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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底究竟在想什么,是否如那人所说担心纪雪庵落入圈套,却连自己也不知道。 那人见他这般,笑容愈发扩大,抬起手指隔空点了程溏胸口两处大穴。程溏身体一软倒在地上,那人走近几步,从湖色山庄少庄主的尸体上剥下件外裳,随意套在程溏身上。他弯腰将程溏扛在肩头,“今夜诸事皆在我计划中,傍晚时我已给纪雪庵送去信,若想要回你,五更在城东望江亭相见。时候不早,是该动身了。” 事已至此,程溏无异于俎上鱼肉,他虽设法从湖色山庄的囚室逃出,但黄雀在后,于那魔教之徒的计划却半点没有影响。他身体不能动弹,却未被点哑穴,抿嘴沉思片刻,开口问道:“你于我有喂水之恩,虽是孽缘,也总算奇遇一场,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扛着他已跃出湖色山庄的宅子,在晶城街旁屋顶上飞奔,闻言大笑道:“我被你们正道人士斥为魔教恶徒,你还敢打听我的名字来历?小子,你真的不怕死么?”程溏只听耳旁冷风呼呼而过,竟也笑了下,“待会儿纪雪庵若不来,我不就死了么?你算是让我死得瞑目,好去向阎王告状罢。”那人朗声笑道:“好,我便告诉你!天弛教铃阁范聿,你只管说与阎王,且看他怕不怕我!” 铃阁范聿。程溏默默在心中念了一遍,暗自吃惊。范聿在铃阁地位仅次于韩秀山,且素来看不惯韩秀山那些龌龊变态的爱好,如今韩秀山死了,他无疑是最有可能继任铃阁阁主的人。寻思间,范聿已不知跑出多远,天上星光渐渐黯淡,耳旁已隐约闻到江水拍岸的涛声。范聿愈发提快速度,却听街巷传来更夫的打更声,一下两下……整整五下。 五更到了,范聿一刻不差赶至望江亭。望江亭顾名思义,建在江边高堤上,每年观潮的日子,十分热闹。而此时此刻,黎明前的天色分外黑,天边月亮几乎要沉到江中。亭外有人面朝大江负手而立,腰间配着一柄雕满莲花的宝剑。 范聿稳稳落在江边,伸臂将程溏捉在手上。纪雪庵转过身来,目光冰冷地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在程溏身上顿了半刻,神情不变复又看向范聿,“魔教鼠辈,你胆敢约我在此,今日就别想全身而退。”范聿闻言仰天大笑,抓着程溏背心的力气又紧了几分,“原来这小子真的有用,竟能请来纪大侠。”纪雪庵抬起宝剑连璋在胸前,缓缓抽走玉雕剑鞘,剑身映着波光粼粼,冷声道:“多说无益,动手罢。” 纪雪庵与人动手从不在乎虚礼,何况对手是魔教中人,话音落下,一道银光便直扑范聿面门。范聿左手捉着程溏,双足轻点灵巧避开。他带着一人一口气从城中跑到江边,气息却丝毫不乱,显然轻功极为出色。他出身铃阁,并不善于近身格斗,长处却是铃阁那些精奇武器,右手在袖中微微一弹,便有七八支金镖疾飞而出,刺往纪雪庵浑身要害。 却听宝剑铮铮作响,一眨眼功夫将金镖尽数击落,昏淡月色下剑锋泛着蓝色幽光,却是金镖上的毒沾上了连璋剑。纪雪庵皱起眉头,就着挥走暗器的剑势,一招快剑不止,转瞬又逼至范聿身前。范聿右手不断放出金镖,左臂一收将程溏挡在面前,大笑道:“你可忍心伤了你的小情人?” 他明里以程溏为盾去阻纪雪庵的剑,实为遮住右手扣发暗器的动作。纪雪庵如何看不出来,一声冷哼,剑势丝毫不收,直刺范聿喉口的剑尖此刻却对准了程溏的眉心。范聿嘴角噙笑,目露凶光,金镖如暴雨般扑出。纪雪庵左手扬起宽袖,右手执剑,冲势不止,神色不变,眼角眉梢俱是冷厉。 不过是电光火石一瞬之间,剑势太快太猛,程溏根本无法用双目对准,只定定看向纪雪庵。纪雪庵的眸中什么也没有,没有自己,没有范聿,甚至没有连璋,惟有一片冰冷彻骨的寒意,亮如星辰。程溏闭上双目,几乎同时脸颊却骤然一痛。 一滴血珠慢慢从他颊上伤痕渗出,却是剑尖陡然转向,锋利剑风割破皮肉。一瞬高下,不过是比谁更输不起,谁的心性更坚硬。范聿满头冷汗,最后那一刻,内心竟全是犹豫。他明知程溏在手中作为筹码已毫无用途,今日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但仿若落水之人死死抓住救命稻草,竟不敢将他舍弃。陡然转向的连璋毫无征兆地刺向范聿右腕,他嘶声痛叫,隐住右手的袖口印出血迹。 纪雪庵冷笑一声,“你看来已服过解药,只好脏了我的剑。”他说话间攻势不止,剑光如一团密网,将范聿和程溏围在其中。范聿忍痛从右手滑出一把袖里剑,勉强格开纪雪庵的宝剑,翻身向后跃出老远。他无意间退至望江亭口,将程溏扔入身后亭子,左手藏在袖中摸出一只精巧圆筒,指尖轻轻一触,竟又有十余枚金镖激射而出。 纪雪庵面露不耐烦,轻松提剑挥开,却猛然听见身后有异,程溏在亭中大喊:“小心后面!”他已来不及旋身,面上尽是冷冽,低喝一声,周身真气暴涨,竟在一瞬凝成一股气墙,将那两支从背后袭来的金镖弹飞。范聿面色一片灰白,低笑一声,“好厉害的无息神功。可惜被你发觉了,我还有同伴隐在树林中,你即便杀了我,也自身难保。”纪雪庵眉头紧蹙,身形一时定在原地,背后林中黑黝黝一片,他却无法从中辨出呼吸声。 却听程溏在亭中嘿嘿一笑,声音略有些嘶哑,“他骗你的。韩秀山死后,铃阁阁主之位悬空,按照历来惯例,必然是替前阁主复仇之人才能当上新阁主。如今人人争着做阁主,没有人会来帮——”他话音未落,范聿暴喝一声,猛地跳起直扑程溏,“你是什么人?竟知道我铃阁之事?”程溏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一枚金镖破空而来,范聿满眼怒气便要来杀他。千钧一发的关头,却有人踢起地上一块石子击开暗器,旋即范聿的身体重重地压在程溏身上,鲜血从他后颈涌出,沾满程溏的衣服。 纪雪庵在原地立了片刻,才缓步上前走入亭子。他拔出连璋剑,被范聿的血喷了一身。纪雪庵一脚踢开他的尸体,弯腰拂开程溏胸口的穴。程溏方才被范聿一压,胡乱裹着的外裳散落开来,露出胸前惨不忍睹的血痕,胁下的骨伤也开始作痛。纪雪庵静静看他片刻,程溏扶着亭柱勉强站起,“多谢主人出手相救。” 他抬头望着纪雪庵,纪雪庵淡淡道:“你实在太会惹事。”程溏顾不上别的,有些急道:“主人莫再回到捕风楼,这人之所以抓我来要挟主人,全是捕风楼透的消息!”纪雪庵冷声问道:“你是说捕风楼暗中与魔教勾结?”程溏重重点头,目中满是急切。纪雪庵撇唇似笑非笑,却道:“我凭何信你?谁人能知,今日却不是你与那魔教中人相互勾结,故意演的一出戏?” 他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