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 都市小说 - 溺温在线阅读 - 第97章

第97章

    顾思远拿起一直备着的盐包,轻轻搭在林乐予的右小腿上,那条狰狞的疤痕早已愈合,可顾思远仍然像是怕碰疼他,放得小心翼翼。

    盐包很快开始发热,温和的暖流扩散,疼痛不再尖锐,变成磨人的闷痛,那不安分抽动的腿渐渐被安抚,可苍白的脚趾却因为酸胀依旧无意识地颤动着。

    顾思远帮他把被子裹好,掖得严严实实,温热的大手顺着他的身体一点点揉按。

    林乐予瘫软下来,整个人陷下去喘着粗气,病号服被蹭歪了些,凸出的锁骨露了出来,随着他的喘息脆弱得像是要撑开皮肉。

    忽地,林乐予眼睫轻颤,微微撑开了眼,像只犯错的猫讨好主人似的依赖地蹭了蹭顾思远,想要对他笑一笑的表情做到一半嘴角还是弯成了委屈的弧度。

    话哽在喉头,到底没能说出口。

    顾思远只一眼心便碎成渣滓,鲜血灌满整个肺,无法呼吸。

    他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抱着人轻轻晃了晃,揉着他的后脑勺道“哥哥明白,小宝乖乖睡一觉,醒了就不疼了,我在这。”

    林乐予再没有更多的精力,脑袋一下下轻点,最终慢慢脱力歪进顾思远怀里,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自责与忧伤,惹人疼得紧。

    早晨七点,林乐予开始断断续续咳嗽,胸口阵痛让他不敢大口吸气,氧饱和度往下掉,嘴唇和指尖的紫绀更深了,意识也很难清醒过来,只模模糊糊地牵着顾思远,努力地控制着喘气。

    顾思远看他这样更坚定了再缓两天出院的想法。

    他按铃叫来周含瑞,始终帮林乐予按着穴位止咳。

    一管药打进去,紫绀消退了些,周含瑞捂热了听诊器,掀开被子贴上林乐予的胸口,皱着眉听完后又拿开盐包按了按他小腿伤口周围的皮肤。

    林乐予疼得一缩,闷在顾思远胸口小声呜咽着,雾气模糊了微睁的双眸,显得更加无助迷离。

    “情况是有些反复,天气原因,腿也疼得不能碰,我也建议再住两天,不能急着挪动。”

    顾思远应道“嗯,还是等他好些再走,保险些。”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入林乐予耳中,没法出院的消息浇灭了他濒死的心上好不容易冒出来的小火苗,一直绷着的情绪逐步崩塌,领地被悲观侵占。

    耳边监护机器发出的“滴滴……”声,此刻像是放大了一百倍,林乐予的耳膜仿佛要被穿破,噪音混着延迟出院的话在他脑子里打成死结,泛起剧烈的疼痛。

    “吵……好吵……”

    顾思远一惊,林乐予突然在他怀里挣扎起来,脸上因为发力一阵红一阵白,抠着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像是发了狠,顾思远居然一下没能握起来。

    心电监护仪闪着红灯,周含瑞也变了神色,“这是怎么了?”

    顾思远保持镇静,三下两下控制住他,亲他的额头和唇角,再一下下刮着他冰凉的耳廓“小宝,告诉哥哥怎么了?是什么吵?”

    他不安地摇头,胸口大幅度起伏着,喉间渐渐出现倒气声,濒临决堤之时,林乐予终于被击垮。

    豆大的眼泪掉了出来,林乐予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狠咳了两声后终于哭出了声,这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也是顾思远从来没见过的崩溃。

    嘶哑的哭声盖过所有医疗器械运作的声响,林乐予哭得浑身痉挛,浑身上下都是刀扎一般的剧痛,失去光泽的栗色卷发被冷汗浸湿,软塌塌地分散着贴在惨白的额头上。

    “嗬……呜……哥……哥哥……”他哭喘不止,眼泪很快濡湿了顾思远的衣料,“我想……我想……”

    顾思远把人抱起来,不停地吻去他咸涩的泪,极力压下心尖的犹如电击一般的震颤,凑近他柔声道“想什么?小宝不急,慢慢告诉哥哥。”

    林乐予紫绀的唇瓣颤抖着,灰暗的双眼恳求着望向顾思远,委屈极了“呜……我想……想……回家……”

    “疼……想……回家……”

    “咳咳咳……呃……哥……哥哥……求……求你了……”

    顾思远胸口一窒,满心的酸涩瞬间冲红了双眼,住了这么久院,林乐予乖巧极了,从没主动提过一个要求,从没对他对别人有任何的不满,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哪怕是发病,发烧,疼得受不了,醒来第一句永远是“哥哥……对不起……”

    这么长时间提的唯一一个要求只是想回家。

    顾思远忍着心痛细细地观察着他,将近两个月的治疗里,怀里的人可以说受尽了折磨,病情时好时坏,药物的副作用,无休无止的疼痛缺氧,噩梦惊厥,没有一点怨言。

    手,胳膊,胸口,没有一处好皮肤,青青紫紫的针眼密密麻麻地占满,人更是瘦脱了相,像是一颗蒲公英,轻轻一吹便消散了。

    和五年前的他判若两人。

    太受罪了。

    周含瑞也没忍住红了眼,强装冷静道“不能哭了,要休克了,我去拿镇定剂,你先哄会。”

    顾思远心疼蔓延到手指尖,嗓子也情绪化地哑了,他轻拍着林乐予的后背,却摸到他瘦到凸出的肩胛骨,鼻尖一阵酸涩,“好,乖宝不哭了,哥哥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林乐予哭得近乎昏厥,像是把这么长时间积攒的伤心与委屈尽数发泄出来,冲破身体病弱的限制,肆无忌惮地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