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冬日的街道冷清，风雪交加中路人行色匆匆。精致的白瓷小碗中鸡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驱散了冬日里的寒冷。

    程敟低着头默默的喝着鸡汤，柔和的灯光下袖口里纤细的手腕白得同手中的白瓷汤匙一般，晃花了眼。

    邵洵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突然开口问道：“过年想不想出去玩儿？”

    程敟一怔，很快回过神来，说：“不了，平常工作忙很少能陪家人，我还是想回家。”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但拒绝完又觉得太干脆不妥，不由得有些尴尬。

    邵洵倒是未说什么，点点头后继续吃起了东西来。

    程敟却有些心不在焉的，他刚才问这话，显然是不准备在家里过年了。这是邵家老爷子过世后的第一个年，以往大家顾及他，还会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而今年过年，少不了一番勾心斗角。老爷子立下的遗嘱中，邵驰一房是最大的获利者，其他几房又怎会甘心。虽是借着过年团聚在一起，也不过是心怀鬼胎。哪里会有阖家团聚的欢乐。

    程敟知道自己没有同情别人的资格，但还是生出了恻隐来，本是想问他要不要去小城过年的，又想起他上次去都是独自住酒店，讪讪的闭了嘴。就算是他过去，她能陪他的时间也十分有限，还是要他独自一人在酒店。

    两人就那么默默的吃着饭，待到吃完准备离开时，程敟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是陈箐打来的。她看了邵洵一眼，接了起来。

    陈箐让她下个周末去家里吃饭，她准备了一些年货，让她也带回家去。这顿饭本是该月底再吃的，但知道他们忙，年底又得准备着回家，所以就提前请了。

    程敟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邵洵站了起身，说道：“走吧。”

    外边儿下着雪湿漉漉的，两人直接乘电梯往停车场。程敟的直觉告诉她，今儿邵洵叫她出来吃饭，不会只是问她过年出不出去玩儿那么简单。果然，到了她租住的小区外，她下车关上门离开时，邵洵开了口，说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别人能随便给你的，也能轻易收回。她用在别人身上的手段，同样也可以用在你的身上。”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虽是未直接说明，但程敟知道，他指的是她借邓昕玥保住自己职位的事。她的脸上火辣辣的，邵洵却并未多停留，说完这话升起车窗，很快便驶离。

    程敟知道他是在告诉自己，自己保住职位的手段并不高明。但如果再来一次，她仍旧会做同样的选择。只是邵洵的提醒让她不敢再掉以轻心，更不敢去敷衍邓昕玥，一切据实向她汇报。

    这对夫妻有一点儿是一样的，那就是喜欢刻意的表现出亲和来。邓昕玥告诉她，让她不必有太大的压力，一切以工作为重，只需在她觉得异常时告诉她就行。

    她说得虽是简单，但程敟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才刚开始。如果邵驰身边真的有人，而她这边迟迟的没有任何进展，到最后她恐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周末要到老骆家吃饭，程敟抽空去了一趟商场，买了年货和礼物带过去。周末她也被叫回公司加班，等着忙完过去时她成了最晚到的，梁峥已经到了，除了她和梁峥两人之外，还有陈箐娘家的亲戚，在门口便听到了门里的热闹。

    上次余桐就没过来，这次程敟以为她会在的，但进去才发现仍旧只有梁峥一个人过来。程敟的心里疑惑，找着单独相处的机会问骆姣余桐为什么没来。

    骆姣今儿有些心不在焉的，撇了撇嘴，说：“不想来呗，梁师兄说突然出差了，但我感觉这两人之间没那么简单的。你知道梁师兄的，他一向都是报喜不报忧，问了他也不会说。”

    这顿饭程敟吃得心不在焉的，晚会儿梁峥告辞，她也随着他一同离开。梁峥是开着车过来的，两人下楼时他便微笑着说：“我给沿沿买了新年礼物，还买了一些年货，你顺便一道带回去。等过完大年初三，我再过去探望老太太他们。”

    他一如既往的温和，也看不出同以往有什么不一样。

    程敟向他道了谢，客气的说让他破费了，然后说道：“老太太和佟姨的身体都很好，这个冬天就只感冒了一次。师兄你忙就别过去了，那几天你不是要陪着嫂子回娘家吗？”

    梁峥脸上的神色未有任何变化，说道：“我会送你嫂子回去过年再回老家，她今年不过我家去，等在家过完年，她会自己回济城。”

    他们俩还算是新婚，按道理来说余桐怎么都是该和他一同回家的。程敟的心里咯噔的一声，问道：“师兄你和嫂子吵架了吗？”

    梁峥笑笑，说道：“你想哪儿去了，没有的事。只是我们陪父母的时间都少，各自陪各自的父母也挺好的，毕竟一年也就回家一两次。她去年到我家就不太习惯，等天气暖和了，我再接双方的长辈来济城小住几天，大家也能聚聚。”

    程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梁峥显然不愿意继续这话题，很快便转移开来，问起了沿沿在老家的生活来。

    程敟回家的时间少，但因为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对小家伙的生活了如指掌。她同梁峥说着，脸上的笑容柔和。

    倒是梁峥不知道怎么的有些走神，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微笑着继续同程敟聊了起来。

    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程敟就已准备好了年货礼物。春运拥挤，她将东西提早便打包给寄了回去，以免到时候东西太多麻烦。以往过年都拮据，现在手边宽裕了一点儿，她给每个人都准备了新年的礼物。

    一切都安排好时她想起了邵洵来，她给大家都准备了礼物，却什么都没给他准备。她想着给他买点儿什么，但想了一圈后发现不知道该买什么，他什么都不缺，即便是她买了，他也未必稀罕。

    第241章 憋屈

    这段时间都忙，到这时候程敟才想起，自从上次那天晚上两人一起吃饭过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其实就算是不忙什么，他那样的人也是不缺消遣的，她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很快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过去。

    不知道是不愿意露面还是邵驰刻意的打压，年底的包括股东大会在内的几个重要会议邵洵都未参加，公司里某一段时间偶尔会见到他的身影，但年底的这段时间几乎都看不到他。

    年底是最忙的时候，这显然是不对劲的。程敟听同事们议论，才知道他手上的几个项目都被邵驰找理由给停掉了。他那边竟然就这么接受，甚至未做任何抵抗，这显然是不对劲的。

    程敟这段时间自顾不暇，并没有关注他的事儿，这下有些担忧，晚上加班打车回家时，犹豫了一下，拨了邵洵的电话。

    电话好会儿才被接了起来，邵洵的声音听着有些陌生，喂了一声。

    他那边说不上安静，大概是在玩儿。程敟沉默了一下，到底还是问道：“公司这边的事我才听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邵洵给打断，他淡淡的说道：“我现在有事，晚会儿会给你回电话。”

    他的语气冷淡得很，说完这话直接便挂了电话。

    程敟的话话堵在嗓子眼里，这下默默的收起了手机，一言不发的看着车窗外。

    ******

    邵洵挂了电话，漫不经心的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顾适其在他的对面坐着，见他那么快就收了线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来，问道：“二公子这是又有桃花了？前段时间不是都说你在和那谁谁家的女儿交往么？”

    邵洵扫了他一眼，说：“你什么时候成长舌妇了？”

    “去去去，兄弟我这是关心你的下半身幸福好不好？”

    邵洵没有搭理他，喝起了酒来。

    顾适其也不再继续这话题，拿出了一支烟点燃靠在沙发上，说：“你们家老大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得很，我听说他搭上了新来的那位，还送了不少东西。”

    邵洵自觉自己做得隐秘，但这圈子里的人都是人精，哪里有什么秘密。

    邵洵不置可否，只是端着杯子喝着酒，过了会儿才说道：“老爷子既然将大权交到他的手里，他要怎么做那是他的事。”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的，像是真的不在乎一般。

    顾适其摇摇头，说道：“现在情况还不明，他也太急了一点儿。”他说到这儿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那位刚过来也不太好过，据说江家的那位早就响升一升了，没想到半路被截了胡，强龙不压地头蛇，好戏还在后头。只是这时候你家老大送上前去，少不了会被当成枪使。他这艘船上去容易，要想下来可就难喽。”

    邵洵没有吭声，完全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顾适其叹了口气，问道：“你家老大那么针对你，你这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打算就那么受了？”

    邵家内部的争斗外边儿的人也有所耳闻，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邵洵搁下酒杯，漫不经心的说：“闲着也没什么不好。”

    可不，以前忙得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出差多的时候整天都在空中飞。而现在，他闲得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还有时间出去钓鱼喝喝茶。

    顾适其嗤笑了一声，哼着说：“你这话对别人说，我还不知道你邵二是什么人吗？”他说着顿了一下，“要我说你们家老爷子这次可真是过分了，他将你逼回了邵氏，却玩了那么一招，真是让人心寒。邵驰那小心眼，最近没少给你脸色看吧？”

    他同情的看着邵洵。

    “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吧。”邵洵并不领情，一口将杯子中的酒喝完。

    “切，别人我还懒得操心。”他说到这儿眼珠子转了转，接着说：“以你邵二的性格，不像是肯居于人下的。邵驰那么对你你不走，也不反抗，你是不是答应你们家老爷子什么了？”

    他就跟一狡诈的狐狸似的，边说着边去观察邵洵脸上的神色。

    邵洵的脸上未有任何变化，但却站了起来，说道：“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儿回去。”

    他拿起了一旁的外套，顾适其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赶紧的叫道；“别呀，再坐会儿。你怎么说走就走，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邵洵却没搭理他，直接往外边儿去了。

    走廊里灯光暧昧，划拳喝酒声不绝于耳，他并未停顿，直接走出了会所。外边儿在飘着细细的雪花，他拿出了一支烟点燃，略站了片刻，这才往车边走去。

    人刚上车，还未发动车子，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是周驰莘打来的，他接起，问道：“什么事？”

    “没事，顾适其说你刚走，我也要回去，等我一起，我马上下来。”

    大冬天的邵洵也不怕冷，开着车窗抽完了一支烟，才见周驰莘从门口出来。他不知道和谁玩儿，喝得不少，走路摇摇晃晃的，不耐的扯着大衣的扣子。

    邵洵按了一下喇叭，他很快便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拉开门上了车后轻轻的吁了口气儿，看向了邵洵，问道：“二哥你怎么那么早就回去了？这才几点？”

    说话间他吐着酒气，邵洵的眉头皱了起来，知道他最近都在外边儿胡混，说道：“没事就在家里呆着，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像什么样？”

    他的语气严厉。

    周驰莘讪讪的，却不敢反驳，挤出了笑容来，说道：“得，都听二哥你的。我这不是没事儿做吗？别人叫总不能不出来。”

    邵洵本是要开车的，听到这话动作停了下来。他当然知道周驰莘憋屈，邵驰步步紧逼，他同样也憋屈。

    他往后靠在了座椅上，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几分钟，才重新发动车子，淡淡的说道：“在这边呆不住就出去玩几天。”

    第242章 冷淡

    邵洵开车送周驰莘回家，却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车子在停车场停了会儿，他抽了一支烟，驱车往程敟那边。

    他过去时程敟已经准备睡觉了，电话里那么冷淡，她没想到他会过来。打开门见到他时有些失神，很快便让到了一边，让他进来。

    “不是说有事吗？”程敟将拖鞋给他，问道。

    邵洵没有回答她的话，走到沙发那边坐下，才问道：“打电话有什么事？”

    那时候没有能问出口，这时候已无问的必要。程敟摇摇头，说了句没事。其实就算是问了又能怎么样，她也帮不上任何忙。

    两人到此便再无话了，邵洵像是在自己家里似的，往浴室去洗漱，上了床。从进门起两人就没说过几句话，但却并不妨碍他的火热。在晚上打电话的那个时段，他是那么的冷漠，陌生得同现在像是两个人一般。

    程敟有那么瞬间的走神，惹得他不满，哑声问道：“在想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的咬住唇。

    年关很快便到来，今年的年终晚会比任何一年都要冷清。饶是邵驰早早的吩咐下去务必要比往年更加盛大热闹，但最终到来的宾客却不如往年的多。邵洵未出现，而邵家的另几位也只过来露露脸便离开。

    往年过来的都是重量级的人物，而今年都只派了代表过来。这和预期的不同，不知道是否代表着邵氏已经不如以往。

    大权在握的第一年，年终晚宴就比以往冷清，邵驰虽是隐忍着没有发脾气，但脸色一直都不太好，直到上台致辞，才恢复了以往的温和。

    但不只是程敟一个人感觉到了他的怒火，就连马助理也是战战兢兢的，在那么一个日子里，大家的神经都紧绷着，害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一直到晚宴结束，邵驰的车子离开，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松懈下来。程敟早已累得不行，脚早已站得又酸又疼，找了个地儿坐下休息了片刻，这才往外边儿去打车。在回家的路上，程敟接到了另一位同事的电话，告知她这次的晚宴，新年上班后邵驰很有可能会追责，这个年注定是要人心惶惶了。

    程敟更是疲惫不已，挂了电话靠在车椅上久久的没有力气动。她今儿是前所未有的累，回到家中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调好明早的闹钟就倒在了床上，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大过年的她的运气还真是背，不知道是昨天晚上太累了还是着凉了，早上起来她鼻塞头痛，找了感冒药吃下，她连早餐也没弄来吃急匆匆的准备去坐车。

    东西虽是早已经寄回了家，但有部分寄不了的她只能自己带，收下来也装了一大行李箱。她正要拎着行李箱下楼，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竟是孙敬伟打来的，说他听说她也是今天回家，让她别去挤车了，同他一起，他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未联系过了，他不愧是社交达人，竟然没有半点儿生分。程敟已经买好了车票，也不愿意麻烦别人，赶紧的拒绝。

    孙敬伟却笑着说不过是顺路的事儿，也算是为春运减轻一点儿压力，如果她觉得不好意思，让她给他油费就行。并说他也不是单独载她，还有另两位老乡，大家一起走能换着开车，也热闹。

    盛情难却，程敟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她其实是怕挤车的，这下松了口气儿，放下行李等孙敬伟过来，又从抽屉里找出了红包来，打算待会儿下车时给孙敬伟留一红包。

    一个小时后孙敬伟才过来，程敟趁着这时间去楼下吃了东西，又去超市里买了水和食物，今儿的高速肯定会堵车，带点儿吃的喝的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