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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平平无奇 第79节

    “晚辈御珍宗锦轻裘拜见扶光仙君。”

    “问星门……”

    扶光看着九大宗门齐齐前来,瞥了眼还趴在地上吐血的步庭,神情淡淡:“上一次同时见到诸位,还是在五百年前。”

    众人回忆起当年瘦弱年幼的扶光,都没脸抬头。唯有没有参与过当年之事的锦轻裘,偷偷抬起眼睑看了眼传说中的仙君。

    “虽然五百年未见,诸位还是这般沉默寡言,与这扶光殿的清静倒是很相配。”

    众人的头埋得更低了:“……”

    我们虽然一如既往的沉默,您老倒是言辞犀利了不少。

    句句未提脏字,句句扎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扶光:站在你们面前的已经不是当年的扶光,而是祉猷进化版,受过小师姐与望舒阁熏陶的扶光plus=.=

    小韭菜:躲在床头看热闹,真刺激!

    第60章 端水

    扶光殿宽敞空荡,即使有十大宗门的人站在殿中,仍旧显得清冷。

    这是秋华第一次踏入扶光殿,放眼望去,她看到的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各种阵法,僵硬无神的傀儡们睁着呆滞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盯着他们每一个来人。

    扶光仙君被带入扶光山时,她在外游历。师父在扶光山亡故时,她正昏迷着,所以她从未见过这位仙君。

    她不适地摸了一下脸颊上的面具,眉头轻皱。把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带到这个地方,让他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吸纳天地灵气,然后转移给十大仙鼎……

    秋华扭头看向被南砜扶着的步庭,一掌劈在他的胸口,步庭当场吐出血来。

    “师父!”南砜扶着步庭坐在地上,红着眼仰头看秋华:“秋华仙尊,您……”

    “你的师父冒犯仙君,就算仙君不再计较,难道你便能心安理得?”秋华弯腰,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你睁开眼看看这扶光殿,心中可安?”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逃避,逃避十大仙鼎,同样也逃避扶光山。

    如今她已经明白,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个天下虽无她留恋之地,但它是木栖宁可死也要守护的东西。

    南砜痛苦地低下头,他看着神情惨白的师父,喂他服下一粒丹药,不再出言。

    他当然看出,这座宫殿是一座永无自由的坟墓,一座禁锢扶光仙君的牢笼。仅仅踏入此地,他便觉得窒息无比,而扶光仙君却在这里住了五百多年,十八万多个日夜。

    其他几个宗门的人如以往一样,假装没有看见秋华与步庭之间的冲突。

    扶光拂袖,殿中多了许多蒲团:“坐下说话。”

    众人没脸抬起头,他们沉默地走到蒲团边盘腿坐下。大殿安静下来,寒风灌入正殿,无数雪花粒子落在他们的肩头。

    无人说话,扶光一撩衣袍,亦在上首的蒲团坐下,他抬了抬手,殿内层层叠叠的纱幔全部卷起,整个大殿顿时一览无遗。

    他回首看了眼床榻的方向,床帐微微一动,藏在银色面具下的眉眼顿时柔和下来。

    谁也不知道,光风霁月的扶光仙君床榻上,还藏着一个小姑娘。

    玖茴从床帐下探出头,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静静围观。

    “步庭违反师命,打扰仙君清修,我等未能及时阻拦,请仙君降罪。”秋华从蒲团上起身,朝扶光一揖到底:“青岚门身为修真界第一宗,却没能阻拦此事发生,在下心中有愧。”

    捂着胸口吐血的步庭睁开双眼,眼带寒意地看着秋华的背影。

    其他几个宗门闻言心生惊惧,这些年秋华很少参与十大宗门事务,除了与步庭有矛盾时寸步不让外,其他时候行事都很平和,今日却当着扶光仙君的面,说青岚门是修真界第一宗,是为何意?

    长寿宫宫主诧异地抬头看了眼秋华,她与秋华私交甚笃,她比谁都知道秋华有多厌烦所谓的天命与天劫。

    “他人行事,与秋宗主无干。”扶光伸手虚扶秋华:“我与其他宗主是旧识,与秋宗主却是初见。”

    “五百年前,令师尊曾供奉了一座无音钟到扶光殿。扶光殿结界重重,阵法无数,无音钟于我无用。”扶光抬手,侧殿中飞出一座巨大的钟,它急速旋转,在扶光掌心化作拇指大小的法器:“秋宗主乃修真界第一人,便让这件法器物归原主。”

    无音钟竟然在扶光殿?!

    无音钟又被称为小东皇钟,只有最强的人才能掌控它,所以它又是力量与地位的象征。

    仙君把无音钟赐予秋华,意思是他认可秋华与青岚门的地位?

    这些年十大宗门隐隐以九天宗为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变故。

    “谢仙君。”秋华伸出双手,神情郑重地接过无音钟。

    她转身看向面色苍白的步庭,对他微微一笑。

    “若不是仙君赐下月华仙酒,在下恐无法成功突破境界。”秋华掀起衣袍,朝扶光行叩拜大礼:“谢仙君大恩。”

    “你能勘破心劫,是因自身悟道,与我无关。”扶光抬手:“此事不必再提。”

    秋华再拜:“是。”

    月华仙酒?

    南砜惊讶地看向秋华仙尊,没想到秋华仙尊竟然也是拍仙君马屁的人。

    仙君赐下的那壶酒,不就是寡淡无味的雪水酒么?她能进阶,与仙君有什么干系?

    不等南砜想明白,其他宗主已经伏地向扶光叩拜:“我等向仙君请罪。”

    步庭上一次来扶光殿他们不知道,这次得知步庭再次前往扶光殿,他们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扶光殿,向扶光请罪。

    五百零六年前,把扶光囚养在山上,是十大宗门与镇星楼共同的决定,现在步庭惹得仙君不满,他们也无法置身度外。

    以仙君现如今的修为,若他不管不顾离开扶光山,他们拦不住。唯一能让仙君心甘情愿留在此处的,只有天下生灵的生死。

    若是天下有因果,他们十大宗门已经种下无数恶因。

    若是命运有债,十大宗门已经欠下仙

    君无数债。

    “都起来吧。”扶光抬手用灵力让这些宗主起身:“我一生都独居在这扶光殿,不在乎这些人间俗礼。”

    一生独居?

    众人羞愧无颜,分明是一生都被幽禁在了此地。

    “仙君不在乎,我等却不能不知礼。”秋华从纳戒中取出一个礼盒:“请仙君笑纳。”

    “请仙君笑纳。”其他宗门也都准备了请罪之礼,如此一来,便显得毫无准备的步庭十分尴尬。

    他看着这些宗主精心准备的礼盒,从纳戒中取出一个木盒:“步庭冒犯仙君,羞愧不已,请仙君降罪。”

    扶光抬手,面无表情地傀儡们取走这些礼盒,走向了后侧殿。

    他看也未看那些礼盒一眼,仿佛里面装着是灵宝还是顽石,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只有玖茴看到,扶光袖袍下偷偷伸出两根手指,朝她这个方向勾了勾,然后又飞快缩进袖子里。

    “你们的礼我收下了,诸位还有什么事?”

    众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最后把视线投向秋华。

    “今日我等只为请罪而来,不敢以俗事扰仙君。”秋华行了一个大礼:“万请仙君珍重。”

    站在这个华丽的囚笼中,除了一句珍重,她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

    “步庭以自请卸去九天宗宗主之位请罪,我已经应允,诸位不必再为此事伤怀。”扶光伸手抚着面具,语气淡淡:“我不知诸位容颜,诸位亦不知我相貌。我与尔等萍水相逢,即使相见也不相识,以后若无大事,不必再来。”

    众人听到这话,良心被无尽的愧疚淹没,连步庭自请卸去宗主之位这件事,都没有那般震惊了。

    “都退下吧。”扶光站起身,背对众人。

    “请仙君珍重,我等告退。”秋华带着众人行礼,起身退出扶光殿时,突然顿住,扭头看向床榻的方向。

    床帐轻漾,那里什么都没有。

    “师父。”南砜扶着步庭,走在众人的最后面。突然听见哐当一声,离师父最近的瑞兽金香炉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傀儡齐齐扭身,看向这摔落在地的香炉。

    众人亦停下脚步,看着在地上滚动的香炉。他们的目光渐渐上移,看到步庭衣角沾上的香灰。

    “仙君……”

    “我惩罚了步宗主,他对我心有不满也是常理。”扶光看着地上的香炉,语气平静:“你们回去吧。”

    “仙君,此事并非在下所为。”步庭皱起眉,看着地上的香炉。

    “我知道了。”扶光拂袖把步庭扫出大殿,正殿大门在十大宗门众人面前重重关上。

    众人一言难尽地看着步庭,向来好脾气的问星门门主忍不住开口:“步宗主,你今日实不该有此举。”

    步庭冷漠开口:“那香炉自己掉下去的,与我无关。”

    “扶光殿一应摆设,都有阵法加持,怎么会自己掉落在地?”秋华讽笑:“不知步宗主是对仙君不满,还是对我不满?若是对我不满,离开扶光山后,再摆你那仙尊的谱,我自当奉陪。”

    “若是对仙君不满……”秋华摘下面具,毫不掩饰自己对步庭的厌恶:“你凭什么对仙君不满?”

    众人沉默不言,都觉得步庭此举实在不妥。

    步庭捂着胸口,气得吐出大口鲜血:“我说了,此事与我无关。”

    “要吐就回你九天宗慢慢吐,别脏了扶光山的路。”秋华垂下眼睑,冷声道:“待回去后,我们应传下十宗令,向整个修真界言明步宗主近来的行为,免得不知情的人以为,步宗主受了伤,我们便逼着他退位。”

    “诸位以为如何?”秋华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众人沉默不言。

    “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就是没意见了。”秋华把面具戴了回去:“见诸位如此明白事理,我就放心了。”

    众人:“……”

    还以为秋仙尊进阶后,心境宽容了很多,没想到心性比以前更厉害。这是生怕修真界不知道步宗主所作所为,要传遍每一人耳中。

    步宗主修为高深,地位尊贵,这些年受尽无数人推崇。待今日的十宗令传出去,步宗主定会颜面扫地,只怕连整个九天宗都要受影响。

    此举比拿剑扎步庭的心还要狠。

    若步庭临走前,没有因为私愤打翻扶光殿的香炉,他们中一些人恐怕会出言反对。但有了这一出,就算有人怜悯步庭,也不会出言反驳。

    因为他们对扶光仙君,实在是心有所愧。

    众人掏出宗门令牌,穿过呼啸的寒风,离开了孤寂的扶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