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265节
白鹤的翅膀逐渐恢复力量,飞得越来越高。大蛇腾空而起,在交叉的树枝间荡来荡去。 元鹤起初几天还不能追上它们,只能在树下叹息。 但他没有停下奔跑追逐的脚步,跑着跑着,他的周身就起了一阵轻盈的风,将他托举起来。 在元鹤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然跃上了一棵极高的树。 白鹤拍打着翅膀飞走,大蛇回头,在看元鹤是否安全。 元鹤这会子才注意到,原来地面和自己差了这般多,他竟然爬到如此高的地方。 他的嘴巴张成一个圆,脚底一滑,身子向后仰去。 “救——” 大蛇反应极快,它的蛇尾勾住树枝,要去叼住小孩的衣服。 飞离了的白鹤听见小孩的呼声,也惊讶地回身,要去接住他。 但它们都没来得及,元鹤掉落的速度太疾,没办法追上。 千钧一发之际,树底的落叶扬起几片,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树下。 陶眠把元鹤稳稳地接住。 等元鹤双脚重新与大地贴近,他才恍惚地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但元鹤没有害怕,很奇妙,他对这种惊险刺激的经历反而适应良好。 “陶眠师父,我刚刚……飞起来了?” 元鹤不敢置信,回忆起来,是难掩的兴奋。 陶眠嘴角扬起,颔首,眼中却有着星星点点的忧虑。 来望说得不错,这孩子,天生具备做他弟子的资格。 “陶眠师父?” 元鹤心思细腻,体察到陶眠情绪的变化。 “元鹤,就算将来离开桃花山,你也要好好的。” 他把手搭在元鹤的头顶,轻拍小孩的头。 元鹤听见他说“离开”,就把脸低下去。 他知道自己是被父亲送到桃花山治病的,迟早要回到元宅,回到他真正的家。 “我能不能、能不能……”他鼓足勇气,抬眸正视陶眠,“能不能留在这里?” 他眼中是祈求和希冀,孩子的眼神,半点杂质都无。 陶眠狠下心肠,却舍不得说出重话。 “你要回到爹娘的身边。出来得久了,他们会思念你。” “才不会,”元鹤如今知道,真正对他好的人是谁,也明白怎样才算得上在意和爱护,“我回去,只是被冷落、被无视,我不想回去,那儿冷冰冰的。” 随后他又伸出两只手,抓住陶眠的衣袖。 “求求您,让我留在这里,您别把我赶走。” 元鹤急得眼圈都红,两手攥得越来越紧。 黑蛇和白鹤都察觉到不对劲,纷纷赶来陶眠的身后。 陶眠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微微阖起眼帘,手掌又抚了抚元鹤的头顶。 “先向蛇和鹤学本事吧,总不能让你白来山里一趟。” 元鹤以为这是陶眠应允他留下了,露出感激的神情。 同样有这种错觉的,还有那只傻白鹤。 小孩又追着鹤去玩了,陶眠久久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黑蛇把身子重新贴回地面,爬动几尺,来到陶眠的腿边,昂起脑袋。 仙人的手指轻点它的头顶,声音化作烟散。 “该如何是好呢……” 第322章 他的自由 元鹤在山中,又过了数日。 距他离山的日子愈发近了,尽管他本人对此毫无察觉。 这些日子里,元鹤跟着白鹤和蛇学了不少本领。 陶眠有自己的理由,什么都不肯教给他。元鹤心中有少许失落,却又安慰自己,或许只是他不够资格,仙人怎么会随便收徒。 但现实恰恰相反,正因为他太够资格了,陶眠才顾忌重重。 好在黑蛇和白鹤的本事不小,教他这么个小孩也绰绰有余。 陶眠也觉得稀奇,他这桃花山吸引的“客人”,来头似乎都不小。 白鹤教给元鹤轻功,黑蛇教的……竟然是剑法和棍法。 虽然它没有手,但它可以把自己绷直成一柄剑或者一条棍子,在空气中啪啪地甩。 元鹤有样学样,进步神速。 陶眠起初只是怕他无聊,无心插柳,这小柳树居然真的要成荫。 不,以元鹤的进步速度,成精都有可能。 陶眠下定决心,连个木剑都不肯给元鹤做。不过强者从不抱怨环境,元鹤捡根树枝,也能比划得像模像样。 他近来的活动量一天胜过一天,每日乐此不疲地穿林、爬坡、上树…… 这个孩子从现在开始,才迸射出生命的华彩。 他是如此自由,什么都无法束缚他。自从习得轻功后,元鹤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找全山最高的树,跃上树顶,任由山风去刮他的面庞。 可桃花山的树太多了,今日找到一棵满意的,明天却总能发现更高的。 元鹤从不气馁,这就是他每天最重要的事,乐此不疲。 陶眠经常要满山地找,才能找到元鹤。每次找到他时,他总是一只手抓着树干,另一只手张开,手臂伸直,像在拥抱向他奔来的风。 仿佛真正成了生出翅膀的白鹤,要乘风而去。 “元鹤。” 陶眠在树下唤他的名字,元鹤扭过身子,脆生生地回应他的呼唤。 “陶眠师父——” 然后,元鹤就会从树上一跃而下,回到陶眠身边。 打成一团的白鹤和黑蛇此刻也会自觉放过彼此,一个在陶眠左边,一个在元鹤右边。 他们沿着山路而行,直到返回道观。这时桌上总会备好饭菜,热气腾腾的。 这段日子,是元鹤永生难忘的记忆。 师父的朋友又来到山中了,这次带了许多栗子来。 元鹤只顾着和大蛇,还有白鹤烤栗子吃,完全不知道,当师父的朋友再度上山,就是他要返程的日子逼近了。 “你看上去憔悴不少。” 来望温了一壶自带的酒,与陶眠共饮。他们坐在屋子内,望着院中围着铁锅打转的小孩,一口一口品着杯中酒。 “你看上去也老了。” 陶眠毫不示弱,来望说他脸色不好,他就说对方老。 “那不是当然的么,我都多大年纪了。” 来望感慨着,端起酒杯,一顿,转头严肃地望着陶眠。 “我多大年纪了?” “……你是真的老糊涂了。” 两人聊了些琐碎的话,才步入正题。 “你准备好把这孩子送走了?” “嗯,我已经写信给行迟,让他做好准备。” 陶眠说的准备,不止是让元行迟到桃花山来接元鹤,而且元府那边他也要做好安排。 元行迟在回信中说,元夫人如今青灯古佛为伴,大多数时间都在山中清修,不回元府。 同僚之中有和元鹤差不多大的孩子,性格活泼外向。等元鹤回京,也不缺同龄的玩伴。 而元行迟的官职也有变动,升官了,但不如原来忙碌,这回他能多抽出时间来陪儿子。 总而言之,他不会重蹈覆辙。 “行迟只是心粗,倒不至于骗我。他说安排好了,那便是都妥当了。” 陶眠抿了一小口酒。 这回来望带来的酒烈,不能喝得太急,不然从喉咙到胃一连串火辣辣的,不舒服。 来望一听,这安排的确算不错的。 “但我真正问的是你,你告诉元鹤,他马上要离开了?” “……”陶眠可疑地沉默片刻,才找到一种委婉的说法,“我只是说,他离开之后,也要好好活。” “这不等于没说?我就说这小孩一直傻乐,看着无忧无虑的。” 陶眠的视线始终没离开屋外的元鹤,怕他不小心烫伤自己。 他幽幽一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