会暗自心疼,委婉关怀一句后,才转身离去。 言珩扶着腿,慢慢站起身,又瘫坐回书案后。 “月牙儿不会水,又从那样高的地方落下来。。。”佩玉趁机把饭菜端了进来,哽咽着劝慰他,“奴婢求爷了,您得保重身体啊。” “少在爷面前说些没用的话。”言珩嗓音沙哑,“爷方才与父亲不是说过了,她就是真死了,爷也得把尸体收回来,难不成叫她在外面做孤魂野鬼?” 月上柳梢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耳边回荡着打更人的声音,沈清月一路狂奔,来到金陵赫赫有名的乞丐落脚巷子附近。 从栖霞山下来时,有几次险些撞到言府派来寻自己的人。 她扶着墙根儿歇了口气,不敢进那乞丐扎堆的巷子,悄悄往城门处走去。 这个时辰,城门早落了锁,她自然是出不去,幸好白日里出入城门盘查的并不严谨,前提是自己要穿着干净整洁,不会让城门守卫疑心。 如此想着,沈清月一路留心,碰到户人家的院门虚掩着,院里晾着几件衣裳,想来是傍晚刚洗的,晾了大半夜,虽还有些潮湿,但总比她现在仅剩里衣的好。 院里还摆着几双布鞋,她随手捡起一对,不管大小先套在自己脚上,做完这些坏事就溜走了。 言珩果然没有在城中找人,应该是还未起疑心。 夜风微凉,沈清月抱着膝盖,在城门附近的一个巷口蹲坐下来,也不敢睡觉,只等天亮。 肚子咕噜叫了数声,她叹了声气。 草率了。 身上一分银钱都没带,恐怕出了城门,要沿路乞讨过活一阵子。 饿着肚子,数着打更人的敲锣声。 约莫四更天末,沈清月开始犯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正好瞧见对面巷子里,来了一辆马车。 她暗自打量着,那马车忽然停下来,就这样不走了。 三更半夜的,沈清月没看明白,什么人才会这个时辰坐马车,到一个城门口的偏僻巷子里,也不下车,莫非是享受露宿的快乐? 她正琢磨着马车主人的心态,一道穿着玄色披风的身影,从巷子暗处出现,在马车旁停留片刻,似乎在同车内之人讲话,然后那人摘掉披风兜帽,抬脚上了马车。 车夫驱使马车,转向城门方向。 月色下,摘掉兜帽后的那张侧颜,沈清月看的清楚,是熟悉的面孔。 犹豫了不过两瞬息的功夫,她还是想要赌一把。 “什么人!” 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个女子拦在马车前,车夫被她吓了一跳,忙勒马质问,“你要做什么?” “民女想求见车内之人。”她福身行礼,“不知可否?” 车夫皱眉,正要开口训斥她胆大包天,车内传来青年略带玩味的声音。 “哦?” 一只骨节分明的男子之手,撩开车帘一角,中指上一枚鸽子血宝石,闪过月色流光。 “你要求见车内的哪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