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其他小说 - 嫁姐(姐弟骨科)在线阅读 - 第四十八回 献殷勤各显身手,翻醋坛咬牙切齿

第四十八回 献殷勤各显身手,翻醋坛咬牙切齿

真的很喜欢你,我可以在此立誓,今生今世,非卿不娶。”

    谢知真并无责难之色,也没有女儿家听到示爱后的娇羞,有的只是看见孩子胡闹时的无奈。

    她的目光在他俊俏清秀的脸庞上停留片刻,忽然伸出一只玉手,隔着帕子抚了抚他的面颊。

    密切观察二人动向的谢知方“噌”的跳了起来,连带着把椅子掀翻在地,发出“咣当”一声震响。

    姐姐竟然……姐姐竟然摸宋永泽的脸!

    凭什么?!!!

    犹如将奸夫淫妇捉奸在床的绿毛龟,谢知方气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脸色又青又白,拔腿就往里冲。

    谢知真收回手,低头细观帕子,并没有错过宋永泽从热切到惊慌的表情转变。

    她听到动静,转过头柔柔看了弟弟一眼,出言阻止他:“阿堂,先别进来。”

    谢知方又是不解又是恼怒又是委屈,恨恨地瞪着她。

    她这是对宋永泽动心了吗?不然为什么要纵容三夫人的无理取闹,又不顾男女大防地和宋永泽共处一室,举止亲昵?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有什么好?姐姐图什么?图人年纪小?图人会撒娇?

    可是,论撒娇的话,他也可以啊!抛开脸皮不要的话,他根本不可能输给任何人!

    浑然不觉自己的思绪已经跑偏,谢知方越想越气,双拳紧攥,脊背僵硬地绷直,采取不合作态度。

    “阿堂。”谢知真又催促了一句,“你乖一点。”

    刚刚还在比较撒娇功力,这会儿听到她哄孩子一样的话,谢知方又没来由一阵气苦。

    真真是难伺候的祖宗。

    他撇撇嘴,咬着后槽牙道:“我可以出去,但你不能再碰他。”

    顿了顿,他又恶狠狠地盯着宋永泽,补充一句:“还有你,也不许动我姐姐!”

    宋永泽神情恍惚,根本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将弟弟打发出去,谢知真用食指沾了点儿帕子上的白色粉末,在指腹间捻了捻,又嗅了嗅,声音压得很轻,像在说悄悄话:“是香粉么?”

    东窗事发,宋永泽面无人色,钝钝地点了点头。

    “甚么相思病,都是编出来吓唬人的么?”谢知真并无气怒之色,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从容,“舅母知不知道这件事?”

    宋永泽满面羞惭,说话磕磕巴巴:“不……也不全是编的……我确实思慕真姐姐,听说几个哥哥都要跟我抢,心里发了急,这才走了旁门左道,后来知道明堂表哥并不肯与亲戚结亲的时候,戏台子已经搭了一半,我想了想,干脆一条黑走到底,赌一赌姐姐会不会因为我生病而心软……”

    “姐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想打想骂都随你,你别生气……”宋永泽耳根子红起来,因香粉脱落而显得肤色正常许多的脸也涨得通红,“母亲并不知道我在装病,你不要因此而责怪她……”

    “你知不知道,方才舅母是怎么求我们姐弟的?”谢知真又叹了口气,出言打断他。

    宋永泽愣了愣,隐约猜到什么,嘴唇嗫嚅了两下,却说不出话。

    “舅母即将临盆,身子那样笨重,却跪在地上,又哭又求,任我怎么拉都不肯起来。”谢知真近乎残忍地将一个母亲为了孩子而颜面尽失的场景用语言还原出来,“为了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毫无缘由的爱慕,出于一时的任性和自作聪明,让舅母这样担惊受怕,怀着你未出世的弟弟妹妹,低声下气地去求两个晚辈,把脸面掷在脚下踩。阿则弟弟,你真正应该道歉的人,是舅母才对啊。”

    犹如当头棒喝,宋永泽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他又羞又愧,对谢知真深深作揖,道:“多谢真姐姐提点,此事是我不对,我这就对母亲全盘托出,请她重重责罚于我。”

    谢知真见他已经想透彻,便不再多留,盈盈起身,道:“表弟年纪尚幼,实不该止步于此,不如把眼光放长远些,认真攻读,潜心进学,往后自有似锦前程与如花美眷。你是冰雪聪明之人,别的话不用我多说,自会想明白。”

    谢知方急急忙忙迎上来,伸手护着姐姐,犹如身后有甚么洪水猛兽追赶一般,急匆匆往外去了。

    第五十五回行酒令海棠醉灯下,生绮念胭脂点朱唇

    那日谢知真和宋永泽究竟说了些什么,又为什么要对他做出亲昵举动,她自己守口如瓶,任弟弟怎么撒娇耍赖,都不肯吐露半个字。

    不过,一场风波,就这么消弭于无形。

    宋永泽的“病情”渐渐好转,每日里闭门苦读,轻易不出院子,更不涉足后宅。

    三夫人顺利诞下麟儿,取名叫做宋永洛,小名阿宝,生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宋家大摆三日宴席,谢知真也亲自去探她们母子,亲手做了个绣着小老虎的红兜兜,逗弄孩子时温言软语,殊无嫌隙。

    三夫人已经从儿子口中知道就里,正是又羞又愧之际,见她这样大度,也就减了些尴尬之色,使丫鬟取来一套极为名贵的南珠头面,半求半哄地请谢知真收下。

    谢知真也不与她生分,展颜而笑:“既如此,我便再给阿宝做几双小袜子罢,舅母可别嫌我针线活粗陋。”

    三夫人抚摸着肚兜上细密的阵脚,不知道有多喜欢,闻言笑道:“真娘如此自谦,可不要羞煞我院子里这些笨手笨脚的丫头了?依着我说,便是专往宫里供绣品的绣娘,也鲜有几个能及得上你的!瞧瞧这配色,这针法,我白活了这么多年,竟从未见过……”

    这边冰释前嫌,谢知方那边可还赌着气呢。

    见姐姐不肯与他说实话,他气得了不得,憋着劲儿足足五天都没有往她院子里来。

    谢知真却沉得住气,除去使丫鬟们同往日一般按时往他屋子里送点心,寒衣节的时候,又教青梅捧了一套厚实衣物并帽子鞋袜,交到安和手里,让他伺候少爷及时添衣,免得着了风寒。

    谢知方皱着眉打量衣袍上的云鹤青松,实在耐不住,趁左右无人试了试新靴子,见尺寸极合脚,底子又纳得软软和和,十分舒服,眉眼便渐渐舒展开来。

    晚间,他换上新衣,若无其事地走垂花门来到后院,见谢知真正站在茂盛葳蕤的桂花树下,看几个丫鬟们摘花顽闹。

    秋高气爽,金桂飘香,少女穿着鹅黄色的衣衫,乌发用丝绦简单束着,斜斜簪着支点翠流珠步摇,雪肤玉颜,轻灵剔透,说不出的温婉从容。

    单是就这么远远看着,谢知方便觉得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罢了罢了,和姐姐怄什么气?白白浪费了这大好辰光。

    谢知方嘴角翘起,对打算行礼的丫鬟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走到姐姐身后,忽然抬起手,蒙住她的眼睛,压低了嗓音道:“猜猜我是谁?”

    谢知真先是微微受惊,待察觉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后,便放松下来,素来挺拔的脊背微微后倚,柔软的青丝蹭过少年俊俏的脸,笑着唤道:“阿堂。”

    谢知方觉得被她发丝扫过的地方痒得厉害,忍不住收回手去挠,故作生气:“姐姐怎么这么快就猜出来了?好没意思。”

    “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胆子?”谢知真也不提前几日姐弟之间的冷战,牵住他的袖子往屋子里走,衫裙上沾满了桂花的甜香,惹得谢知方闻了又闻,一脸贪恋。

    她回过头,问乖乖跟着自己的弟弟:“晚上吃锅子,好不好?”

    谢知方欣然答应,走进屋里,就着点上的灯盏,见桌上早摆好了羊肉、牛肉、豆腐、冬笋等物,锅子里炖着只山鸡,汤色浓白,肉质软烂,散发出鲜美的香气。

    食材丰富,分量又足,一看就是早有准备,更不用说旁边又烫着壶黄酒,谢知方奇道:“姐姐早知道我会来?”

    谢知真笑而不语,坐下来为他盛了碗鲜浓的鸡汤驱寒。

    谢知方一饮而尽,嘴里唠唠叨叨地抱怨:“姐姐只会拿捏我一个人,总是欺负我……”

    他习惯了和谢知真无话不谈,冷不丁发现她有了自己的心思和秘密,自然难以接受,耿耿于怀。

    “阿堂……”谢知真嗔了他一眼,美目流转,色若春花。

    生着张这样美的脸,让人连气都气不起来,只恨不得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娇宠。

    意识到自己方才想了些什么,谢知方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是疯了不成?!

    谢知真还当他冷,转过头唤红鸾往地龙里再加些炭火,又往汤锅里夹了几筷子羊肉,柔声道:“喝点儿黄酒暖暖身子罢。”

    她轻声问他衣裳和鞋子可还合适,谢知方被一闪而过的禽兽想法唬得面无人色,强打着精神敷衍了几句,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渐渐缓过劲儿来。

    许是被冷风吹傻了脑子,抑或是这阵子肝火旺盛,猪油蒙了心,才会生出那样荒唐的念头罢。

    她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他怎么可能肖想于她?

    吃得肚皮滚圆,喝得面色通红,谢知方热得脱去夹棉的袍子,换了身单衣,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和往日里一般插科打诨,哄姐姐高兴。

    谢知真被他逗得掩帕而笑,也略略用了几盅黄酒,姐弟二人用过晚膳,令丫鬟们自去歇息,在里间的矮榻上支了个小方桌,猜骰行令。

    谢知真先手,谢知方猜是二,果然中了,他便笑着念了句诗,按着方才所定的规矩,诗中须含着方才所掷的点数,又要带一花名:“醉折残梅一两枝,不妨桃李自逢时。”

    谢知真饮了一杯,猜是四,谢知方却掷了个五,她只好又喝了一杯,沉吟片刻,笑道:“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洲。”

    谢知方如有神助,下一回又猜中,他摸着玉石雕就的骰子,笑嘻嘻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谢知真不胜酒力,本待不喝,架不住弟弟又是哄又是赖,将满满一杯酒喂到唇边,只好慢慢咽了下去,一手托着晕红的桃腮,另一手倒了杯清茶喝下,懒懒地看着弟弟掷骰子,口中道:“我再不喝了,头晕……”

    这次还是一个点,谢知真又猜错,因着喝多了酒,又是在弟弟面前,便不如往日里端谨,露出点小女儿的娇态,声音又软又媚:“阿堂,我真的不成了……”

    谢知方的嗓子不知怎么的有些发干,竟不敢看她,扭过头搓了搓后颈,道:“姐姐只管行令就是,我替你喝。”

    他将微甜的酒液咽下,听见姐姐慢慢念道:“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谢知真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伏到桌上,睡了过去。

    谢知方是海量的人,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也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他轻轻唤了她几声,见她毫无反应,鬼使神差地凑近,细看她玉白无瑕的俏脸。

    姐姐的睫毛很长很长,还有些上翘,鼻形精致玲珑,两颊泛着酒醉的薄红。

    他屏住呼吸,伸手往她脸上摸了摸,触手滑腻香暖,令人心神一荡。

    若是她醒着,这会儿必要斥他不知分寸,不守规矩。

    可她这会儿醉了,对他毫不设防,袒露出最柔软最美好的一面,任由他作为。

    谢知方“咕咚”咽了口唾液。

    手背不知怎么蹭过她的红唇,染上一抹胭脂。

    香艳动人,风流非常。

    他捏着手中的骰子,往玉盘里掷了最后一回。

    依然是一。

    看着桌上趴着的美人,谢知方喃喃念道:“海棠亭午沾疏雨。便一饷、胭脂尽吐……”

    他俯下身,动作小心地将谢知真打横抱在怀里,往床帏走去。

    第五十六回肌肤细腻骨肉匀,把玩玉笋悖人伦(一点点H)

    酒不醉人人自醉,明明没喝多少,谢知方却觉得浑身发软,连回院子的力气都提不起来,给姐姐盖好被子之后,便胡乱滚在她脚边睡了。

    睡到半夜,他口渴得厉害,坐起身发了会儿呆,拎起桌子上的茶壶,将凉透了的残茶一饮而尽,冰了个激灵,这才清醒了些,凑到谢知真身边,轻声问她渴不渴。

    美人睡得恬静,被他扰了清梦,也不过略略蹙了蹙眉,软软地“嗯”了一声。

    谢知方见她脸儿红红,扑鼻尽是花香与酒香,忍不住又伸手往她颊边蹭了蹭,这才趿拉着软鞋,往外间要茶。

    值夜的是枇杷,婢女随主,她服侍谢知真多年,也随了主子的几分性情,稳重守礼,见小少爷毫不避讳地在小姐屋里歇下,正觉不妥,这会儿便觑机含蓄谏言:“天色已晚,少爷早些回院子里歇息罢,小姐这边由奴婢伺候便是。”

    谢知方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脾气,这会儿见枇杷似有所指,便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姐姐已经睡了,还有什么好伺候的?不必麻烦。”

    枇杷硬着头皮解释:“小姐的妆容未卸,若是过了夜,怕是要对肌肤有损;再者,每到秋冬之际,她夜里总是手脚冰凉,需得用汤婆子暖一暖,再用加了生姜粉的水泡一泡脚,方能好些……”

    她不说还罢,这么一说,谢知方便挽起袖子,道:“拿汤婆子过来,再端盆水,我给姐姐洗。”

    枇杷惊得变了颜色:“这、这如何使得?男女授受不亲,小姐她……”

    谢知方本是个行事肆无忌惮之人,从不将这些规矩教条放在眼里,之前被谢知真教训,因着她是嫡亲姐姐,倒也罢了,这会儿连个丫鬟都开始拿男女大防说事,不由得激起反骨,偏要做些有悖礼法之事。

    也是谢知真醉得厉害,全无意识,他又拿准了枇杷不敢乱嚼舌根,方才如此放肆。

    枇杷知道些谢知方的脾气,不好再劝,磨磨蹭蹭地用软布包了汤婆子捧进来,又端着盛满热水的木桶,放在床边。

    她跪在一旁,觑着谢知方的脸色,壮着胆子道:“少爷,还是奴婢来罢……奴婢会一些揉按穴位的手法,可以给小姐解解乏……”

    谢知方试了试汤婆子的温度,将之放进被衾里,顺势摸了摸谢知真的手,果然有些冰冷。

    他暗恼自己还是太过粗心,在这些小事上不够体贴,暗暗记下姐姐的日常习惯,绞了热帕子,坐在床头,帮她细细擦去残妆。

    谢知真肌肤细腻,姿色出众,平日里淡妆打扮,令人觉得可亲可爱,这会儿面容素净,不但不减颜色,反而多了几分温婉柔弱。

    谢知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娇美的容颜,看了许久,方才回神,嫌弃啰啰嗦嗦的枇杷碍眼:“爷是习武之人,足底的穴位也通晓一二,手法未必比你差。这里有我,你自去歇息罢。”

    枇杷正打算说小姐更衣也有诸多不便之处,听到他如此坚持,脸色变了几变,忙不迭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不然的话,万一小少爷犟劲儿上来,非要给小姐宽衣解带,到时候可怎么处?

    撵走闲杂人等,屋子里终于清静,谢知方的心气也顺畅许多。

    将姐姐半扶半抱着坐起,往她后面垫了两个厚厚的靠枕,他怕弄湿她的裙子,双手环到纤细的腰后,正打算解开衣带,忽然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妥当,摸了摸鼻子,俊俏的脸悄悄红了。

    放下这个念头,谢知方轻轻咳了咳,蹲在她脚边,手捧着一只小脚,褪去雪白的罗袜。

    其时礼教严苛,规矩繁杂,女子的脚乃是极为私密之处,除去夫婿,绝不能让任何男子看到,更遑论碰触。

    因此,谢知方此举,说是惊世骇俗也不为过。

    只不过他性情荒诞不经,不拘小节,谢知真又醉得人事不知,这才发展到如斯境地。

    他放肆端详姐姐的玉足,见那处生得骨肉停匀,纤细小巧,极适合放于掌心细细把玩。

    一颗颗脚趾如同莹润饱满的珍珠般排列在一起,干净柔软,散发着幽微的香气。

    谢知方于床帏之中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癖好,譬如好美乳,喜细腰,除此之外,尤爱玩弄女子双足。

    前世里往青楼楚馆寻欢作乐之时,他常常以衣带拴住那些女子们的双脚,高高吊起,一边肏弄,一边拉提其足,欣赏她们乳浪翻涌、金莲乱颤的诸般娇态,看她们在身下哭泣求饶,泄了又泄,方能尽兴。

    可他还从未见过哪位女子的脚,生得如姐姐这般美。

    有道是:“端正纤柔如玉削。窄袜宫鞋,暖衬吴绫薄。掌上细看才半搦。巧偷强夺尝春酌。稳称身材轻绰约。微步盈盈,未怕香尘觉。试问更谁如样脚。除非借与嫦娥著。”

    谢知方的呼吸不由加促了些,小心地握着姐姐的脚,放入温热的水里,忍不住低垂着眼皮,打着揉按穴位的名号,在软嫩无瑕的肌肤上肆意流连。

    蹲得久了,双腿有些发麻,他舍不得松手,便就势跪坐在地,动作越来越轻薄,喉结连番滚动,小腹微微紧绷,心浮气躁,热血翻涌。

    不知道按到了哪里,谢知真有些不适,低低嘤咛一声,桎梏在少年手里的脚往回缩了缩。

    谢知方正在心猿意马之际,冷不防教她挣脱,眼看着一只玉足离开水面,又怕她着凉,忙不迭捉住,捂在滚烫的手心。

    “姐……姐姐……”他嗓音干涩,说话也分外没有底气,又慌又乱又惧又馋,试探着她的反应,“你……你醒了么?我、我给你洗洗脚,别乱动……”

    欲盖弥彰,透着十分的心虚。

    见谢知真没有回答,他响亮地咽了咽口水,盯着手里香软滑腻、泛着淋漓水光的纤纤玉笋,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吻了过去。

    刚刚含住圆润的脚趾,谢知方骤然清醒,有如一道惊雷劈在颅顶,惊得面无人色,身躯僵硬。

    他强撑着将姐姐的双脚用布巾擦拭干净,抱她躺回去,掖好被子,看着她一无所觉的柔美睡颜,一张脸变颜变色,忽然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巴掌。

    眼前躺着的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亲姐姐,又为他死过一回,长姐如母,他若是对她生出什么绮思,与禽兽何异?

    前世今世加起来,足有三四十年的光景,难道他一大把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暴躁地抓了抓胯下不听话的物事,谢知方只觉浑身越来越热,再不敢多留,如丧家之犬一般,潦草穿好外袍,借着深浓的夜色落荒而逃。

    第五十七回再做月老试檀郎,待搭鹊桥却彷徨

    对自己的嫡亲姐姐动了色心这种事,放荡不羁如谢知方,依然无法面对,狼狈逃走之后,好几天都不敢往姐姐院子里去,打定主意要把见不得人的心思死死烂进肚子里。

    他把自己不应该有的躁动归结为太久没碰过女人的缘故,青楼虽不敢去逛,却不妨碍去茶楼酒楼点两名歌妓,听几支小曲。

    在酒楼里泡了五六天,把临安城数得上名号的姑娘见了个遍,其中生得美唱得好的也不在少数,可不知道为甚么,谢知方总觉兴致缺缺,找不到前世里游遍花丛的风流畅快。

    消遣的目标没找着,或可配得上姐姐的男子倒碰着一个。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机缘巧合救下谢知真的魏衡。

    魏衡和宋永澜等人颇为相熟,私下里常有来往,几个堂兄三不五时在谢知方跟前夸赞他品性端方,才华横溢,绝非池中之物,听得多了,便被谢知方惦记上,打算细细考量对方人品。

    这日,谢知方睡到日上三竿,懒洋洋地来到临安颇负盛名的明月楼,赏了伙计一锭金元宝,在顶楼订下雅间,备上珍馐美馔,好酒好茶,又点名要了两个人美声甜的歌妓,懒洋洋地歪在软座上嗑瓜子。

    不多时,魏衡如约而来,推门而进时,看见两个仅着轻纱、酥胸半露的妙龄女子正偎依在清贵的小公子身边款拨琵琶,脚步顿了顿,站在门边拱手道:“不知谢公子召在下过来,所为何事?”

    谢知方在齐清程那里吃过大亏,这会儿见魏衡不为女色所动,便看他越发顺眼,笑嘻嘻道:“魏兄何必客气?快请坐,我有事求你。”

    再三邀请,魏衡方在他对面坐下,一袭雅青色的夹棉长袍并无繁复装饰,身上也没戴甚么玉佩、荷包之物,脚上的长靴更是不知道穿了多久,明明是有些穷酸的打扮,奈何身姿挺拔,光风霁月,人又生得十分出色,坐在这莺红软绿、富丽堂皇中,竟然不显突兀。

    他谢绝了纤纤玉手递过来的美酒,自斟一盏清茶,致歉道:“在下不善饮酒,还请谢公子莫怪。”

    明知谢知方出身不凡,父亲居于翰林之位,又是将来的帝师,却无趋炎附势之色,就连称呼也始终客客气气,足见傲人风骨。

    谢知方暗暗点头,听魏衡问他所求何事,笑着摆了摆手,道:“不急,魏兄今日可是好福气,兰娘和秋娘善弹琵琶,又会唱好些个风月词曲,有美酒佳肴在此,咱们且慢慢吃着,教她们唱两个来助兴。”

    不等魏衡答话,他便拍了拍手,对两名歌妓使了个眼色。

    美人颊染双晕,眉眼含春,一个依旧倚着谢知方,青葱玉指拂过丝弦,奏出一段如泣如诉、缠绵悱恻的曲调,轻舒歌喉,唱了首。

    其词曰:“宠佳丽。算九衢红粉皆难比。天然嫩脸修蛾,不假施朱描翠。盈盈秋水。恣雅态、欲语先娇媚。每相逢、月夕花朝,自有怜才深意。

    绸缪凤枕鸳被。深深处、琼枝玉树相倚。困极欢余,芙蓉帐暖,别是恼人情味。风流事、难逢双美。况已断、香云为盟誓。且相将、共乐平生,未肯轻分连理。”

    而另一个叫秋娘的,则款款而立,身姿婀娜,绕着谢知方与魏衡翩翩起舞,长裙飘曳,轻纱薄透,雪白肌肤自裙底若隐若现,舞到尾声,不胜酒力般的往魏衡的方向倒去,一对白乳呼之欲出,晃得人目眩神迷。

    她本是瞅准了魏衡的怀抱栽过去的,冷不防面如冠玉的公子往旁边移出半尺,藕臂磕在案上,摔得花容失色,娇声呼痛。

    魏衡如坐针毡,起身告辞:“谢公子,在下还要回书院帮先生校查学生们的课业,若无要事,这便先行告退了。”

    “魏兄莫急。”初次考验已然通过,谢知方笑着自身后取出个卷轴并一方锦盒,“既然魏兄有事,我这便有话直说了。我和姐姐客居于外祖家已有月余,舅舅和堂兄弟们都对我们颇为照顾,适逢三舅舅生辰,我想送些礼物表达谢意,却不知该送什么好。听大堂兄说,魏兄才高八斗,擅作诗词,我这人不学无术,只会画几幅花鸟班门弄斧,这便想求魏兄为我的画题几首诗,画龙点睛,为拙作添光溢彩。”

    “这是一点小小的谢礼,还请魏兄不要嫌弃。”他打开锦盒,里面满满一匣子雪花银,个个足斤足两,足有上百两之数,令旁边两个妓子看直了眼。

    魏衡展开卷轴细观,见六张宣纸上所绘的丹青洒脱疏狂,不拘一格,海棠芳蕊轻吐,牡丹重剪红云,仙鹤引吭高歌,白鹭青云直上,又有野虾潜游,怪石嶙峋,运笔颇见功底,便知谢知方所说的班门弄斧不过是自谦之词。

    他小心收起画作,轻笑道:“谢公子有托,在下莫敢推辞。只是这银子,是万万不能收的。山长与我有再造之恩,实不相瞒,我这几日也在为祝寿之礼苦恼,现下机缘巧合,和谢公子说到一处,不如这礼便当做是我们两个一起送的,谢公子以为如何?”

    不好色,也不贪财,处事又八面玲珑,在不堕气节的前提下,给足他面子,确实是位妙人。

    谢知方讶异地眨了眨眼,又推让了几回,见魏衡坚不肯受,这才作罢。

    魏衡并不多留,对温柔多情的歌妓更是不假辞色,拱手告辞。

    过不两日,魏衡登门拜访,将画作交还于谢知方,所赋诗作果然文采斐然,暗藏锦绣,字又写得行云流水,容与风流。

    谢知方暗暗赞叹,留对方喝了数盏茶,又不露痕迹地谈论了些经纶世务,见他并不是迂腐死板之辈,眼界开阔,谈吐不俗,心下越发满意。

    送走魏衡,他揣着卷轴进了许久未曾踏足的后院。

    谢知真带着丫鬟们采了晨间竹叶上的露水,取了块二十年陈的普洱茶饼,正坐在小几前亲手烹茶,抬头看见弟弟,含笑唤红鸾去小厨房取点心。

    她梳着垂云髻,上着绯色团花小袄,掐出细细的腰身,领口和袖口细细滚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下穿月白色金枝银叶棉绫裙,耳边坠下两串玉色流苏,月貌花容,巧笑嫣然。

    谢知方心里发虚,不敢多看,取下厚重的披风,在软垫子上落座,讨了盏热茶,牛饮一般灌进喉咙里,搓了搓手,问道:“姐姐近来可好?”

    谢知真往他面前的青瓷莲花芯茶盏里又倒了杯茶,笑道:“一切都好,只是,你怎么总不来看我?”

    她素来端方稳重,轻易不出深闺,性子又沉静,弟弟不来,便拘在这四四方方的小天地里,时日久了,颇觉寂寞。

    闻言,谢知方心生愧疚,道:“我这些日子跟着表哥们去商行和书院里见了见世面,又结交了几个好友,一不留神冷落了姐姐这边,是我该打,往后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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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知真缓摇螓首,道:“男儿志在天地之间,你跟着他们学本事、进学问,自然是再好也没有的,我又不是无知妇孺,怎么会拖你的后腿?只有一条,你须得记着姐姐之前说过的话,切不可往花街柳巷里混闹。”

    谢知方心里更虚,满口答应:“姐姐放心,我知道轻重,绝不会让你失望。”

    不见她的日子里,虽然心里颇不是个滋味,拿酒当水,喝得酩酊大醉,倒也能捱过去,可这会儿看见她秀美的容颜,再听见她和往常一般说出温柔关怀的话,那些被他强行压抑住的绮思和荒唐念头,便如野草一样再度冒头,好像怎么拔也拔不干净。

    谢知方烦不胜烦,皱着眉喝了一肚子的茶水,旁边碟子里的点心,却一块也未动。

    谢知真有些纳罕,问道:“阿堂,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谢知方这才想起来意,有心拿出卷轴,好好夸一夸魏衡,手伸到袖子里时,却又顿住动作,脸色忽忧忽喜,变幻莫测。

    到最后,还是谢知真看出来些首尾,笑道:“你袖子里藏了甚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第五十八回锦裆裤里撑头活脑,小施惩戒难驱心魔

    谢知方无法,只得将字画交了出来。

    谢知真一一展开,细细品鉴,对几张画作夸赞不已,朱唇念出上面所题的诗词,微微颔首,流露出几分欣赏之色。

    谢知方紧紧盯着姐姐玉白的脸,试探道:“姐姐,这纸上的画与诗乃是出自两人之手,你觉得哪个更出色些?”

    奇怪,明明打算替魏衡美言一二的,听到姐姐夸对方诗做得好,又忍不住心里酸溜溜的,生出攀比的念头,想要和他一分高下。

    谢知真沉吟片刻,美目流转,瞥了眼弟弟紧张的神色,猜到什么,指着面前的一首,赞道:“诗与画各有千秋,本不该放在一处比较,若是非要我品评一二,我觉得,这首诗可堪魁首。”

    谢知方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他不服气,皱着眉抿着唇,问道:“难道这海棠画得就不好?”

    他作画之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姐姐那天晚上喝醉时的娇美之态,下笔如有神助,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谢知真笑而不答,见青梅捧了盆开得极好的墨兰进来,示意她放在案上,素手轻拢翠浓枝叶,又抚了抚盛放的花瓣。

    听不到姐姐的回答,谢知方越想越气,挪到她身边,把那副画铺展,不依不饶地追问:“姐姐告诉我,这幅画哪里不好?”

    见他还跟孩童时一般争强好胜,谢知真忍不住笑出声,水眸里带了几分促狭,嗓音悦耳动听:“阿堂,你老实跟我说,这画是你画的不是?”

    谢知方愣了愣,明白过来姐姐是在逗他,佯作生气拍了拍桌案,道:“姐姐这是在拿我寻开心?”

    他忽的伸出双手,探到谢知真腰间呵痒,逼问道:“姐姐快说实话,到底是我画得好,还是他写得好?”

    谢知真怕痒怕得厉害,忙不迭往后躲,笑个不住,连声讨饶:“别……阿堂你快住手……”

    她仰面躺倒在软席上,发髻散乱,万千青丝流泻,双目璀璨如星,俏脸白里透红,鼻尖翘挺,朱唇粉嫩,被弟弟牢牢压住,无处可躲,腰上横着他不输于成年人的大手,身子一颤一颤,声音里带了诱人的颤抖:“不要了……阿堂……放过我吧……是你好……”

    谢知方脑子里“轰隆”一声,又开始往奇怪的地方跑偏,气血翻涌,呼吸紊乱,直勾勾盯着她毫不设防的娇态。

    她拿他当弟弟,和他像幼时一般嬉笑顽闹,全然不知这副任人品尝的模样和很容易令人想歪的话语,对于他的意志力是多么难耐的考验。

    放过她?

    生得这般美貌,腰肢纤细,胸脯高耸,身子哪哪都是软的,又香得厉害,让他怎么舍得放开手?

    是他好?

    不,他一点儿都不好,但凡是个人,就不该……

    谢知真笑得脱了力,双手不知什么时候被弟弟紧紧扣住,挣脱不开。

    两个人的身体挨得极近,近到他几乎趴在她身上,节奏并不完全一致的呼吸声交错在一处,他的气息扑在她耳边,格外的烫。

    她有些疑惑地偏过脸,见弟弟的神色不对,微微皱眉,唤了一声:“阿堂?”

    谢知方猝然回神,见了鬼似的急急往后退,满面仓皇:“我、我……姐姐,我……对不住……是我越矩了!”

    谢知真也意识到闹得有些过,浅笑着拿出帕子擦了擦他不停冒汗的鼻尖,道:“好了,咱们不闹了,晌午在这里用饭不用?”

    她见弟弟跪坐得笔直,双腿紧紧夹着,看起来有些奇怪,问道:“阿堂,你哪里不舒服吗?”

    连问了两遍,谢知方才慌慌张张站起来,道:“我……可能是刚刚喝的茶太多了,我借姐姐这里更个衣。”

    他急匆匆跑到里间的净房,解下腰带,撩开衣袍,隔着裤子揉了揉里面不听话的物事,燥得脖子里青筋暴起,后背又刺又痒。

    怎么会这样?

    在酒楼里看着那些姿色不错的歌妓半褪罗衫,唱一些露骨的淫词艳曲,拥温香软玉入怀,底下都没起过甚么反应,怎么一见到姐姐,就开始失控?

    谢知方恨得脱掉白绫裤,把神气活现的家伙放出来,对准昂扬的蟒首来回扇了几巴掌,小声骂道:“让你不老实!让你不听话!让你肖想姐姐!禽兽!畜生!罔顾人伦的玩意儿!”

    粉色的脑袋摇头晃脑,吐出一股清透的水液,像是在认错。

    可阳物依然硬梆梆的,摆出混不吝的态度,拒绝改正。

    平息了足有一刻钟之久,胯下才勉强消停下来。

    谢知方搓了搓脸,重新回到席间,见姐姐将那些字画规整清楚,回头问他:“阿堂,这些诗是谁作的?你新认识的朋友么?”

    他勉强静下心绪,将拜托魏衡帮忙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本来准备好的夸赞对方的话,却没有吐出半个字。

    谢知真还记得魏衡,闻言笑道:“原来是他。那位公子是行侠仗义的君子,谈吐不凡,才华横溢,你与他相交是极好的事,我也放心。”

    丫鬟们把午膳一一呈上来,谢知方心气不顺,用银箸拣了块腌萝卜放进嘴里,下一刻便“呸呸呸”吐出来,发火道:“酸得要死!厨娘是怎么做事的?青梅,你去问问她,是不是把卖醋的打死了?这醋不用花银子?”

    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把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饭后却又舍不得姐姐,赖在她房里的软榻上歇了会儿午觉,这才依依不舍地去了前院。

    好不容易瞄上的合适人选,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禽兽念头不了了之,谢知方修身养性了好几天,这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骑着白马往书院里去,打算细细考察魏衡到底是不是麒麟之才,和同窗们相处时又是不是像堂兄们夸赞的一般谦逊温和,进退有度。

    也是他来得巧,还没进书院的大门,便撞见几个膀大腰圆的地痞流氓站在院墙底下骂街,指名道姓叫魏衡出来。

    第五十九回孙泼皮催债堵院门,魏公子无计度难关

    脸上横着个十字刀疤的痞子被众人簇拥着,这大冷的天气里,却穿着绫罗绸衫,头上簪着支金簪,黄澄澄的,手里学有钱老爷捏着两个文玩核桃不停转动,奈何气质太像屠夫,颇为不伦不类。

    “魏衡,魏秀才,魏大举人,别人都说你寒窗苦读,学富五车,我倒想问问,你学的都是些甚么?是怎么做缩头乌龟?还是狗仗人势,借宋家的权势来欺压我们这等升斗小民?”痞子满脸挑衅之色,嗓门奇大无比,闻声过来看热闹的越来越多。

    谢知方勒住缰绳,混在人群之中看戏,满脸兴味之色,打算看看魏衡那般斯斯文文的谦谦君子,要怎么应对一大群泼皮无赖。

    刀疤脸越叫越响亮,又着左右向围观人群添油加醋地述说魏衡之父于生前借贷了他五十两银子的事,连声叫骂:“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便是说破天去,也逃不过这个理!你今儿个要是不还我钱,我便去青天大老爷堂前击鼓鸣冤,请他为我申冤做主!”

    见书院大门迟迟不开,他斜了斜三角眼,笑得一脸淫秽:“别跟老子哭穷,老子可都听说了,你考中举人那日,好几个豪绅富户都去巴结你,上赶着给你送地契房契。再不济,你不还有个风韵犹存的娘么?打扮打扮送到妓院里,定个几文钱的价格,还愁没有客人?天长日久,总有还清债务的一天……”

    众人议论纷纷。

    站在谢知方前面的大娘连连摇头,叹道:“魏家小后生我见过,好体面的一个人,说话未语先笑,待人客气有礼,学问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惜摊上了个烂赌鬼的爹,欠了一屁股的债不说,喝多了酒掉进护城河里,两腿一蹬没了!这孙泼皮可不是好惹的,卖狗肉出身,后来攀附上何县丞,靠放贷发了家,驴打滚利滚利,当初那五十两银子,这会儿不知道要讹上他多少才肯罢休!”

    另一个农户打扮的男人小声道:“还不是看魏小公子考中了举人,眼瞅着就要一飞冲天,故意挑这时候过来给他难堪的?要不早两年怎么不来要账?不过,当官的最重风评,无论他要多少银子,魏小公子都得割肉放血,尽早息事宁人,不然啊,就连宋山长脸面上也无光!”

    孙泼皮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到时候,老子和几个兄弟一定过去捧你娘的场,听说你娘生得好一双小脚,且让她用绣鞋给爷几个倒酒喝,再唱一首,边唱边给我们……”

    厚重的院门“吱呀”一声开启。

    魏衡立于门内,面若寒霜,身如玉树,浆洗得发白的旧袍掩不住通体的清贵气度。

    孙泼皮挑了挑眉:“哟,魏大举人听到你娘卖屄,终于舍得出来了?来来来,咱们当着乡亲父老,好好算一回账。”

    身边的人递上算盘,戴着五个金戒指的大手装模作样地拨弄了几下,孙泼皮拎着印了红手印的欠条抖了抖,咧出满口黄牙,皮笑肉不笑:“隆安二年冬,你爹借了我五十两银子,如今正好两年,按着我们当初谈定的条件,连本带息,共计五百零五两银子。不过呢,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论年纪足以做你世叔,也罢,看在你们孤儿寡母的面上,给你抹个零,你只需还我五百两银子,咱们的债务便一笔勾销!”

    人群一片哗然。

    五百两银子,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无异于天价。

    庄稼汉面朝黄土背朝天,下死力气侍弄禾稻,赶上风调雨顺的好年月,一年下来,到手也不过十几两银子。

    就算他魏衡考中了举人,无地无产,又没有贵人相扶,一时之间恐怕也不好筹措这许多。

    魏衡面色端肃,走近满脸猖狂之色的孙泼皮,自他手中接过欠条细观。

    片刻之后,他朗声开口:“这笔债务,我与母亲事先并不知情,但这上面的字迹,确是出自家父之手,孙钱民说的不错,父债子偿,乃是应有之理。”

    孙泼皮闻言连连点头,鼻孔朝天:“你认账就好,那便快快将银子交出来罢!”

    身边的喽啰们拿出一个棉麻织的布袋,递到魏衡面前,逼他交账。

    魏衡微垂眼睫,玉面清冷,腰脊挺得笔直,宛如不慎堕入凡尘、遭猪狗之徒欺辱的谪仙,虽处境困窘,却不堕气节。

    他沉声道:“孙钱民莫急,依着欠条上白纸黑字写的日期,距离两年之数,尚有十日。”

    孙泼皮嗤笑一声,道:“也好,我便再宽限你十日,又有何妨?只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十日之后,你还不上银子,我便送你娘……”

    “还请慎言。”魏衡面色愈冷,眼眸也冰冷如刀,一时间竟然慑得孙泼皮往后退了半步,余下的肮脏之语也咽了回去。

    他颇感颜面无光,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悻悻然地带着从众们去了。

    围观之人渐渐散去,魏衡又在原地立了一会子,转过身时,方才发现谢知方的身影。

    俊俏的小公子坐在马上,衣饰华贵,冠带风流,代表着他从未接触过的长安气象,是他暗地里向往、却无论如何也触及不到的云端。

    他和谢知方对视片刻,展露出和往日无异的温和笑容,拱了拱手道:“让谢公子看笑话了。”

    面无窘迫之色,端的是表里澄澈。

    谢知方从马上跳下,对魏衡还了一礼,笑道:“不妨事,魏兄若是手头紧,跟我说一声便是,五百两银子也不值甚么,我先帮你垫上。”

    说着,他扭头对安和吩咐道:“你这就回去找姐姐兑五百两银子,就说我急着使。”

    来到外祖家之后,他将自己私下所置的产业对谢知真交了底,今秋铺子里送过来的银子,更是直接放在了姐姐闺房,交予她代为保管,也好教她在这里住得自在些。

    魏衡连忙拦住他,道:“使不得,谢公子无需费神,这银子……我拿得出来。”

    谢知方是眼睛多毒的人,立时看出魏衡手头并不宽裕,说这话不过是在强撑门面,却顺着梯子往下滑,不再坚持,笑得天真烂漫:“是真的么?魏兄可别诓我。既如此,倒也罢了。只有一条,魏兄若是周转不开,千万记得跟我开口,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实在不必客气。”

    他倒要看看魏衡怎么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和魏衡又寒暄了几句,听到他说打算回家里看看,谢知方丝毫不见外地道:“魏兄若是不介意,我跟你同去拜见令堂可好?眼看快到晌午,我便厚着脸皮上门讨口饭吃,还望魏兄不要嫌弃。”

    也好借此机会,考察考察魏衡的家境和寡母的性情。

    锦绣丛中长大的世家公子,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然的贵气与从容,说着蹭饭的顽笑话,却让人觉得,能蒙他大驾,实在是蓬荜生辉的幸事。

    魏衡的脸色略僵了一下,笑着点头答应。

    第六十回家贫如洗不卑不亢,暗中计较难下决断

    到了魏衡府上,谢知方这才明白,魏衡的局促困窘所为何来。

    临安城南邻码头,满城风华尽聚于此,说不尽的富贵庶丽,珠玉锦绣,而北郊却是下九流居住之地,贼寇横行,暗娼满巷,野狗乱吠,乌烟瘴气。

    魏家便居于其中最偏僻之地,院墙被一棵歪脖子树压塌了半边,木门破旧,寒风一吹,发出“呜呜”的号哭声。

    魏衡推开大门,请谢知方进去。

    贵气十足的小公子一脚踏进去,一头灰扑扑病恹恹的猪摇摇晃晃地迎面撞过来,脑袋紧抵在用金线绣了祥云纹的衣袍上拱了两下,蹭了他满身的泥。

    “……”谢知方额角青筋暴跳,俊脸瞬时变黑。

    这衣裳——可是姐姐亲手为他缝制的!

    “谢公子,实在对不住。”魏衡连忙弯腰将病猪拉开,用帕子帮谢知方揩拭身上的脏污。

    屋子里匆匆走出来一位中年妇人,看得出有几分姿色,无奈长年饱受饥饿困苦折磨,鬓角已经发白,脸上也染满风霜的痕迹。

    魏衡对妇人道:“母亲,猪怎么跑了出来?”

    妇人打量谢知方的穿着,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家出身,表情里立刻带了惶恐,扯了扯浆洗到发白的衣角,讪讪道:“想来是昨夜风刮得太急,把猪圈的门刮坏了,我、我这就去修。衡儿,这位是……”

    谢知方不是不识礼数的人,闻言对妇人躬身行礼,自报家门,笑道:“贸然上门,多有打扰,还望伯母勿怪,赏侄儿一口饭吃。”

    听到他是京城大官家的小公子,妇人慌得更是了不得,手脚都没处放,语无伦次道:“我先把猪拴起来……不不,我这就去整治饭食……唉,家里没米了可怎么好,我先去隔壁嫂子家借两把米,再借几个鸡蛋……”

    魏衡玉面泛出薄红,显然是觉得尴尬,却没有斥责母亲,而是将她拉住,低声交待:“母亲莫慌,谢公子性情随和,有赤子之心,想来不会怪罪我们的失礼之处。猪圈这边我来修,也不必去借甚么米和鸡蛋,我这里还有几钱碎银子,您去买只老母鸡炖上,再买两斤五花肉,配上咱们家房顶晒的笋干,细细地剁了,咱们包扁食吃。”

    听了他的话,妇人找回主心骨,连声答应,接过银子急匆匆出门。

    魏衡转向谢知方,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君子气度,温声道:“惭愧,惭愧,家徒四壁,教谢公子看笑话了。”

    其实,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反而是抬举了这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

    猪圈破了个大洞,里面空空荡荡,仅有的这头猪眼看就要病死;院子洒扫得倒干净,挨着墙根种满绿油油的青菜,看一眼便觉得嘴里发涩发苦。

    走进屋子,更是寒酸,破破烂烂的桌椅摆在角落,桌子上摆着一沓最廉价的宣纸,旁边整整齐齐叠着缝了补丁的被褥,一眼就能看出,这里白天相当于魏衡的书房,晚上便是他的卧房。

    厅堂左边是只能挤得下一个人的厨房,右边看布置,像是魏母的卧房。

    不嫌弃母亲上不得台面,安心屈居于陋室之内,倒是个孝子。

    谢知方心下对魏衡的家境颇为不满,觉得若这门婚事真的成了,未免太过委屈姐姐,面上却没带出什么,而是好奇问道:“魏兄,再怎么说,你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举人,且不说邻里乡绅之中总有些见识远博、懂得烧冷灶的人,朝廷按例发放的俸禄也有不少,何至于将日子过到这般田地?”

    魏衡苦笑一声,也不瞒他:“父亲在世之时嗜赌嗜酒,欠下许多债务,我与母亲省吃俭用,节衣缩食,又把俸禄悉数贴补出去,至今仍未填完所有亏空。至于乡绅父老的资助……实不相瞒,豪强劣绅素喜欺男霸女,强占田地,资助我房产银两,不过是另有所图,希冀我将来飞黄腾达,庇佑于他们,此乃违反法纪之事,我是万万不能应的,也有几个宽厚和气的乡绅,没有提出甚么过分的要求,却想把女儿嫁予我……”

    “听起来还不错啊。”谢知方挑挑眉,一副不食人间疾苦的模样,嘴角微微上翘,“乡绅家的小姐,想来也是经过良好教养的,比乡野村姑要强出去许多,魏兄为何不肯?”

    魏衡略皱了皱眉,却没有发火,而是正色道:“魏某娶妻,不论家世出身,只求琴瑟和鸣,若对方知我信我,与我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我自全心全意待她,绝无二心。乡绅家的女儿并无甚么不妥之处,不过,我实在不愿将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做买卖,用来换取利益。”

    瞧起来真是高风亮节,稳得住阵脚,又拎得清是非黑白。

    单从为人处世上来看,比齐清程那混球要强上不少,只是这家境,还是要再掂量掂量。

    谢知方内心有了计较,便岔开话题,聊些经纶学问、煮酒烹茶之事。

    过了一个时辰,魏母将饭菜呈上,虽然简单,倒也洁净美味,人也老实寡言,看起来并不是齐大夫人那样难缠的婆母,无形中给魏衡又加了点分数。

    低嫁似乎也有低嫁的好处。

    吃得肚皮滚圆,谢知方心满意足地告辞,骑马回府,溜到姐姐房里要茶消食。

    谢知真午睡初醒,正对着镜子理妆,云鬓半挽半散,镶着绿宝石的檀木梳握在红鸾手中,一下一下,慢理青丝。

    谢知方将梳子接过,另一手托着乌黑顺滑的长发,鼻间隐隐闻到兰花的清香,不由心神一荡。

    “姐姐用的是我新买给你的胭脂么?”他眼尖,瞧见眼熟的小瓷盒,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西洋培育出来的花卉品种,每一株都价值千金,上百朵花瓣挤出的汁子,经过提炼,方能得这么一小盒,染在两颊,可添明媚鲜妍,经久不褪,必得用另一种昂贵的花汁方能卸除干净。

    谢知真含笑点头,纵容着弟弟用指腹沾了点胭脂,轻轻抹在她白玉一般的肌肤上,一双美目流光溢彩,柔声问他:“好看么?”

    谢知方看得魂都丢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连连道:“好看,好看,姐姐自然是最美的。”

    这么好的姐姐,用世间最昂贵最奢华之物来供养,依然觉得不够。

    他一个家贫如洗的魏衡,真的配得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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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力肝了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