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櫻(13)

    阳光洒满京城的街头，儘管炎热，人们的热情和活力并未减少。顾千樱踏着轻快的步伐，身旁跟随着她的新丫鬟静燕，一同穿梭于喧闹的市集。静燕比顾千樱年长两岁，她的美貌恬静而不张扬，正如她的名字，总是安静地站在顾千樱身后，她是顾雅晴为了让顾千樱有个得力的侍女，在綺云回家备嫁之前特意给她的。

    自从顾雅晴建议顾千樱开始学习理家后，顾千樱便不再去女学，而是跟着顾雅晴学着管理从爷爷、父母遗留下来的家业，到现在已有月馀。这段时间她比之前更加忙碌，几乎脚不沾地，努力学习这些全新的知识。

    顾雅晴首先引导顾千樱瞭解家族的收入来源和用度支出，透过繁复的记录追踪每一笔项目，顾千樱必须清楚了解如何从这些记录中读懂家中的金钱分配。

    学习过程中，顾雅晴特别传授她应该如何选择值得信赖的管家、掌柜和亲信，以及如何有效监督他们的工作。顾雅晴讲述了许多关于人心的道理，并举例说明如何根据人的品行和能力来选择合适的人才，以及如何惩戒那些行为不端的僕人。

    顾雅晴还带顾千樱走访了顾家在京城里的一些店铺，亲自示范如何留意日常生意中的细节，从掌柜的态度到客人的反应，每一处都可能是提升家业的关键。她告诉顾千樱，要是她学会了，即使她不能亲自处理每一桩生意，也能够透过观察和判断，做出对家族有利的决策。

    在这一过程中，顾千樱深刻感受到了身为顾家后人的责任。每当夜深人静，她都会独自坐在房内，反覆审视那些算筹和记录，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她明白，她所肩负的，不仅仅是一份家產，更是一份已故家人留下而不能随意辜负的遗赠。

    在顾雅晴的悉心教导下，顾千樱不仅学到了如何管理家產，更重要的是学会了智慧和谦卑。虽然顾雅晴已嫁入侯府，但她仍然不忘对家族的责任，这份坚持和爱护，也深深影响着顾千樱，让她对于未来的心态更加坚定和勇敢。

    今日，顾千樱带着一丝探寻真相的决心，来到了顾家经营的绸锻舖「花锦轩」。她发现帐本上的一些数字让人困惑，决定亲自了解情况。

    她步入舖内，里面佈置优雅，各色绸缎整齐地陈列着。一位伙计见了她，即刻殷勤地上前迎接，但她并未多作停留，环顾舖内一周，直接走向角落堆积如山的成衣区域。

    这些衣衫从远处看去色彩斑斕，令人赏心悦目。她随手拿起一套淡紫色的裙衫，质地轻柔滑顺，显然是上等的布料，却被粗糙的绣工毁了。布料上的针脚松散，瑕疵百出，让人不忍直视。顾千樱的眉头不由得轻轻皱起，心中充满了疑惑。

    她仔细观察了一番后，转向伙计，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坚定：「这裙衫的布料质地很好，但绣工似乎不太对劲。能麻烦你请王叔过来吗？我有些问题想问他。」

    不久，掌柜王叔急匆匆地赶来，他对顾千樱的到来显得既尊重又有些紧张。

    见到王叔，顾千樱微笑着开口，「王叔，我昨夜看帐册时，发现我们的布料品相上乘，贩售也很好，但随后却发现舖里的成衣似乎都卖不出去。今天我特地来看看，发现可能是绣工的问题。我很好奇，为何我们不选择只卖布料，而要坚持卖这些成衣呢？」

    王叔听了顾千樱的话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窘迫，「顾小姐，其实……」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说法。

    顾千樱忙轻声安慰，「王叔，你请说，我只是出于好奇，并无其他意思。我相信你肯定有你的考量。」

    王叔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但也透露出深深的尊敬，他缓缓开口，解释了背后的原因。「顾小姐，其实这一切都源于你母亲的一片好心。多年前，花锦轩确实只有贩卖布料，但有不少穷苦的妇女上门自荐绣工，于是，顾夫人便开始让这些生计艰难的妇女到花锦轩来，帮忙缝製成衣。」

    他接着说道：「她们的手艺虽不足以与专业的绣娘媲美，但顾夫人总说，能给予她们谋生之道，让她们得以体面地活着，也是一种帮助。」

    顾千樱得知了母亲当年的善举背后的深意，这让她对于如何在维持花锦轩品质的同时，延续母亲的善意充满了思考。顾千樱并未感到挫败，反而更加坚定了她想改善花锦轩的决心。

    「王叔，我能见见她们吗？我想亲自了解一下她们的情况。」顾千樱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定，显示了她对此事的重视。

    王叔对顾千樱的要求感到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就表现出支持的态度，「当然可以，顾小姐。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见她们。」

    穿过熙熙攘攘的店面，顾千樱与静燕跟随着王叔来到了后院。这里与前店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院中种满了各种花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让人心生愉悦。他们穿过一条石板路，来到了一扇门前，王叔轻轻推开门，顾千樱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房间里，四名衣着朴素的绣娘正低头埋在各自的绣活中。她们的衣物虽然简单，但乾净整洁，透露出一种质朴的美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名年纪不大却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她的年纪大约二十出头，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梳成髻，她的长相极为美丽，即使是在这朴实无华的环境中，也难掩她的光彩。她静静地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温柔的气质。

    王叔转头向顾千樱介绍，声音温和而带有一份尊重：「这里是我们花锦轩的绣娘们平日工作的地方。」

    顾千樱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她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几人。王叔指着顾千樱对着绣娘们说道：「这位是顾小姐，花锦轩目前的当家。顾小姐特地来这里，想要更了解大家的情况。」

    绣娘们一时间抬头，目光中带着些许好奇与惊讶，她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便恭敬地向顾千樱行了一礼。

    顾千樱微微欠身回礼，然后开口，语气温暖而真诚：「我听王叔提过，大家在这里都很努力。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见见大家，了解一下你们的日常。请问，这位姐姐是......」她的目光转向了窗边的妇人。

    她站起身，微微一礼，声音柔和：「小女子兰芝，是、是这里的一名绣娘。」她的话语间带着几分羞涩，但目光中却透露出坚毅，而她的美貌似乎给这间简陋的房间增添了一抹艳丽的光彩。

    顾千樱见兰芝有些拘谨，便以一种轻松的语气开始与她交谈，「兰芝姐姐，不用这么客气。我听王叔说你们每一位都很用心地为花锦轩缝製成衣，我很佩服。」

    绣娘们彼此交换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兰芝稍微有些踌躇，最终开口，她的声音细如蚊吟，但每个字都清晰：「顾小姐过奖了。我们都是家里的顶樑柱，不得不努力。我来这里工作，是为了养活我和家人。生活……」她顿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毅，「生活总得继续，不是吗？」她对顾千樱的到来感到些许好奇，也带着几分不安。

    顾千樱的目光柔和地落在兰芝身上，鼓励她继续：「兰芝姐姐，请放心，如果有任何困难，或许我们能一起寻找解决的方法。」

    兰芝吸了一口气，稍显坚定地说：「我丈夫过世后，我便带着儿子住在繁花巷，生活确实有些艰难，但我很感激能在这里工作，虽然我知道我的绣工还有待提高。」她的坦诚和谦卑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她的不易。

    顾千樱听说过「繁花巷」，她知道那里住着的都是一些生活困苦的人家。

    旁边的一位绣娘接着说：「我们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来到这里。花锦轩给了我们一个赚钱养家的机会，我们都很感激。」

    顾千樱微笑着回应道：「我们都是花锦轩的一份子，应该互相支持和帮助。」她的心中充满了对这些坚强女性的敬意，但花锦轩最基本且明显的问题还是需要解决。

    她知道她的提问需要谨慎，以免让这些辛苦工作的女性感到任何不适。「各位姐姐，我理解大家都不容易，但对于绣工来说，手艺的提升也同样重要。不知在这方面，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或需求？」顾千樱试图将话题导向技艺的提升，同时保持着对她们的尊重。

    兰芝微微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片刻后，她轻声回答：「顾小姐，我们当然都希望能将每一件成衣做得更精緻，只是自己的技巧还未能达到心中所想。如果有机会能学习更多，我们都愿意尝试。」

    一旁的绣娘轻轻地点头附和：「是啊，我们每日都忙于家务和绣活，鲜少有机会去学习新的技巧。若能有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顾千樱听后，心中有了初步的计划：「谢谢你们的坦诚。我会试着找到一个办法，看看如何能在忙碌之馀，为你们提供学习的机会。我相信，通过大家的努力，花锦轩的成衣定能更加精緻美观。」

    她的话让绣娘们的脸上露出了希望的光芒，她们对顾千樱的理解和承诺感到欣慰。

    这次对话，虽然简短，却拉近了顾千樱与绣娘们之间的距离。顾千樱以她的细腻和关怀，展现出一名合格的家主应有的态度，同时也为花锦轩的未来开啟了新的可能。