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节
眼看三招之内就要立分生死,居天肴面上的骇然之意反而平息下来,唇边更是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在定康的一众高手里,居天肴的武功向来略有不足,之所以能有现在的名声,是因为她可以依靠毒术补足自己功力上的短板。 殿内的风声停了,刀尖凝固在距离居天肴咽喉寸许之地。 李归弦本来清明的目中泛起血色,他紧紧握住刀柄,手背上绷出道道青筋。 居天肴按住心口,一边缓缓往后退,一边微笑:“少侠是不是没料到自己会中毒?因为烛火中燃烧的本是提升功力的秘药,只是炼制时稍稍调整些手法,再多加些原料,成品就会出现叫人思维混乱的副作用,在下将这种药物取名为‘反目成仇’。” “反目成仇”的药性很特别,中毒之人不止会暂时失去记忆,连情绪都会产生改变,如果遇见以前认识的人,彼此不熟倒还好,熟悉的话反而会比较糟糕,双方关系越是亲近,中毒者越容易对对方生出戒备之情。 以前居天肴试药时,成功用“反目成仇”使得两位关系亲密的结义兄弟互相残杀。 居天肴制药时的部分原料来自于北臷蛊虫,据说那种蛊虫的虫巢已被端木老盟主带人捣毁,余下的材料用一点少一点,若非孙侞近手眼通天,居天肴手中也难留下存货。 为数不多的珍贵毒药,正好用在朝轻岫手下第一高手上面。 朝轻岫到的时候,居天肴已然下毒成功。 来迟一步的朝轻岫站在窗口往下看,第一眼就发现了神色明显不对劲的李归弦。 对方也注意到了后方的视线,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很陌生,而且充满着警惕与敌意。 窗户上,朝轻岫白色的衣袍轻轻飘起又落下。 ——她刚一产生移动的念头,就强行将想法按捺了下去。 毕竟捕猎状态的猛兽更容易对高速移动的敌人产生攻击意图,此刻的李归弦,正处在一种很不适合受到外界刺激的特殊状态。 朝轻岫其实对发生了什么略有猜测,抬目望向李归弦,试着招呼:“李少侠?” 李归弦冷冷站着,没有回应,仿佛从不认识她一样。 居天肴见状,忽然打消了立刻跑路的想法,想着在殿内多留一会。 忽然到来的朝轻岫成功吸引了李归弦的注意,接下来说不定有一场问悲门内讧的好戏可看。 居天肴瞧见,那个白衣年轻人思考了一下,随后居然没有逃跑,而是主动跳进殿内,同时手上悄然扣住了一枚暗器。 落地之时,朝轻岫扬手打出一枚青莲子。 李归弦下意识长刀一横,将青莲子挑落,然后不等暗器落地,就伸手握住。 他蹙了下眉,似乎不理解自己怎么会选择去接住对方的暗器。 李归弦低头,看见青莲子上刻着“二十退休”四个字。 “……” 李归弦感觉自己本就不甚清明的大脑现在更是混沌的厉害。 朝轻岫:“少侠是不是不认得我了?” 李归弦终于开口,声音有些生硬:“你是何人?” 朝轻岫:“我姓朝,名叫朝轻岫,咱们认识很久了。这样的青莲子,你身上也有一枚。” 李归弦看她两眼,将手伸进怀中,片刻后,果然拿出一枚形状相似的暗器。 两枚青莲子看起来完全相同,区别只是怀中那一枚上刻的字是“放假快乐”。 虽然文字内容有区别,但青莲子上的字迹没有区别,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李归弦怀中的这枚,表面有摩挲的痕迹,显然是常年带在身上的旧物。 李归弦猜测:“那么,这是同一个组织的信物?” “反目成仇”挑动了李归弦的心绪,但多年积累的禅定功夫以及深厚的佛门内力又让他选择保持克制。 还有这枚青莲子…… 听见李归弦渐趋平静的话语,居天肴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大意了,她以前直考虑到“反目成仇”能引起某人对亲友的敌意,却没想到李归弦在中毒后,居然还给了朝轻岫说话的机会…… 朝轻岫微微一笑:“算不上信物,只是我个人的手工作品,蒙少侠青目,竟肯一直带着。” 李归弦问:“你并不知道我身上有这枚青莲子?” 朝轻岫瞧他一眼,翘起唇角:“在下现在知道了。” 李归弦仍旧不大明白:“那我身上为什么会有你的东西?” 朝轻岫:“自然是我送给少侠的。” 李归弦看着朝轻岫,眼睛里的红色略有减退,却也没有重新变得清明。 朝轻岫柔声道:“这里不安全,咱们先走。”然后不给李归弦反对的机会,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 李归弦感觉自己的身躯忽然变得僵硬紧绷。 他对面前人依旧怀抱着非常强烈的警惕之意,必须用尽全部定力才勉强压制住立刻飞身跑路的想法。 ——理智告诉李归弦,无论如何,自己总得先弄清楚眼下的情况才是,对方既然给出了一模一样的青莲子,暂时相信她的话也无妨。 朝轻岫看出李归弦的犹豫,帮他简单介绍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所以咱们现在正在孙侞近的老巢中,周围说不定还藏有别的危险。” 李归弦:“那么,你又是什么人?” 朝轻岫眨了下眼:“我?我是问悲门门主。” 李归弦心中微动,觉得问悲门三字听着格外熟悉,说不定是以前曾跟自己起过冲突的敌对势力。 第317章 朝轻岫又补充了一下背景设定:“不过问悲门本来是岑照阙岑兄的, 直到去年才交到了在下手中。” 李归弦轻声:“岑照阙……” 朝轻岫:“李少侠对他有印象吗?” 李归弦想了想,坦诚回答:“似有耳闻。” 朝轻岫冲李归弦弯起唇角:“其实岑兄不止是问悲门的前任门主,也是我的好友。” 李归弦忽然皱了下眉。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依旧混乱,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 但直觉与常识依然存在, 听见朝轻岫的话后, 下意识开口:“姓岑的未必是什么好人。” 李归弦说完这句话,就看见朝轻岫抬目瞧了自己一眼。 对方的眼睛黑白分明, 还隐约带着一种“我要将这句话好好记下来”的促狭。 朝轻岫笑问:“何以见得?” 李归弦当然有自己的道理:“此地混乱凶险, 危机四伏, 来的却只有你,那姓岑的现在又在何处?”又道,“就算他武功不济, 有心归隐, 关键时刻也该出些力才是。” 朝轻岫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当事人澄清两句:“岑兄武功很好,他也在为我出力。” 李归弦淡淡道:“若他武功好, 此时就更该随行护卫。” 他也考虑过岑照阙现在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帮忙, 只是李归弦的直觉告诉他,朝轻岫如今所处之地十分危险,她实在需要更多人手。 朝轻岫若有所思:“原来少侠是这样想的。” 李归弦:“还有问悲门中其他人, 为何也不在你身边?” 朝轻岫:“江南总舵还得留人, 我也不想带太多高手随行, 免得引起有心人注意。”又道,“而且前些日子我也调了些人手过来,目前正由非曲管着, 那些人身手不算出色,带在身边恐怕会引起伤亡。” 李归弦闻言, 虽然觉得朝轻岫所言有些道理,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满。 他想,自己与问悲门之间,果然存在旧怨。 朝轻岫端详李归弦的面色,又重点观察了会他的眼睛,片刻后忽然道:“李少侠,请你把手伸出来,容我诊一下脉。” 在李归弦感觉到自己正被人观察面色时,他就一直眼观鼻,鼻观心,静立不动,保持着雕塑般的站立姿势,听见朝轻岫的话后,又过了一会,才缓缓伸出胳膊。 朝轻岫知道他中毒后情绪不对,对周围的人事物都充满警惕,所以搭脉的动作愈发仔细柔和,免得惊动对方。她细细诊了片刻,先给李归弦投喂了一颗沉香丸,然后道:“我没见过这种毒药,你先服些寻常解药试试,等到了安全地方,我再为少侠开些清心解毒的汤剂。” 李归弦点头。 他看着朝轻岫的面色,悄悄抿了下唇。 李归弦觉得自己方才思绪的确太过混乱,开口时很多事情并未考虑清楚。 比如说朝轻岫已经说了岑照阙是她的好友,那么她自然不愿意听别人说自己好友的坏话。 李归弦问:“那个岑照阙,是个什么样的人?” 朝轻岫回头看了李归弦一会,直到他神色再度僵硬起来,才笑着回答:“岑兄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为人忠直侠义,嫉恶如仇,在江南声望卓著,人人钦佩。” 李归弦想,朝轻岫提起岑照阙时,说的确实都是好话。 此刻他心下一片雪亮,愈发觉得方才的猜测没错,朝轻岫既然与岑照阙为友,言语中必定会维护自己的友人。 一念至此,李归弦忽然有些不解,他既然不记得岑照阙,本不该对这人怀有敌意才是。 李归弦细细想了一会,隐约有些明白,他以前大概是与岑照阙有旧怨,所以方才看见朝轻岫时才觉得警惕。而朝轻岫知道他与岑照阙之间的关系,想要居中调节,所以才抛了那枚青莲子出来。 朝轻岫习惯了李归弦禅心沉定的样子,此刻看着他站立沉思,神色忽而凝重,忽而怅然,反倒觉得很有意思,只可惜大夏现在还没有拍照功能, 李归弦似是终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对朝轻岫道:“你待岑照阙实在很好。” 朝轻岫扬了下眉。 一般情况下,她其实很能跟得上别人的思路。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 比如现在,她就实在很好奇李归弦的心路历程,不知对方究竟是通过什么样的前提条件,才得出她对岑照阙很好的结论。 朝轻岫虽觉自己性格不算太暴躁,但她待人究竟好不好,也是一个挺见仁见智的问题。 李归弦面上仍有感叹之色,朝轻岫站近了一点,抬目看着李归弦的双眼。 他的眼睛因为中毒而泛红,此刻那种不健康的红色已经消退了不少,或许过些时间,就能从毒性的影响中挣脱。 朝轻岫唇角微弯,似笑非笑:“既然李少侠都说我待岑兄好,那看来我待岑兄是真的不坏。” 李归弦能看见自己的脸映在朝轻岫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