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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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台上已放满各式各样的食材,水缸里余有半缸水。林隐四下寻不到柴火,又出门去找了一圈,只在小厨房后边矮延下找到几捆木材。 矮延并不宽大,昨晚夜雨倾盆,这些木材几乎都受了潮。 晨鸣再起,燕景随时可能回来,林隐咬咬牙将就着这些树枝生火,结果燕景踏进浓烟滚滚的主院时第一反应是她家后院都走水了居然没人来救火! “来人!”燕景压着怒火喊,两道黑影瞬时跪在面前,燕景咬牙,“跪着干嘛,去救火!” “启禀王爷,厨房并没有走水。是林隐在厨房里生不着火。”老五战战兢兢地说明事实。 怎么府里府外全是一群不让人省心的! 燕景脚步重重踏在地上,“林隐,你立刻马上给本王滚出来,咳咳……”燕景咬牙,她刚靠近厨房门口就被狠狠地呛了口浓烟。 一道白色身影伴着声声咳嗽从浓烟里出来,见到燕景忙跪下行礼。 “下奴见过王爷。”沙哑的问候声。 “怎么回事?”燕景忍着想抽人的冲动。 “下奴正在为王爷备热水。” “然后,把本王的厨房烧了?”燕景脸比锅底黑。 “下奴不敢。这些柴火潮湿无法点燃,这才……” “所以,你根本还没开始烧水?”燕景阴侧侧的声音在林隐耳畔环绕,“那床呢?暖了么?火炉燃了么?” 林隐一愣,他根本不知道还要做这些:“下奴知错。” 燕景原本糟糕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她手一伸揪住林隐后衣领打算把人往房间里拽。瞥见他花猫一般的脸,转而把他往小厨房后面拖。 小厨房后面开辟了一小块菜地,目前上边没有种植任何作物。菜地旁边有一口水井,燕景把林隐拽至井边,从井里摇上一桶水,“哗啦”一下全倒林隐身上,紧接着又摇起一桶放到地上,扯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往水桶里按下又提起按下又提起,这般反复四五次,仍未见林隐脸上有干净些许,燕景甩开林隐,恶声恶语地命令道:“把自己洗干净。脏死了。” 燕景粗鲁的清洗行为害林隐呛了好几口水,她一停手林隐立刻狼狈地瘫在地上剧烈咳嗽,喉咙里腥甜味上涌,他眼前只看见白花花一片,脑袋嗡嗡作响已听不见燕景的命令。 也许林隐自己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迎来换主子后的第一个责罚。比较不同的是,以前这些“粗活”都是由下人执行的,如今确是主子亲自上阵。 见林隐半死不活地在地上趴了许久,燕景后知后觉自己在气头上对林隐做了什么。一想到他还拖着一身内伤外伤,内疚爬上她的心,但主子的自尊不容许她认错,于是她板着脸蹲下身打算帮帮他。 燕景欲扳过林隐不知是不适还是害怕而颤抖的肩膀,林隐下意识瑟缩一下,这一缩重新把燕景惹毛了,她没控制住自己呵斥道:“躲什么?转过来。”便不分由说将人拖起来靠在井壁,一手固定掐着林隐的下巴一手从怀里掏出绢帕沾了水在林隐脸上仔细擦拭起来。 林隐瞧着燕景仔细认真的模样,与上次为他擦手时如出一辙,可他却觉得这副表情十分虚伪讽刺。燕景眼里他或许更像一只落入猫爪子的老鼠玩具,心情好时是值得一逗的好玩具,心情不好时也是个抗揍的出气筒。 帮林隐“恢复”容貌后,燕景丢下绢帕,懂得改拽领子为公主抱,一把把人捞回房间放在榻上,在一阵翻箱倒柜后,一句“擦干”和一条洁白干净的毛巾准确无误盖在林隐脑袋上。 燕景又翻出一件长袍和一本拇指厚的家规时,林隐捧着绒巾跪在地上,墨发滴水与湿透的长衫贴在他身上。一见她,垂头道:“王爷说过奴是这府中最低等奴隶,按规矩下奴没资格使用此等上乘之物,请王爷收回。” 不知为什么燕景有种直觉,林隐不高兴,他为她的出尔反尔不高兴。 是不是说明她离开前那段解释他听进去了?是不是可以再给自己解释一下?可她一个王爷事事跟男宠解释是不是有失王爷之尊? 燕景蹙眉思考着,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绒巾,抖开盖林隐脑袋上,轻车熟路擦起头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屈尊降贵替男宠擦脸擦头发时就把“王爷之尊”丢没了。 “你已经跪着用过了,这事扯平,快起来把湿衣服脱了换药。”想到刚才的粗暴,燕景虚扶起林隐,假咳掩饰,“咳,本王适才正在气头上,下手没轻没重,让本王看看你的伤。” 林隐大着胆子打量燕景一眼,确定燕景没打算坑他,这才谢恩起身,一番动作拉扯身上的伤,一直努力压抑的咳嗽再也压不住,喉咙的腥甜不断上涌,透过指缝滴落在地板上。 在燕景的惊呼声中,林隐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咳咳,下奴弄脏地板,请王爷责罚。” 人还没挣扎跪好身上几处大穴就被人点上,背上的手替他顺着气儿,直到他平息下来,手的主人才吩咐外面的人备水。 现在燕景也不指望已经把自己半条命咳没的林隐能自己换衣服了。她认命地再次将人捞到榻上,干脆利落扒掉他一身湿衣服和布带。接过下人端进来的热水盆,替他擦起身子。 这般屈尊降贵差点把林隐吓死。耳根发红的男子又要滑到地板上去,嘴里喊着“使不得,王爷要折煞下奴,下奴自己来”云云,结果被燕景一个眼神给瞪乖了,局促不安地接受燕景折寿地服务。 “林少无须拘谨,你的腿伤是本王划的,你的内伤是本王打的,你身上的水是本王泼的,说不计较却又罚你的也是本王,本王现在只是在负责对你而已。”好吧,好像解释只要开过一次头,就不怕多解释几次了,“王府人多眼杂,你又伤了御赐圣物,就算本王私底下不与你计较,明面上也该做做样子。” 林隐低着头,安静地听燕景的解释,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 “这段时间要委屈你,本王会跟秋白打声招呼注意关照你,等小黑恢复了,本王便抬你做小侍。”燕景半跪在地上微微仰头注视林隐,一只手握住林隐冰凉的手,一只抚摸林隐苍白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燕景觉得自己如此关心自家宠侍,简直是世间少有的好妻主。 当然只有燕景自我感觉良好,受恩的男子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尽管燕景特许他休息,他仍撑着病体铺床生暖炉,让忙活了一晚上的主子可以泡个热水澡。燕景拗不过他索性不再强求。 燕景闭着眼睛靠在浴桶里发出舒服的喟叹。 “王爷,早膳备好了。”林隐细声说道。 “放托盘里端进来。”燕景转过身趴在浴桶边缘上,向林隐招手,见他站定在她面前不禁调笑,“林少端这么高本王如何吃?” 闻言林隐扑通一下跪直身子,双手捧着托盘放在燕景面前:“请王爷用膳。” 男子温润乖巧的样子看得燕景一阵心痒,似乎这样子服侍她也不错,被美色冲昏头的女人遂决定不告诉男子自己不过是想让他找个小椅子坐着喂她吃饭:“你……算了。手别抖,本王要吃饭。” 燕景趴在浴桶边上,一手枕着下巴,一手夹菜舀粥。这是燕景第一次边泡澡边吃早饭,简直又舒服又节省时间,估计今天可以多睡一会。 “林少,张嘴。”燕景慢条斯理地吃着,抬眼看见面前举盘的男子刷子般细密的睫毛偶尔一闪一闪煞是好看,她心思一荡,舀了勺粥放上小菜伸到林隐嘴边。 林隐面露疑惑,但还是乖乖张开嘴吃下燕景送来的一勺粥,极淡的药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林隐这才知道燕景吃的是药膳。 林隐乖顺的模样取悦了燕景,问话的语气不自觉轻快起来:“林少可会下厨?” “下奴只会几样简单的家常菜。”林隐微微摇头。 “好吃么?”燕景以为几样是指拿手菜。 “回王爷,下奴厨艺不精只能勉强入口。”以前每每轮到他做饭时,师父都是一脸嫌弃。 “哦?无妨,明日晚膳就你来准备吧。正好本王想吃些家常菜。张嘴。”燕景又舀了一勺,“米饭配三五个小菜就行。” “回王爷……下奴太久没做饭,下奴怕……”他估计都忘了该往锅里加多少水往菜里放多少盐了。 “嗯?你说什么本王没听清。”燕景吃饭的手一顿,脸上一凛,眼刀准备出鞘。 “下奴知道了。”林隐垂头。 “乖,来,张嘴,给你的奖励。”燕景立马换成和蔼的微笑,往粥上放一块肉,喂到林隐口中。 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两人竟然和谐地分食完托盘上的食物。吃完饭,燕景抱着林隐钻进暖好的被窝补眠,林隐睡不着便靠在床头一边候侍一边背诵燕景临睡前给的家规。 林隐翻完一遍家规再抬头看了看趴在自己身上嘴上还挂着哈喇子的燕景,终于把写家规的人跟床上的人对起来。 王府家规说白了是一本。有七层内容在讲贤王的兴趣爱好性格忌讳以及怎么照顾才能讨好贤王。真正府里的规矩只占三层,而且每条规矩的惩罚方式分两种,一种是给出具体罚数,一种是看贤王心情。 林隐被那句“看贤王心情”逗笑了,虽然他没背过家规,但好歹背过师门规矩,有哪家定规矩像贤王府当个人资料写,这种无聊稚儿才会做的事一点儿也不像阴冷残暴喜怒无常的罗刹王爷的行为模式,真不知道贤王是太小孩心性还是太自恋。林隐心情复杂凝视睡得毫无防备的贤王,再次感概能在陌生人面前睡成这副德行,贤王的心真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