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历史小说 - 楚歌在线阅读 - 第2章

第2章

    那扇庙门的锁头早已生锈,再被雨水一浸泡,脆弱得连风都经不起。

    小沙弥关门的刹那,眼中忽现一缕青芒。

    如幽火般,出现在铺天盖地的黑夜里。

    小沙弥的眼睛蓦地瞪大了。

    在如此荒郊野外,午夜时分,会是谁?

    那一缕青芒由远及近,倏隐倏现,飘渺不定,悄无声息,然后,竟慢慢现出一道人影来。

    是人?或鬼?

    他没有伞,任雨水淋了一身。

    他不慌不忙,仿佛在雨中信步闲逛,却没有脚步声。

    他披散着黑色的长发,遮去了大半脸庞。

    小沙弥大气也不敢喘,想看得更清楚些,却又怕被他发现。

    就在这时,那人忽地转过脸来。

    闪电划过半空,惊雷滚滚,似是要劈开大地。

    那张脸,青白若鬼。

    那双眼睛黑洞洞,深不见底。

    那唇角微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再也不敢看清,小沙弥仓皇间把庙门“砰”地一关,回头跑向师父。

    老和尚刚好重新燃上灯。

    “师、父……是、是是鬼!有鬼出现了!”小沙弥抓着老和尚的衣袍嚷道。

    老和尚低下头,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你若当它是鬼,它就是鬼,反之,它可以是天地万物,明白吗?”

    “雨萧飒……咳……十二珠帘挂……咳……风萧飒……咳咳……极目山如画……咳咳咳咳……”

    破庙外,低吟声伴着剧烈的咳嗽忽远忽近,又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

    黑色的身影走几步,又停下来弯腰咳一阵。

    “……咳咳……咳咳咳……宁辜负锦堂风月……”

    风雨中,咳声似一声比一声凄厉,撕心裂肺。

    直起腰来的时候,他唇边尽是血迹。

    雨水已将地上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如此走走停停,声音终是越渐远去。

    “就这样?”花非花愣道。

    “嗯,师父后来才知晓,当日他所见并非鬼,而是年少的李施主。”

    花非花喃喃道:“所以那么早之前他就已经病入膏肓了吗?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施主为何知晓李施主病入膏肓?”小沙弥歪头问。

    “因为……”花非花自嘲一笑道:“因为当年他来我们花家找麻烦的时候,就是个痨病鬼。”

    说着,花非花也忍不住同小沙弥讲起了那段往事来。

    第2章 昔一 花家凶案

    江南花家大门前,伫立一个黑影。

    黑影冷森森阴沉沉,在烈日下,犹自散发一股阴凉之气。

    这种太阳底下放久了任何东西仿佛都会融化掉的炎炎夏日,黑影身上依旧裹着层层黑衣,包得简直密不透风。

    黑影除了全身上下的黑色之外,一头披散着的长发也是黑漆漆的。

    长发垂落身前,遮住了一大半脸。

    仅露出的那一小部分,却白里透青,让人看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

    他静静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打算,却也好像没有上前敲门的打算。

    他似是在等,却又无人知晓他在等什么。

    他站在那里好久都没动一下,忽然“咳”了一声。

    这一声之后,他整个人都弯了下去。

    他又瘦又高,以至于弯下腰去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要折掉一样。

    他咳得死去活来,仿佛连气都喘不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花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隐隐约约的,似是从门内传来极低地啜泣声。

    一个仆役模样的年轻人匆匆走出来,也没留意正在咳嗽的黑影,越过他转到街口,转眼没入人流之中。

    身后大门再度关上。

    黑影的咳嗽终于渐渐转弱,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他直起身,身形微晃,像是随时都要倒下。

    但他终究又站住了,依旧伫立不动。

    哪知没多久,他又弯腰咳了起来。

    这副样子,简直已病入膏肓。

    如此反复几次,之前出门的年轻仆役已折了回来,还带回来一个人。

    他敲开门,领那人进去,管家正要关门,却见一个黑影尾随仆役和来人身后,无声无息。

    花家即使是个管家亦懂武功,他反应极快将黑影挡在门外,问年轻仆役,“他是谁?”

    年轻仆役回过头,急急忙忙道了声:“我可不知道,不是我找来的,我得赶紧进去,主母还等着我呐。”

    “快去吧。”管家挥了挥手。

    黑影闷不吭声,脚还在门槛外,身子却更向前倾了,他一手撑着大门,力道大得出奇,管家暗自施力,心下惊奇,口中问道:“你到底是谁?来花家有何目的?”

    黑影似想作答,刚吐出一个“花”字,又引来一番惊天动地的咳嗽。

    这一咳,他的力道顿减不少,管家下意识运力,打算一鼓作气将人关在门外。

    看这黑影面色青渗渗,整个人阴凄凄,一副病鬼的模样,一看就是来捣乱的。

    他终于把人顶了出去,可门怎么都关不上。

    管家低头一看,四只皮包骨的瘦长手指头牢牢抓着门板,即使被刚才他硬是关门的劲磕到了骨头也没放开。

    他瞪着那只手,正在想要不要一个一个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