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 第1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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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信他,这次不会骗她。 这美好地像是白日做梦。 而这样的美梦之前,好像一切都无法阻拦她。 椒房宫中的游廊上的宫灯在夜间摇晃,灯光穿过花窗,往寝殿的地面投下微弱明灭的灯影。寝殿深处,床榻周围垂下丝质的帷幔,偶尔被从窗缝溜进来的晚风吹拂起来。 一整日的纵情玩乐回来,晚晚早就昏昏欲睡,洗漱后,沾到床榻就迷迷糊糊寻到容厌,整个人靠在他怀中睡过去。 反正每日醒来,他都抱着她,她也已经习惯被他抱着入睡。 水漏滴答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寝殿中格外明显。 一滴、一滴,应和着心脏的跳动,像是在将时间的流逝具象化。 容厌被心脏传来的绞痛惊醒。 水漏的滴答声中,他的心跳一下下沉重地闷到他呼吸艰难。 月光隐隐绰绰在帷幔之外,他睁开眼睛,松开抱着晚晚的手,侧过身面对着床榻之外,身体疼到蜷缩起来,整个人不住地颤抖着。 他死死捂着心口,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太疼了。 他浑身冰冷,晚晚的温度就在他身后,他转过身就能拥抱到她。 可是,他只有九日了。 只有九日。那水漏为什么还在滴落,心脏为什么还在跳动…… 时间真是最无情的铡刀,只顾流逝,不会回头。 夜晚总能唤起人的记忆,他早已经习惯眼前铺开的血红让他难以视物。在这一片血色之中,他忍不住想到,他不愿意放手时,和晚晚总是争吵,终于,他和她能这样像是恋人一样地相处,却是以他必须退让放她离开为前提。 他本来,就只有留下她这一条底线。 可越是了解她,越是想要珍爱她,越是觉得……好像他真的是让她奔赴更美好的阻碍。 容厌张口大口呼吸着,此时也不忘控制着自己呼吸的声音。 他这段时日时常会这样痛,不管白日与晚晚再多亲近,夜深人静时,他总会疼到浑身颤抖。 然后倒数最后的期限。 后悔和守诺在理智中征战。 眼前黑红交织,容厌熟练地等着这阵疼痛过去,闭上眼睛,又梦魇缠身。 半梦半醒之间,他睁开眼睛。 夜间的昏暗让他眼前依旧是大片的红雾,不详的红色之中,他看到晚晚站在窗边。 雪白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她的头发很长,几乎要垂到膝弯,每一根发丝又都乌黑而顺滑,只在腰后用绳结系住,发尾掺进白衣之中。 她扶着窗台,低垂头颅往下去看。 她的手指抠紧了窗棂,像是要将指甲陷进这木质之中。 容厌瞬间完全清醒,直接赤足踩到地砖之上。 他心脏处的疼痛好似脱离了他的身体,他却仍旧颤抖着,小心翼翼慢慢靠近她。 “晚晚?” “晚晚,怎么了呀?” 窗边的晚晚猛地回头。 容厌看到,她脸色很白,眼瞳便显得越发大而黑,盯着他,神情从原本的死寂,像是雪化一般,渐渐变得充满恐惧,又努力压制着。 她扯开唇角,朝他笑:“陛下,放心。我没想离开你。” 她嗓音低而哑,带着敷衍的讨好。 看到她这个眼神,听到她这句话,容厌整个人僵住。 “晚晚……” 她抓紧窗棂,容厌大步上前,想要抓紧她。 不能跳! “容厌!”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容厌手指触到窗棂,手背似乎被晚晚身上的白衣拂过,触感那样冰凉柔滑。 他看着眼前苍白的晚晚,慢慢回头。 床榻边,晚晚用手撩起帷幔,困意已经完全消散。 她面色是健康的红润,眼眸因为忽然醒来强忍困意而水润泛红。 晚晚下床,摸索着穿上木屐,点燃灯台,托着一盏灯朝着容厌走过去。 她方才听到容厌叫她的名字,睡梦中被叫醒,被困倦扰地不想搭理他。 而后又听到他叫她,她才努力睁开眼睛应了一声。 却发觉,容厌却不在她身边,他站在窗边,像是正在和窗边的谁说话一般。 晚晚走近他,注意到他是赤足踩在地上,皱了皱眉。 容厌又回头看了一眼窗边,扯着唇角僵硬笑着的晚晚还在含着惧怕地望着他。 掀开帷幔走下的晚晚将灯台交到他手中,拉着他的手重新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容厌手指冰凉,蓦然被她温暖的手攥住,他下意识紧紧握上去。 那么温暖,那么健康,不是窗边那副好像随时都会碎掉的模样。 ……他不食言,好不好? 不会在约定之后,还要强留她。 晚晚顺着他方才的目光又往窗外看了看,“外面有什么东西吗?” 容厌往外看去。 在他又命令自己守诺之后,窗边的晚晚渐渐淡化,消失。 可他方才的感觉到的触感、听到的声音,都那么真实。 容厌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晚晚顺势将他手腕翻转了下,将手指按在他腕上,沉下心诊了诊。 除了原本的为毒所侵之外,他今日脉象似雀啄,指下结滞。 是他多思多虑,情绪过激,又郁结于心,乃至伤心损神。 她早就诊得出他思虑过甚,心中郁郁,可他总是再正常不过的模样,情绪也十分稳定。 而一个皇帝,多思多虑本也是应该,更何况是容厌这般坐上皇位还没有几年的。 可如今这脉象,已经明显到诊出雀啄脉,将他的不正常表露地清清楚楚。 晚晚握紧他的手,凑近了些,跳跃的灯火荡开的光影在她面容游动,她将声音极力放得轻柔。 “容容,是哪里不舒服啊?告诉我好不好?” 容厌望着她,忽然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晚晚怔了下,顺从地靠在他怀中,抱住他的腰。 她身上淡淡的药香仿佛有安神的效果,容厌心脏处的难受已经完全消失,他抱紧她,唇角扯开,笑了一下,笑意却有些难看。 他开始出现了幻觉。 幻觉。 松开她时,晚晚立刻去看他的神情,却见他眼眶微红,对她笑了下。 “只是做噩梦了而已。” 晚晚看着他和平日一样的笑容,心头却有些不安,“容容,你不要瞒我或者骗我。讳疾忌医这不好,我得知道你到底怎么一回事。” 晚晚拧着眉,紧紧握着他的手,想要将话说得再明白一些。 他若是有哪里不对,一定要告诉她。 一点都不能隐瞒。 她能诊出他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可是一直以来他的脉象诊断都太不好,这样不属于毒性的恶化,她不能准确估测到他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昨日,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还好好的啊。 容厌看得出她神情中的焦急,她那么担心他的身体。 他垂下头颅,散开的头发沿着他的肩往下垂落。 他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一番慌乱之间的起身,让他衣襟也散乱着,此时她的手便直接贴上了他心口处的肌肤。 手指之下,有一片肌肤触感不平整,像是一道竖着的疤痕。 ……是他曾经握着她的手,用文殊兰匕首刺下去的一刀。 晚晚手指蜷了蜷,忍着微微的战栗,继续颤声问:“容容,告诉我好不好?” 容厌将她的手紧紧按在心口,道:“这里好疼。” 晚晚抿紧唇,艰难道:“你……少些思虑。” 怎么可能。 晚晚也知道,容厌不可能不去思虑,可是他这样的状态不能再继续下去。 她皱紧眉,“最后一步拔毒十分凶险,在雀啄脉消失之前,不能再解毒。” 容厌看着她,缓缓笑了下。 解毒,好像只有解毒。 容厌低声道:“我只是离不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