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耽美小说 - 罪恶系列在线阅读 - 7-完结

7-完结

    第七章

    黯淡无光的月色,黑湿冷透的夜雾,男人惊恐不定的喘息奔跑。他身上有几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他喜欢新鲜温热的红色,但绝不是从自己体内流出的。

    街道狭长,尽头看不见,交错路口无数,后面追赶的人却没有任何迟疑,没有丝毫判断失误。他甚至猜测这个男人早就可以杀死自己,却在享受一种折磨和玩弄猎物的乐趣。

    那也是,他最喜欢做的事。

    尽头,没有出口,他居然选了一条死路,只能回头看见袭击他的男人一步一步走近。

    “你到底是谁?”查尔杰厉声问道。

    那个男人不答,只是笑了两声,毛骨悚然的笑:“真巧,你居然会跑到这里,十年前同样的地方,只是角色对调了。”

    “你这个疯子,到底在说什么?”

    “那时你说我归你”,男人靠近,刀锋划破空气,“现在,你归我!”

    我要你,流干身上每一滴血来祭奠齐雅!

    “住手!”齐轩感到有人抓住他的手腕,侧眼看见雷纪秋,他想也不想挣脱开,谁也不能阻止他!

    只是他没想到,雷纪秋竟利用他甩手时身体短暂的停滞,抢到他前面,转身挡在查尔杰身前。

    他不顾,刀向前捅,他不信雷纪秋会不闪!

    雷纪秋却冷笑,动也不动,你下得了手你就尽管来!

    “雷纪秋!你到底在干什么!”齐轩在最后那一刻,甩开手,刀撞在墙上,发出清脆声响,打出冷冽闪光。

    “你是个警察”,雷纪秋说话低沉,气势上却毫不退让,“齐轩,你是个警察。”

    “我知法犯法,我会一命抵一命!”

    “值得吗?”雷纪秋缓缓说道,“拿齐雅拼死救回的命,去换一个畜生的命,你认为齐雅会怎么想?”

    “难道就放过他?”齐轩虽然仍咬紧牙,神色却已软化动摇。

    “会有办法。”雷纪秋的手,按在齐轩肩上,感到他微微颤抖着。

    短暂的安静,被身后粗哑的声音打破:“报警!快报警!这个疯子要杀我!”

    雷纪秋眼中闪过一抹寒色,转身手掌按住查尔杰的脑袋,狠狠撞到墙上,居高临下看着抱头在地上打滚的男人冷冷道:“我说话时,最讨厌别人插嘴。”

    他再扭头看齐轩时,似乎变了一个人,温和得像是连只蚂蚁也不会踩死:“抓他回警局吧,那是你身为一个警察的本分。”思索片刻又补上一句,“可能的话,不要提起我。”

    雷纪秋最讨厌的三件事里,包括等待。而现在,他感觉可以把等待列到榜首了。

    家里的烟已经抽光,拎出鞋柜里齐轩留给他的钥匙,想出去买又怕齐轩回来见到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坐在门口半天懒得动弹。

    偷看电脑对他来说没任何难度,第一次是趁齐轩昏睡,第二次就是在今天齐轩走后,基本上这个看似冷静实则冲动单纯的小警察所思所想都在他掌控中。只是没料到,居然真有封类似遗书的东西,把房子和存款都无偿赠予他。

    雷纪秋曾以为自己的心像是石头,但如今,就算是金刚石,也被打得粉碎。他突然有种一败涂地的感觉,自始至终他面对齐轩,就算是被他上的时候也未落过下风,但此刻,他觉得自己彻彻底底输了。

    凌晨两点五十七分,雷纪秋听到门口有动静,打开门,看见齐轩站在那里,像个迷路不知所措的小孩:“连敲门都不会了?”

    齐轩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雷纪秋不再开玩笑,轻轻拉过他,带他到卧室,替他脱了鞋袜。

    风水轮流转得也快,这些事不久前是齐轩为他做。

    看齐轩僵硬坐在床上,眼睛直得没有焦距,雷纪秋轻叹口气:“我给你倒杯水。”

    齐轩突兀伸手抓住他手臂,就如同他卧底身份暴露那时一样,只有在被逼入绝境时,他才会如此向人求救。

    雷纪秋顺着他的力气坐下,紧靠他身边,可齐轩却仍紧抓着不松手。

    “齐雅,是被我害死的……”他低声讲述一切的起因,经过,结果。这是他第一次对人倾诉,也是他第一次允许自己忏悔。

    “我只是觉得我该死。”最后,齐轩用这句轻微的话结束。

    我只是觉得我该死——雷纪秋眼中闪过裂痕般的深色,这种心情他再清楚不过。

    “齐雅——我想他至少心存安慰”,雷纪秋淡淡说道,“如果是我甚至会感激老天,一次也好,至少他保护了最重要的弟弟,这是身为兄长的荣耀。”

    齐轩突然抬头,用种很怪异的目光盯着雷纪秋:“你能不能不走?”

    雷纪秋本能身体向后,拉开一点距离,只是在齐轩这样专注的眼神里,他说不出“不能”两个字,所以他只能笑:

    “你这副样子诡异得很,像是要揍我,又像是要吻我。”

    “你说得准确无误”,齐轩仍盯着他,“雷纪秋,我在求你留下,你可以用能想到最恶毒的语言拒绝。”

    但实际上,雷纪秋现在根本说不出话。他抬手,抚过齐轩头顶,顺头发到后颈,将他用力按进自己肩膀里。

    这样,他就看不见自己丢盔弃甲的苦笑,和认真:“我留下,只要你不开口叫我走,我就留在你身边。”

    那一夜,已经睡出凹陷的沙发,空空荡荡。

    [警局拘禁室]

    “怎么还不能把我弄出去!”查尔杰愤恨捶打桌子,“刘律师,这种事你处理多了,不是很容易操办吗?”

    刘得仁习惯性用手帕擦汗:“查少爷,这次那个警察提交了十年前从受害人身上提取的精液,DNA对比跟您完全符合。”

    “废话,那是我做的,怎么可能不符合?”

    “嘘——小声,小声点”,刘得仁擦汗更急,有时真不想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却又舍不得洋楼跑车金表美女,“实在不行就引渡回美国,但之前就要少爷忍耐了,那个姓荣的老头管了这件事,他不好疏通。”

    “行了行了,关于那个打破我头的混蛋呢?”

    “那个抓您的警察否认有第三者在场,何况那个人对我们也毫无帮助。”

    “不是,那个名字,雷,雷纪秋,我肯定在什么地方听过”,查尔杰表情突然一愣,笑出声,“我记起来了,是网络上一份高额悬赏。你快去帮我查那个网站,还有电话。”

    “可是少爷,您的案子——”

    “少罗嗦!快给我查去!”

    [三天后]

    查尔杰第一眼看见来的人,目光中就射出贪婪色欲,这个男人正是他喜好的类型,清秀白净,带些孤傲冷淡。

    只是那男人眸子里像是能凭空打造出一把尖刀的锋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停止,否则后果自负。”

    刚栽了跟头的查尔杰收敛了一些:“你就是言欢?”

    男人轻皱眉头露出厌恶,似乎名字被这种人叫了,也是种玷污,但他忍耐下来,淡淡问道:“你说你知道雷纪秋的下落?”

    “我不要你的钱”,查尔杰脸上满是邪狞,“你真会像你在网络上写的那样,把他变成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

    言欢淡淡道:“那样,可能还不够。”

    室内回荡起查尔杰淫秽的大笑:“有意思!我告诉你,他跟一个叫齐轩的警察在一起。”

    [一个月后]

    最终判决随着法官的一锤闷响定下来,查尔杰蓄意谋杀罪名成立,判处终生监禁,但因其美国国籍,准许回国服刑。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仍是刺透心肺的沉痛打击,齐轩握紧的拳头在剧烈颤动。

    在法院门口,查尔杰走到齐轩面前,得意洋洋说道:“回到美国,很快会改判有期徒刑,然后是缓刑,最后是服务社区,我会要求被派去青少年收管所,在那里我爱操多少男孩都行。”

    查尔杰顿了片刻,更靠近看着齐轩:“我好像记得这张脸,在那条街上,我是玩过一个漂亮男孩,开始还棘手被他打破了头,后来玩的时候他叫到嗓子吐血。”

    齐轩无法忍受的挥拳打过去,却被早有防备的警卫员拦下,他只能任由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在他耳边低笑:“还有一件事我是好心告诉你,你宝贝的那个雷纪秋,他是个花钱谁都能玩的男妓。”

    查尔杰狂笑着转身下了法院楼梯,走向押送他的警车,突然路边窜出个戴眼镜夹着公事包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只是普通上班族,但丢开公事包,下面掩藏的却是一把十多公分的砍刀。

    “你去死吧!”那男人喊着,快到难以形容的速度砍进查尔杰脖子里,他眼中蓄着泪,拔出刀,“你赔我儿子的命!”

    血喷涌而出,飞溅在脸上,嘴里,尝到仇人的血,男人开怀而笑。查尔杰倒在地上,抽搐两下,再不能动,难以置信的瞳孔慢慢放大。

    所有人惊骇于这场突变,包括齐轩。事后他们逮捕了行凶的中年男子,或者说,他毫不反抗的把手伸进手铐里。

    男人叫陈岳,被害人陈轻的父亲,他不相信儿子是意外身亡,甚至不惜去窃取资料求得真相。

    齐轩感到讽刺,居然是他来审问这个跟他承受相同悲伤的男人。本以为会什么也问不出,可当与陈岳面对面坐下,他竟不由自主开口问:“值得吗?”

    “值得”,陈岳笑了,那是属于一个慈父的微笑,“我太太难产而死,儿子是我的一切,我为他取名陈轻,是希望他轻松快乐度过一生,而不是让人轻贱他的性命!”

    “但你就此赔上一生。”

    “无所谓,没有了儿子,我一无所有。”陈岳淡淡笑道。

    齐轩默然,失去齐雅,失去双亲,他也曾经是一无所有,但现在,他有雷纪秋。

    回到家中,雷纪秋斜躺在沙发上,见他进门站起身:“今天发生的事,我看新闻了。”

    齐轩涩然笑道:“我只觉得这世界真的没有公正。”

    雷纪秋走过去拥抱他,轻轻说道:“都结束了,从明天开始,你可以维护公正,警官。”

    齐轩抬手回拥了他:“雷纪秋,不要食言。”

    “我可能坏事做绝,但不会不守信用。”雷纪秋想笑,心脏却莫名其妙的抽痛了一下,隐隐约约他有不好的预感。

    明知道自己预感向来很准,但此刻却情愿忽略掉那份阴霾,轻轻扬起嘴角,决然和释然的笑。至少在暴风雨来临前,享受这份难得的安逸和平静吧。

    齐轩迷迷糊糊睁开眼,电子闹钟赫然显示八点四十八分。

    “妈的!”,大声咒骂的跳起来,冲睡在身边的人喊道,“雷纪秋!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闹钟刚响就按掉!我没你那么好的听觉。”

    风风火火穿衣洗漱,冲出门去,雷纪秋侧身支起脑袋,戏谑笑着开始读秒:三,二,一。

    齐轩果然回来:“雷纪秋,看到我摩托车钥匙没有?”

    雷纪秋伸手往床下一摸,钥匙挂在指间,嘴勾起嘲讽的弧度:“仓促是笨拙者的敏捷。”

    齐轩抓过钥匙,没好气道:“能解释一下懒散吗?”

    “下等人无权享受的一种悠闲。”翻了个身,打哈欠重新闭眼入梦的男人倒是对答如流。

    “你——”齐轩气结,却不适时的想起这个男人的另一句名言:跟我斗嘴的你就像个圆规,再怎么努力,成绩也是零。

    实在是心中不甘,拉他坐起身,一阵摇晃:“喂,我走了我走了。”

    雷纪秋终于不耐烦睁开眼:“你走就走关我什么——”

    齐轩实践了早先的想法,在这个男人说话前,堵住他的嘴唇。

    “记得吃早饭。”

    “罗嗦。”

    “欠揍!”

    “你到底是不是迟到了?”

    “啊!给忘了!今天星期一还有早会”,齐轩眼神流转出笑意,“不过正如你所说,会议的价值跟出席人数成反比。”又吻了吻雷纪秋的嘴角,终于出门去了。

    雷纪秋无奈再躺下,却找不到合适的入睡姿势——这个小混蛋,非要把他弄清醒了吃早餐才甘心。

    即使早起,上午也是无精打采浑浑噩噩的度过,睡过午觉决定出去走走。雷纪秋目前的生活,就从这个随性的决定改变。

    夕阳映着归程,小警察至少要太阳彻底不见才到家,所以雷纪秋仍悠闲自在,直到在一片红光里看到那个等待他的人,地上拖长的影子,似乎已抓住他的腿脚,叫他完全动弹不得。

    那是个年轻漂亮的男人,雷纪秋知道他跟齐轩同岁,但看上去年轻很多,因为面孔秀气,身上的书卷味和艺术气息浓烈。身材不高,一米七五不足,穿着浅灰风衣,显得斯文可爱。

    他远远就冲他招手,面孔泛起平静中似乎还带几分羞涩的笑容:“纪秋哥,我等你很长时间了。”路人看见这个爽朗的大男孩都会感到心情愉悦,或者还有些责怪那个做兄长的,为什么迟迟不上前。

    “怎么了?很长时间没见,我白天黑夜都会想你。”

    看着他走近,雷纪秋也只有涩然轻笑,终究还是躲不过。

    言欢已到面前,一把抓住他衣领,扯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让我逮到你了,贱货!”

    “纪秋,你发什么愣?我问你晚饭吃什么也不回答?”

    “随便吧。”雷纪秋敷衍道。

    “你今天是不是发烧没胃口?平时你都是荤素搭配要求高得离谱。”齐轩正说着,门铃响起。

    齐轩不以为意去开门,无非是收水费看电表推销无聊商品的人,可他完全没想到出现在门口的会是荣歆。

    “吓一跳吧?”女孩兴高采烈说道,顺便将手中抱的大枕头塞给齐轩,“这是礼物。”

    “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拜托人事档案处的阿姨帮忙查到的地址。”荣歆说着一把推开齐轩溜进屋子。

    “喂,等一下!”

    “哇!干净哪,我还以为男人住的地方一定不是猪窝就是狗窝呢。对了,齐轩从小就有洁癖——”荣歆兴奋四下跑动,直到逛完卧室和书房甚至洗手间再回到客厅,才赫然发现沙发上懒散歪坐着一个人,不禁哇的大叫一声抓住齐轩胳膊:

    “有人,有人!”

    齐轩又好气又好笑:“我家里有人我会不知道吗?”

    荣歆打量沙发上坐着的男人,总感觉说不出的怪异,她立刻发现了原因——他穿着的是类似睡衣的家常便装,坐姿慵懒随性,完全不像一个到访客人。

    “你是谁?”荣歆直截了当问道。

    齐轩感到头已经在隐约作痛了,他甚至能猜想到雷纪秋似笑非笑的模样,说出句“我是他的男人”,或者“我们是睡一张床的关系”这类的话。

    可让齐轩做梦也想不到的是,雷纪秋坐直身子,微笑——彬彬有礼的那种,用平淡诙谐的语气说道:

    “我是齐轩的朋友,刚来这个城市没有地方落脚,就先挤到他这里来,虽然他不情愿,但架不住我死缠烂打。”

    “是这样啊。”荣歆长舒了一口气,忽略掉女性直觉引起的心中的疙疙瘩瘩,齐轩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这是一个好女友的第一准则。

    她伸出手,俏皮笑道:“刚才对你不礼貌,对不起。”

    “没有”,雷纪秋礼貌握了手,“我怕你误会,才解释一下。”

    解释?——这个词似乎刺激到齐轩心中某处:你不是从不解释吗?而且现在这副虚伪的模样,像是委曲求全,完全不是他熟悉的作风强悍到让人目瞪口呆的雷纪秋,也不是——他所喜欢的雷纪秋。

    “那你们聊,我借齐轩的书房一用。”雷纪秋站起身,这让荣歆对他更有好感,因为这个朋友知情识趣,不做电灯泡,没准还会是她最强的支援盟友。

    “纪秋——”叫他也不回头,齐轩觉察出异样,却无奈荣歆开始数落抱怨他离开那么久也不联络,害她多么担心。不管是出自一个男人的绅士品德,还是自小玩大的深厚友情,他总不能丢下荣歆不管。

    雷纪秋从书橱下面抽出藏匿的信封,里面是张照片,今早齐轩吻他的画面,看起来是用望远镜拍的,画质不甚清晰,却足以辨认出齐轩和他的侧脸。

    “原来被吻时看起来这么傻。”雷纪秋自嘲笑了笑,拿出随身的打火机从相片一角烧起,火焰很快吞噬了照片上亲密的两人。

    言欢威胁的话仍在耳边:要我把照片跟你猥亵我的前科记录一起寄到警察局吗?

    猥亵他的记录,雷纪秋不由摸鼻子笑笑,真亏他说得出口。

    看向深蓝夜空,过往回忆如同隐藏在那些乌云里的繁星点点,雷纪秋轻轻自言自语道:“烂好人,你儿子怎么跟你一点也不像?”

    十七岁的事,已经十一年前了。十七岁,他已经在街头厮混了两年多,政府负责完成义务教育,就一脚将他踢到社会上。

    他并不觉得委屈,更不会自怨自艾,父母遗弃他的同时即赋予他独立生存的能力,比那些温室里的花朵幸运得多,不是吗?

    将三天里唯一偷到手的钱包翻了个底朝天,加起来的钱还不够去店铺买两个包子。

    雷纪秋不想目不转睛盯着包子铺,可干瘪肚子却让他难以移开视线。直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初中男生走进去,掏出钱买了一纸袋包子,腼腆笑了笑,一脸幸福的上路,显然他走的是回家的路。

    雷纪秋突然觉得很不爽,所以他跟上去,如果这小子在下个路口左转,就势必要经过那片建筑工地。

    男孩的确是左转了,雷纪秋理所当然认为这是老天赏赐他的,三两步赶上去截住他的去路。

    “钱都拿出来!”故意做凶恶的模样,其实他连把水果刀都没有,能做什么?

    可那男孩竟生生被吓哭了,还泣不成声,雷纪秋一见就厌烦得要命,掏光他口袋里的钱,又抢过包子,相比之下后者更重要些。

    “滚吧!叫你滚听见没有?”

    那小子腿一哆嗦,竟不敢从他身边走,反而钻进钢筋筑起的工地里。

    “喂!你是白痴吗?”雷纪秋厉声道,“初中生看不懂危险两个字?”

    实际上男孩脑袋一片空白,只是不顾一切远离雷纪秋。

    “怎么就这么倒霉?”包子掉在地上也顾不得,雷纪秋紧随其后进入工地里。

    “小混蛋,别跑!”可是他越追,男孩跑得更往里,直到墙角下瑟瑟发抖,雷纪秋已看见上面摇摇欲坠的横木。

    “过来!”雷纪秋见那男孩不动,上面粗大的横木却砸下来,来不及多想纵身将男孩挡在身下。

    他听见身上被砸得啪啪做响,头皮发烫,他站直身一摸,满手的鲜红。男孩怔怔看着血片刻,一咧嘴哇的又哭出来。

    “流血的是我,你哭屁啊!”雷纪秋不爽的骂道,将手中粘腻的血放进嘴里舔舔,“说起来还渴得要命,血既然流了就别浪费。”

    眼前的景象突然重叠又分离,一样东西看出三重影子,看那男孩鼻涕汪汪的脸居然变成三个,心里大叫一声晦气。

    气力被抽干了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倒下去,雷纪秋突然想到,他居然是为几个包子死的,真不值,好歹死前也咬上一口。耳朵里充斥那男孩的叫喊,如果还有半分力气,他一定大骂一声闭嘴。

    醒来他整个人在白色世界里,他不太高兴,曾以为天堂是绿的,居然猜错了。但扭头就看见那个爱哭的小子红得跟兔子一样,肿得跟桃子一样的眼睛,雷纪秋叹了口气:“原来是下地狱了。”

    这时穿白褂带口罩的人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爱哭的小子撒着娇声喊了声:“爸爸。”

    雷纪秋鸡皮疙瘩抖落一地,再看那男人倒确信他们是父子俩,而且那个当爸爸的男人,笑起来居然比他儿子还腼腆。

    “他这次晕倒不仅是因为头部受伤,还有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低血糖和缺铁性贫血,而且身上有多处被殴打的伤痕,他父母可能牵涉虐待儿童。”

    “不是我爹娘干的”,雷纪秋声明,“他们连要都不敢要我,怎么舍得打我?这是我偷钱包被人抓着时打的。”

    医生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但很快被现实中的见怪不怪冲淡,转头问那男人:“他既然是孤儿,那医药费和住院费谁付?”

    “我又没叫你们救,凭什么给你们钱?”雷纪秋挑衅式动动眉毛。

    那医生一副要挽袖子上来揍人的架势,被那男人拦下,好声好气说道:“我付我付,他是为了救我儿子,本来就该我掏钱。”

    医生看了他两眼,不避讳说道:“你要做好事我管不着,不过这种社会小混混手脚不干净心眼也多,小心被他赖上吃不了兜着走。”

    那医生走后,男人安慰他道:“你别担心,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雷纪秋神情古怪的看看那男人,说道:“你脑袋有病要替我给钱,我自然有办法让那个庸医打我一拳,然后就赖着他不光要治好我的病,还得用钱打发我走。”

    男人愣了片刻,露出连只苍蝇都不伤害的温和笑容,“我叫言世开,这个是我儿子言欢,他才十四岁,遇上事情就吓坏了。”

    十四岁,雷纪秋冷声笑笑,他十四岁已经会翻墙开锁入屋盗窃了。

    “你就不怕让我给赖上?”

    “其实我是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生活,我的意思是,我收养你,当然你不愿意叫我爸爸也无所谓。”

    雷纪秋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嗖的拔了手上的输液,小缕血飞溅出来,叫言欢的小子看起来又要开哭,雷纪秋急忙用棉花压住伤口。

    “痛啊,说明我不是在发梦,那就是你在发烧。”

    “胖小子,也就是我儿子言欢,他妈妈很早就不在了,我们父子两个生活也有些单调,何况你又救了胖小子。”

    “他妈的,他到底说清楚没有?是我抢他的钱,抢他的包子,他才跑进建筑工地的——”

    言世开似乎完全听不见雷纪秋在说什么,仍自顾说道:“我收入虽然不高,但好歹稳定,养两个孩子也绰绰有余。”

    “哥哥,你就跟我们一起住吧。”爱哭的小子居然还用那只抹满眼泪鼻涕的手来拉他。

    “我不要!”霍然挥手打开,雷纪秋冷笑,“你们是打算卖了我还是宰了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安什么居心,但我身上剔了骨头没几两肉,保证是趟浊本的买卖。”

    这话一出言世开就愣了,半晌不说话,雷纪秋正以为闹剧结束了,结果第二天他居然把身份证,户口本,工资证明单,甚至连言欢出生证和学生卡也带来了,还有办理收养手续的工作人员。

    就这么一团混乱里,雷纪秋刚想开口拒绝,就看见言欢泪眼婆娑的模样,糊里糊涂就按了手印,那就是张卖身契。

    他住进言家,身边多了言世开言欢,一对白痴脱线的父子。

    第八章

    月亮被完全遮盖住,雷纪秋长长舒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麻木的四肢,带着几分幸福回忆的笑容,他至今也不明白怎么会有言家父子那样的人存在。

    但他同时也明白一件事,曾经的言欢,那个爱哭的小子,喜欢追在他身后的男孩,已经不存在了。

    他轻轻将书房的门打开一缝,看见客厅的情景,先是笑声,然后是荣歆欣喜动人的模样。

    “你看,这就是我的记者证,最大的报社,最公正的报道,最出色的外出记者。”

    “小丫头,看不出你还真有点本事,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齐轩看起来也是由衷的开心。

    “怎么会是说说?从小时侯我们就说好,我要做记者,你要做警察——”

    “齐雅要做医生。”两人异口同声。

    “不过你知不知道齐雅为什么要做医生呢?”荣歆故作神秘的问道。

    “该不会是悬壶济世的伟大理想吧?”

    “他只跟我一人说过,他说,齐轩做警察会容易受伤,他当了医生就可以第一时间给你治疗。”

    这话让齐轩的笑容僵在脸上,荣歆立刻察觉了齐轩的悲伤,小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柔声道:

    “没事的,齐轩,齐雅会在天堂里微笑看你实现梦想的。”

    雷纪秋关了门,倚在门上眼望着天花板淡笑——看来自己也不是唯一能安慰他的人。

    齐轩很快拉下荣歆的手,笑道:“我没事。”

    敏锐的女孩发觉齐轩似乎比以前开朗快乐了许多,只是让他变化的人,似乎,并不是自己。

    送走荣歆,齐轩立刻拉住雷纪秋问道:“为什么要那样解释我们的关系?”

    雷纪秋头不抬眼不睁:“难道告诉她我们相互干过对方,现在还天天睡在一起?”

    即使你这样说,也好过那些飘忽得不知所谓的言语。

    雷纪秋抓起衣柜里的外套,向外走。

    “你去哪里?”

    “你不是知道我讨厌解释?为你女朋友破例一把而已。”

    “荣歆不是我女朋友!如果你介意她,明天我就去告诉她我们是什么关系。”

    “与她无关”,雷纪秋淡漠说道,“我答应留在这里,可没说会为你改变自己,还有,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告诉她之前先告诉我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一直走下楼,走过他们住的那条街,才稍做停留,点了根烟。

    或许他曾闪过将一切告诉齐轩的念头,但现在已彻底断绝,这是他的事,是他欠的债也好,犯的罪也罢,都该由自己一力承担。

    留在齐轩身边,绝不会为了拖累他。

    雷纪秋的身影,总显得冷漠决绝,因为他自小习惯于孤独,所以独断专行,毫不犹豫,他永远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雷纪秋曾问过言世开,为什么叫言欢胖小子,毕竟他瘦得好像一把柴禾,言世开就乐呵呵说到,言欢刚生下来特别胖,足足有七斤半,但被他养着养着就瘦了,说这话时,他眼中是明明白白的愧疚。

    细看言欢,在腮边还能看出一点婴儿肥的痕迹,那时雷纪秋很爱掐软绵绵的脸。

    但现在柔软已完全消失,那是一张男性面孔,五官虽然秀气,脸上线条却刚毅冷硬,不笑时甚至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气势,他就面无表情盯着雷纪秋,一言不发。

    雷纪秋先笑了,用手比刀,在胸口做切割状:“想好从哪里下手没有?”

    “你还是那么不知死活的讨人嫌。”言欢冷冷道。

    “如果真嫌那我就走了。”雷纪秋当然没有走的意思,从他进这间高级宾馆套房,就没打算还能走着出去。

    “离开那个叫齐轩的。”

    “不行。”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不怕我把你们的丑事曝光?”

    “不怕我就不会来。”雷纪秋说话口气听不出任何受制于人的味道。

    “那你还敢跟我讨价还价?”

    “货不能卖两家,我答应过不能主动离开他。”

    “只要不离开他,其他怎么样都可以?”

    雷纪秋静默片刻,要说心里完全没有一点恐惧,那是纯粹胡说,毕竟眼前这个小他四岁的男人,是当初夺去他处男身的男人。当然,这个,也只有雷纪秋自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